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愈站在窗前。

    夕陽余暉散盡，霞光微斂，漸漸黑沉的天色下，他孤身而立，滿身蒼涼。

    手邊一支還未燃盡的煙，冒著點點星火。

    “老荀同志，問不出來信息，也不用這么喪吧！”

    涼嬋站在門口，笑嘻嘻的說。

    周光羽被抓起來之后，是荀愈親自審的。

    從被抓，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個小時。

    周光羽和蘇純亮那邊幾乎是一邊倒的架勢。

    當然這個一邊倒，指的是一邊把所有的罪行全數承擔下來，一邊說自己毫不知情。

    慣用的伎倆，最常見的忠心耿耿頂罪家仆。

    這種電視劇里常常出現的狗血情節，樂此不疲的在審訊室里出現。

    荀愈笑了笑，將手里的已經快要燒盡的煙，按死在了煙灰缸里。

    光影有些黯淡，辦公室里沒有有開燈。

    外面的路燈已經早早的亮了。

    昏黃的光影打在他的身上，整個人渡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他因常年訓練身形挺拔，屢立奇功，多年的辦案經驗早已將他淬煉而鋼。

    要不然上級也不會讓他來組建特案處，獨當一面。

    只不過，今天荀愈情緒明顯很低落。

    仿佛他周身的空氣里，都充滿著無奈。

    “給大家說一聲，今天辛苦了，我請客，你去安排下?！?/br>
    涼嬋笑的很狗腿，“去哪兒吃??？”

    荀愈看了她一眼，那種感覺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似笑非笑的吐了兩個字，“外賣！”

    “不是吧，你聞聞咱們辦公室里的味道，都快發酵成臭豆腐了！”

    “什么臭豆腐？”

    沈廷玉推門而入，打斷了兩個的談話。

    “抱歉，上次給了你信息不對，那個不是聚甲基丙烯甲酯，是聚甲基丙烯酰亞胺?！?/br>
    涼嬋深吸了口氣，剛要準備罵人。

    沈廷玉立馬說“這不關我的事，誰讓老荀非要讓我帶著何海晴那妮子的，她看錯了圖譜，當時你們催的緊，我沒來得及細看就寫上了……不過聚甲基丙烯甲酯，和聚甲基丙烯酰亞胺也差不多?！?/br>
    涼嬋臉一黑，“……說人話！”

    “哦不好意思，聚甲基丙烯甲酯是有機玻璃，聚甲基丙烯酰亞胺是泡沫塑料！后者有良好的力學性能、熱變形溫度和化學穩定性，是高性能夾層結構復合材料的理想芯層材料?！?/br>
    涼嬋有點犯愁了“生產泡沫塑料的地方太多，單單是排查就很困難，更別提找案發現場了！”

    荀愈似乎想到了什么，“周光羽之前的公司是做藥業起家的，他們的包裝盒應該有固定的生產商，或者……是他為了防偽，干脆自己生產！但是他們這種生產模式和玻璃還不一樣，肯定不會是二十四小時無休的！”

    “好，我馬上讓沈月去排查！”

    說完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

    片刻后又折返回來，“這次你的外賣先靠后排排吧，先把沈廷玉安排上，浪費了我們那么多汽油?！?/br>
    因為做錯事，給了刑偵錯誤的方向，她只能認栽。

    宰別人過程總是開心的。

    即使到現在為止，線索還是沒有明朗的前提下。

    周光羽在當天下午的時候被釋放了。

    他的律師團親自將他接走的。

    而他的管家，蘇純亮則沒有那么的幸運。

    周光羽離開的時候，恰好是外賣送進門的時候。

    他整了一下自己的西裝站在汽車前，眼神涼薄而鄙夷，好像在說，看吧，你們這群廢物，照樣抓不到老子的把柄。

    大家雖然心情不爽，但也沒說什么，好歹先抓了一個蘇純亮了。

    一轉眼到了七點。

    吳灝天聲音很是興奮，“查到了，確實有一間是單獨的工廠，叫生源包裝有限公司，但是這間工廠已經顯示在前幾天，變更了法定代表人……”

    “變更成誰的了？”

    “我的”

    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顧之炎極其風sao的走了進來。

    身后還跟著程風。

    “那間工廠現在是之炎的，只是名義上的收購，工廠里面的所有運作都沒有變化?！?/br>
    吳灝天咬著雞腿呆呆的站了起來，“那我可以不可以理解成里面的人沒有變，但是最后出來的錢全都流向之炎大神的口袋里了？”

