第22節
“只是銀票為何會在這?我交給姨媽保管的?!痹幉唤獾貑柕?。 “這就要問你的好姨媽了?!眲⑼乒俚?。 剛要拿賬房先生是問的韓姨媽,頓時又蔫了。 “難道姨媽去兌換銀子了?”袁瑤再問,“臨別時,我可是提醒過姨媽的,這些銀票最是特別的,萬萬不可去兌現了?!?/br> “娘,你怎能這樣?!表n原海除了跺腳,真不知該如何說自己的母親了。 既然事情已經清楚,姚捌就想趕緊結案。 劉推官執意要將銀票還給袁瑤,韓姨媽哪里肯依,連袁瑤的信物都非要拿來,那副神憎鬼厭的嘴臉終于讓忍無可忍的韓孟從后堂走了出來,上來就給韓姨媽一個耳光。 把韓姨媽打得昏頭轉向。 韓孟也是想要那些銀票的,這些可回了家再做打算,那時就是將袁瑤搓圓捏扁了不過一句話的事,諒她袁瑤也不敢往外張揚半句,何必在這丟人現眼。 可韓孟能想到的,袁瑤自然也明白。 就見袁瑤惶惶不安道:“大人,姨媽這場無妄的官司,皆因袁瑤讓姨媽代為保管銀票,想來都是袁瑤的過錯,這些個銀票還是袁瑤自行保管為好?!?/br> 姚捌厭惡地扭頭,道:“就該如此?!?/br> 韓孟見姚捌說話了,也就不敢強迫了。 而韓姨媽一聽,鬧了半日雞飛蛋打沒半點好處,一口痰氣堵在胸口厥了過去。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袁瑤才不會傻傻地等著被帶回韓家,借著堂上人仰馬翻時溜了。 回到韓家,好不容易醒來的韓姨媽,就聽道韓原瀚和韓原海正在苦勸著一意要休妻的韓孟,又昏了過去。 自那后,韓姨媽重重地病了一場,人才安分了不少。 四月二十一,袁家禫祭,袁瑤孝期滿,除素服改常服。 袁瑤不敢奢望有親朋好友到,便靜靜的辦了,不曾想那日卻來了一人。 那人須發灰白,頭戴方巾,著滾天青邊的深衣,腰圍同色大帶,看外貌年紀是不輕了,可步履矯健,精神矍鑠。 來人也未多言語,祭拜過袁父和袁母后,留下一封銀子便走了。 這人袁瑤是從未見過的,就算他衣飾素凈可皆是不菲的緞料,可知此人非富即貴,來頭不小。 他的銀子袁瑤本是不想要的,可無奈悄悄留下的,無處歸還。 除服后的日子,袁瑤作息一如寺中的姑子,蒲團青燈,清苦得很。 鄭爽每月都有送供養銀子來,袁瑤早說過不用了,卻執意要送來,但霍榷便一次都沒來過。 反倒是如今因韓姨媽身體不適,而自由了不少的韓施惠,每月都看來袁瑤幾次。 就在袁瑤以為霍榷不會再來這傷心地時,霍榷卻突然而至。 袁瑤記得那是剛入秋不久,霍榷帶著比秋風更為蕭瑟的身影來到她面前。 “她很好?!焙唵蔚娜齻€字卻道盡所有,不論是韓施巧的,還是他霍榷的。 袁瑤是聽說的了,韓施巧一進宮便是專寵,風頭無人能及,讓袁瑤倍感不安,卻無計可施。 霍榷看著后山的那片竹林想說什么,可到了嘴邊卻是,“今年的秋天來得早??!” 袁瑤也一同看去,“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br> 罷了,霍榷和袁瑤忽然一同笑了。 “頗為貼合我如今的情境?!被羧兜?。 又沉默了片刻,“皇上給我賜婚了,是王家的人?!逼鋵嵒羧兑膊恢獮楹尉蛯υ幷f了這些。 袁瑤只覺一僵,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是無心助太后的,但也有苦難言,只能道:“大人,小心王家的人?!?/br> 正文25第五回青玉叛逃(一) 那日后,霍榷不時會來,給袁瑤帶來韓施巧的消息,有時也有周家的消息。 