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余下叢容和云未思面面相覷。 前者露出尷尬微笑:“云、云郎君?” 云未思望向長明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經此一事,叢容如何還有胃口吃東西,惡心都惡心飽了,她也不再提逛街吃食的話題,怏怏跟著云未思回客棧,一路無話,卻在客棧門口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云長安?!” “叢容?!” 年輕男女不約而同喊出對方名字,充滿不期而遇的驚訝。 毫無驚喜。 叢容甚至一臉慍色:“你從京城就開始跟蹤我?!” 云長安冷笑:“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誰跟蹤你?不過堂堂叢家女郎,居然離家遠走,傳出去恐怕沒有人再敢娶了吧?” 叢容:“你又好得到哪去,還有臉說我?你家里讓你去從軍,你說太辛苦不想去,讓你去讀書考舉,你說太累考不上,就你這紈绔樣,誰嫁了你,怕是要倒霉八輩子!” 云長安:“真是不巧,叢小娘子不就是我家那逃婚的未婚妻?” 叢容呵的一聲:“我已留書出走,從此與你再無瓜葛!” 云未思對這場孩童似的爭執無動于衷,繞過兩人徑自步入客棧。 叢容見狀趕忙追上。 “云郎君,你等等我!” 云長安乍聽云郎君,還以為她在叫自己,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敢情跟叢容一起的男人還與自己同姓。 “好啊,你不單逃婚,還跟野男人勾勾搭搭!” 叢容大怒:“你說話放尊重點,別逼我出手!” 云長安嗤笑:“就你那三腳貓功夫?” 戰火一觸即發,云未思不知何時回身折返,將手橫在中間。 “把那東西給我?!?/br> 叢容愣?。骸笆裁??” 云未思:“豆皮?!?/br> …… 長明又一次看見陳亭了。 同樣是驚鴻一瞥的背影,但這次他絕不會錯認。 陳亭的頻繁出現已經不是巧合了,他顯然帶著某個目的,甚至與很多事情都有關系。 長明遠遠綴在后面,沒有因為心急就貿然拉近距離。 對方腳步匆匆,頭也不回,好似在躲避什么人,一路七彎八繞,要么往人群里鉆,要么專門走人少冷僻的巷子。 前面一群人抬大紅轎子路過,嗩吶笙簫,甚為熱鬧的迎親,瞬間將兩人隔開一道鴻溝,等長明繞開迎親隊伍,就看見陳亭已經奔向鎮外,頭也不回。 玉汝鎮外有三條岔道,中間那條是商隊常走的官道,車轍整齊,尚算平整,左邊那條是死路,被許多年前倒下的參天枯木阻擋道路,又有砂石堆積,長年累月,已經沒人行走。 眼前道路兩側還能看見些許綠意點綴,等走過前方土坡,就是茫茫戈壁,漠漠黃沙。 陳亭偏偏選擇了左邊的死路。 事已至此,即便蹊蹺再多,長明也選擇追上去。 枯木后面傳來若隱若現的痛呼,叫聲被悶在半途,只能發出戛然而止的哀嚎,絕望已極。 聲音的確來自陳亭。 長明疾奔而去。 陳亭后背抵住粗糙枯木,半坐不起,青面獠牙的妖魔張嘴咬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死死堵住他的嘴巴,成為陳亭發不出完整聲音的罪魁禍首。 他的另一只手,則從陳亭額頭緩緩劃下一道口子,血自傷口沁出,口子劃得很歸整,看樣子正準備活剝人皮。 那只手,露在黑袍外面的手背,紅筋暴起,根根分明,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的手。 陳亭半邊身體汩汩流血,面色虛弱,雖抵死掙扎,但對妖魔而言,不過是徒勞無功的消遣。 