    顧之炎對他伸出了大拇指，“理解沒有問題，但是那間工廠沒有結余流向我的腰包，不從我口袋里掏錢就不錯了！”

    “你這種無利不起早的人，為什么要收購那間工廠？”

    涼嬋一語中的，直勾勾的盯著顧之炎。

    顧之炎一噎，一口老血梗在喉嚨里。

    他痛苦的捂住了胸口，可憐兮兮的向站在他身后當壁畫裝飾的程風倒去。

    十分夸張的抓住了他的胳膊，“我這種無利不起早的人，為了你，竟然自己掏腰包……”

    程風一臉嫌棄的將他推開。

    “說人話！”

    顧之炎嘿嘿一笑，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周光羽不久前找我們合作想把股價炒上去，那間工廠其實就是他提前付給的一個利息，他以為我不知道，生源包裝工廠對外做的是假賬，其實早在很多年前就一直處于虧損狀態，但是你家老程說虧損多年，還一直經營著，有貓膩……”

    他笑的雞賊，讓涼嬋很想抬腳將之踹飛！

    “你去過嗎？”

    “嗯，沒有，我只是一個法人而已，又不沒有什么實權，也不會經營，萬一里面是什么殺人現場，你們警察又不陪著我，我豈不是很危險？我現身身價這么高，死了豈不是很可惜？”

    眾人扶額，原來不要臉也可以坦蕩到這種程度。

    程風早已經習慣了顧之炎的這種狀態，早已對這家伙的變態的自戀程度產生了免疫，裝聽不見……

    “是這樣的，當初和周光羽的公司合作，他讓之炎選一家公司做為回報，我讓他選的生源包裝，因為周光羽旗下的所有產業，只有這一間包裝廠最為例外，占地面積最大，但是生產效率最低，只接自己內部的業務，但是生源包裝的生產力遠遠大于內部供應，但一直沒有倒閉，這才是重點?！?/br>
    “你的意思是，那間包裝廠有問題？可是如果有問題，周光羽為什么會同意變更法人代表？”

    眾人目光灼灼的盯著這位犯罪心理學教授，希望他能一語中的，一針見血。

    程老師很淡定的搖搖頭，“不知道?！?/br>
    涼嬋有一種一頭撞在棉花上的感覺，“那你們今天來是干嘛的？”

    顧之炎笑的得意，“當然是跟著你們去視察一下我的產業了，我們兩個膽子小，不敢去……”

    “……”

    ……

    生源包裝廠的位置離著環宇大廈所在的那個中央商業區的直線距離并不遠，四五公里左右。

    但是由于城市規劃的原因，從cbd到包裝廠需要走十公里的路。

    這一片還沒有建好，周圍都是一些林立而起的半成品的商業寫字樓。

    生源包裝廠就在那片寫字樓后面。

    據說當初這塊地是京都的墳場，拆遷之后，很多商人都覺得這里煞氣重，交通又不是很好，不敢買，所以價格低的到每畝地幾百塊錢。

    當時周光羽直接下手圈下了這一片地，當初規劃的是要做一個大型的購物中心，但是這塊地的前身實在太過荒涼了，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建成了一個包裝廠。

    圈起來的面積很大，但是包裝廠只是占了一小塊地。

    門口是一處水泥砌起來的牌子，牌子上寫的包裝廠的名字。

    旁邊上是一個電動伸縮門，只留了一條小縫隙，伸縮門旁邊蓋了一個很小的傳達室。

    傳達室里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牙齒都快掉光的老爺爺。

    吳灝天敲了很久的窗戶，他才聽到，看也不看，直接給打開了伸縮門的開關。

    灰白色的建筑外面亮著一排的路燈，沒有聲音，很安靜。

    看樣子應該如顧之炎查到那樣，效益不太好，又不愿意去對外接收生意。

    顧之炎緊緊的跟在涼嬋身后，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自己的產業。

    不是他膽子小，實在是因為經歷了上次那件事后，他對于工廠這種地方，實在是有抵觸感。

    因為靠的太近，連身后好基友黑臉都沒看見。

    繞了一圈，在偏角處找到一扇大門，因為找不到負責人，只能自己動手了。

    姜源打著手電筒，按開了電閘，工廠里一陣明亮，幾排機器整齊劃一的停在那里，往前走了一片包裝流水線的臺子。

    鋼結構的工廠劃分成了三個區域。

    最后面一個區域是一個池子，但里面沒有水。

    人還沒有走近，便聞到了一種很怪異的味道。

    涼嬋覺得這種味道時似曾相識，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池子是水池砌的，里面沉積著一層薄而透明的像玻璃一樣的東西。