周家顧忌著周老太太的身體,怕要守孝耽誤了婚期本想盡早完婚,可無奈王娥前頭還有一個比她只大幾日的四姑娘沒人家呢,總不好越過jiejiemeimei先嫁,不成體統,一時便耽擱了下來。 但自從禎武帝賜婚霍榷和王姮,霍、王兩家便議定婚期在十月。 王姮,嫡出,年十五,是現今南陽伯繼室夫人唯一的女兒,家中行七,于是王家的四姑娘和五姑娘就得抓緊了。 四姑娘緊趕慢趕終于許了人家,日子就定在了八月初,婚禮籌備得緊巴巴的。 見四姑娘的日子定下了,王、周兩家便商議將日子延后一月,定在九月初。 每每和袁瑤說起這些,霍榷都發現她過分的靜默,之后除韓施巧的消息便少提周家的事了。 只今日有一事不得不提,“昨日夜里,周老太太……病卒了?!?/br> 正在小紅泥風爐上烹茶的袁瑤,手一僵,讓爐子上茶釜的水汽燙了片通紅。 可不知是不疼,還是袁瑤忘了疼,也只是頓了片刻,又開始了烹煮香茗的動作。 當一盞茶湯清冽,飄起淡淡香甜之味的香茗遞來時,霍榷不接,只看著袁瑤。 不管是袁瑤對周老太太去世的無動于衷,還是這茶水異常的香甜味,都讓霍榷不解。 周老太太對袁瑤自小便是親厚,即便那日病重,周老太太毅然出來見袁瑤,如今得來的卻是袁瑤這般的冷漠,不免讓霍榷對她有些怨懟。 “袁瑤見大人雙目通紅,嘴角起皮,便在茶湯中加了菊花和蜂蜜?!痹幠抗庥七h地看向院中綻放的各色ju花,“老太太曾給我烹過這茶,說菊花可平肝明目,蜂蜜可補中潤燥。秋燥吃,最是……合適不過了?!痹捘?,聲音微微變調了。 霍榷抬頭,卻見袁瑤轉身,用灰藍的僧袍衣袖拭著臉面,霍榷只得佯裝不見。 端起黑釉茶盞,霍榷卻是一驚,“鷓鴣斑雙耳盞?!?/br> 鷓鴣斑盞看似樸實無華,卻極為名貴罕見,《清異錄》便有“閩中造盞,花紋鷓鴣斑點,試茶家珍之”之說。 也幸得這茶盞樸實無華,韓姨媽有眼無珠,錯將珍珠當魚目這才讓袁瑤將東西帶出韓家。 袁瑤點點頭,“這也是我袁家最后的東西了。也只剩這一只了?!?/br> 霍榷無聲嘆息一氣,輕輕將茶盞放下,遲疑頗久,“你……隨我進府吧?!?/br> 袁瑤詫異地抬頭看他,霍榷知她在想什么,便十分之肯定地對她再次點頭。 沒錯,霍榷是要納袁瑤為妾室。其實當日韓施巧懇求他照顧袁瑤時,便有這意思了,只是當時覺得袁瑤是一心要進周家的,霍榷便作罷了。 而如今周家中能維護袁瑤的周老太太已經走了,袁瑤想再進周家怕是難了。 讓袁瑤孤身在寺中,霍榷覺得一來有違他對韓施巧的承諾,二來袁瑤識大體,懂進退,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對他從未有過非分之想,只可惜了曾經入過賤籍。 在一旁裝著表情木訥的青玉,忽然兩眼光亮,滿面的驚喜、雀躍與殷切,唯恐袁瑤拒絕了。 對于這些日子以來的清苦,青玉真的是受夠了,每日五更聞板即起,隨眾尼到大殿做早課。 佛經梵文枯燥難懂,為時又長。 好不容易等到早課完畢,吃早飯,那些齋飯她又不敢恭維了。就算她青玉是為奴為婢的,可也未吃過這些個清湯寡水,雜糧糠米的。 而一日之中最難捱便是饑腸轆轆的晚上,還得做一個時辰的晚課。 因佛家有過午不食的齋戒,日一過中天便不再吃食,直到第二日早課過后再進食。 這種日子如何是人過的,青玉覺得是受夠了,眼前便是脫離苦海的機會。 見袁瑤半日沒應下,青玉急得不由喚出了聲,“姑娘,”此時她也顧不上僭越不僭越了,“姑娘,恕奴婢多嘴,你如今落得這般田地無人問津,只有霍公子盛意拳拳,你可要三思??!” 袁瑤斥責道,“越發沒規矩了。青素帶她回房,抄《心經》百遍,思過?!?/br> “姑娘?!鼻嘤裼X得袁瑤優柔寡斷,更怒其不爭,怨懟的心思更重了。 霍榷則視而不見,端起茶盞細細而品。 對于霍榷的提議,袁瑤自有思量。 倘若猜的沒錯,霍榷除了承韓施巧所托之外,應該也有想給王姮,更是給王家下馬威之意。 因為未娶妻便先納妾,無疑就是在掌妻室的臉面。 雖有被利用之嫌,袁瑤依然為霍榷處地而想。 須臾,袁瑤向霍榷福身,道:“大人,您對袁瑤有恩,別說是妾室,便是為奴為婢,袁瑤也絕不說半個不字。只是……袁瑤不但曾籍入樂戶,且還是罪臣之女,到如今那筆庫銀尚無下落,若是大人納了袁瑤,對大人的前程無益?!?/br> 霍榷暗暗點頭,心道:“幸得沒看錯人?!?/br> 放下茶盞,霍榷沒再糾纏進府的事,告辭了。 袁瑤相送至精舍院外,“請大人在老太太靈柩前,幫袁瑤上一柱香?!?/br> 霍榷緩緩點首。 與此同時,紫微皇城御書房內,禎武帝正看周廣博遞上來丁憂去職的折子。 “鵬程,你如何看?”禎武帝眉眼未抬,問的正是從立于御案之下,奉召回京述職的蕭寧。 蕭寧,字鵬程,甘肅總兵,賢妃蕭氏胞弟,因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少不得被疑有裙帶之嫌。 但蕭寧為人冷靜嚴謹,一言一行皆三思而后慎行,一心忠于禎武帝,甚少行差踏錯,便是周廣博亦不能比之的禎武帝心腹。 蕭寧垂首拱背,恭敬下拜,沒絲毫拐彎抹角地搪塞,直接道:“臣以為,皇上應準奏?!甭曇翮H鏘有力。 禎武帝將案上的奏折合上,“可如今漠北方有些眉目,貿然換人前功盡棄了?!?/br> 蕭寧又道:“周老夫人未逝前便有人參周大人不孝,如今周老太太仙逝,倘若皇上奪情,便就坐實了周大人不孝之名。正所謂名不正而言不順,言不順則事難成。于周大人在漠北只會愈發不利?!?/br> 禎武帝慍怒,一甩手,將御案上如小山的奏折掃落在地,“以為朕不知是他們背后的把戲嗎?” “皇上請息怒?!笔拰幓炭?,跪拜在地,“皇上,小不忍則亂大謀?!?/br> 禎武帝兩手背在后,仰頭深深呼吸幾番后,“罷了?!遍]上眼,“誥贈周母,正三品淑人?!?/br> 當韓孟得知周廣博丁憂去職的折子批了,落衙后慌慌張張地就將韓塬瀚那本《孟嘗君傳》給燒了,數日驚夢連連。 在南山寺中的袁瑤還未得知,她私心的用計,不意削了禎武帝一支助力。 離晚課還有些時辰,袁瑤盤坐在炕上為周老太太誦經。 青素站在炕下不敢出聲,可回頭看青玉跪在門外多時,又于心不忍,糾結苦惱得一時間手足無措了。 “唉!”一旁有人在哆哆嗦嗦的,袁瑤又怎能靜下心來念經,便開口道:“你以為青玉錯在哪?” 青素心地純善,“姑娘是為韓小主祈福修行的,青玉不該攛掇姑娘離開南山寺?!鼻嗨赝低低搜墼?,見袁瑤未有惱怒之意,便繼續道:“可青玉也是為了姑娘,先不說韓家那些個忘恩負義的,就如今姑娘正是年華大好之時,卻要在寺中受盡清苦,不說青玉,奴婢也是不忍見。倘若姑娘能有個依靠,出得去,奴婢愿代姑娘在此為韓小主帶發修行?!?/br> 袁瑤睜了眼,“傻丫頭呀,以后一準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銀子的?!弊似鹕?,“你去叫青玉進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