    池子大概有一米深，涼嬋戴上了腳套跳了下去，從蹲下身，拿出棉簽在地上刮了一下，那一根細小的隱藏在固體底下的黑色的頭發就顯現出來。

    她用力一拉，把東西裝進了物證袋，遞給了吳灝天。

    又在池子里面轉了一圈，除了味道有些特別之外，并沒有看到其他地方。

    正準備跳上來，忽然看見池子另外一角的邊緣上，有一個黑色的凸起，那塊凸起看上去并不像是石頭，或者是水泥做的，她剛一伸手，忽然程風大聲喊道，“不要動！”

    與此同時，她只覺得腳一晃，還沒來得及站穩，便聽到池子底下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不知何時，水泥砌成的池子邊緣一邊裂開了條縫隙，從那片縫隙里，緩緩滲透出一層淡黃色的液體。

    她呆呆的看著那液體若有所思。

    “還不快上來！”

    程風話音剛落，拉著她的手，硬是將她給抬上了來。

    就在她上來的那一瞬間，淡黃色的液體將她腳下那塊空地淹沒。

    眾人聽到這邊的聲音紛紛趕了過來。

    一股刺鼻的帶著濃郁的松香味道的東西慢慢浮了上來，液體越流越多，快淹沒那塊凸起時，忽然停住了。

    沈廷玉動作飛快，拿起手邊的工具箱就要采樣。

    試管剛一放進去，瞬間消失不見了。

    眾人驚嘆，“融化了！”

    涼嬋說“這種液體就是包裹在趙冰冰曲洋還有小優外面的那一層液體吧！”

    沈廷玉仔細看了一眼，只覺得眼睛被這氣味刺激的有些難受。

    “是，看來只有干了之后才能取樣，這樣的狀態下我們根本取不到！”

    沈月忽然說，“這里有發現！”

    眾人聞聲而去，在流水線的工作臺上，有一片極小的黑色的血跡。

    沈廷玉拿出魯米諾試劑，往上一噴，很快流水線的工作臺上顯現出來一大片的熒光反應。

    “這里應該就是趙冰冰zigong被切掉的地方！我做個血跡采樣，回去和趙冰冰的樣本做個對比！”

    “再加上池子底下的頭發，如果沒有問題，那么這里將會是第一案發現場！”

    涼嬋話音一落，眾人只覺得精神一震。

    吳灝天更是對顧之炎無比膜拜。

    只有程風一言不發的站在后面，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

    實驗室里的同事們很給力，連夜做出了結論，在流水線cao作臺上發現的血跡正是經比對，正是屬于趙冰冰的。

    而池子底下的那根頭發，也和曲洋的一樣。

    涼嬋讓人把所有關于生源包裝廠的信息找了出來。

    因為效益實在不好，連基本的監控都沒有。

    但是從交通部門調出來的監控顯示，在十九號當天，二十一號的晚上，同一輛黑色的轎車從生源包裝廠前的必經路口經過，并且已經鎖定了車主就是蘇純亮。

    而開著那輛車的人，正是李其軍，坐在副駕駛坐上的人，是呂剛。

    經多方查證，蘇純亮與趙冰冰曲洋還有小優，根本就不認識，至于買兇殺人，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受雇于周光羽。

    但是蘇純亮死活不承認，一口咬定就是自己看這三個人不順眼，非要殺了他們解恨。

    但是讓他說作案細節，他又說不清楚。

    李其軍已經被呂剛殺了，呂剛又被炸死了，現在是死無對證，審訊人員對蘇純亮也沒有什么辦法。

    證據已經是板釘了，殺人主謀就是周光羽，但苦于沒有證據。

    工廠那邊已經被封了，法檢室的同事已經前去采樣了。

    涼嬋坐在會議室里，看著現場的監控。

    “姜源這幾天找一些臉生的同事盯著周光羽?！?/br>
    “好”

    “灝天給我把所有工廠的數據全部找出來，我倒要看看，這里面藏著什么秘密！”

    “馬上查！”

    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涼嬋，蘇純亮吐血了，需要馬上送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