長明腳步再輕,也會發出聲響。 妖魔倏地扭頭,血紅雙眼盯住他,那臉上一片片魚鱗似的東西跟著微微聳動,十分可怖。 他一出現,妖魔對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陳亭就沒了興趣,松手任憑他軟綿綿滑下去。 在猛獸捕獵前下意識的片刻緊繃觀察后,對方猛地起身,飛速朝長明抓來! 長明早有防備,見狀后退。 他身無長物,琉璃金珠杖也沒帶在身上,隨手抓起幾截爛木頭扔過去,但這些脆弱之物對妖魔造成不了任何傷害,只能阻礙片刻視線,隨即化為碎片從半空落下。 這種孱弱的人類,妖魔壓根就不會放在眼里,長而尖的指甲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長明的脖頸! 兩只白色鷓應從長明袖中撲出,緊接著又是四頭白狼。 長明的袖子仿佛無盡寶藏,永遠藏著許多傀儡。 紙片傀儡的戰斗力不可謂不強,面對這么多猛獸,平日里連中階修士都不敢直接對上,妖魔卻不管不顧,白狼和鷓應在他身上留下許多抓痕傷口甚至咬下他的皮rou,卻抵不過他強大的力量,統統被撕成碎片。 長明的脖子被單手捏住。 這只手力量極大。 以長明現在的力量,根本無法掙脫。 何況他的修為在這里受到限制,半分施展不得。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 長明面色漲紅,開始呼吸困難。 妖魔雙目流露嗜血殘忍的笑意,反倒減輕力道,多了點貓玩老鼠的戲謔,這是看見上佳獵物,準備慢慢將他玩弄至死的打算。 突然間,他表情僵住,所有得意忘形都化為難以置信的驚容。 一把劍從他胸后穿心而過,復又拔出,前后不過瞬間,快得來不及眨眼! 他反身一掌拍去,卻拍了個空! 云未思抖落劍上血珠,彈指劍風掠向妖魔脖頸。 后者痛呼一聲,鱗片被削落許多,簌簌往下掉,妖魔知道自己今日注定鎩羽而歸,索性轉身便走,毫無遲疑。 云未思沒有追上去。 他在看長明。 對方脖子上一圈深紅色瘀痕,妖魔的指甲甚至在皮膚留下深深的掐印,血從印記滲出,異常顯眼,觸目驚心。 “愛徒這是擔心為師,特地趕來相救?” 長明咳嗽兩聲,聲音啞得與平時判若兩人,語氣卻仍不掩調侃。 “你只能由我來殺?!?/br> 云未思不愿再看那瘀痕一眼,別開視線,落在陳亭身上。 “扶我一把?!?/br> 長明是真沒力氣了,剛才妖魔拍在他身上那一掌毫不留情,瞬間感覺五臟六腑都有移位的風險,他現在克制住大口吐血的沖動,是因為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云未思沒動,長明嘆了口氣,主動伸手抓住對方胳膊,借力起身。 “陳道友,許久不見,別來無恙?!?/br> 陳亭抹去嘴角血沫,一瘸一拐走來,又驚又喜。 “你們怎么也在這兒!” 長明:“這話,應該我問你才是?!?/br> 陳亭一愣:“長明道友,你這是什么意思?” 長明:“這里是第九重淵虛無彼岸,你是怎么進來的?” 陳亭:“我們不是一起進的天垂城嗎?那天晚上城外好大動靜,我一時好奇就出門探看,誰知被大片禿鷲追趕,落入云頂湖,結果稀里糊涂就跟著進來了。方才那妖魔在鎮中出沒,被我發現行蹤之后,就一直想殺我滅口,我有傷在身,打他不過,幸好你們趕來。這里到底是哪里?” 云未思一言不發,春朝劍突然飛出,化為虹光直指陳亭而去! 陳亭驀地后退,動作利索根本不似受傷之人,云未思緊追不舍,兩人轉眼交手數十招,雖然他似乎也被限制靈力,只能單憑武力,但居然也不落下風,游刃有余。 可見他藏拙甚多,所謂后起之秀,與何青墨等人不相伯仲,實在太謙虛了。 “且慢!” 陳亭不愿與云未思纏斗,覷了個空后退十數步,搶先高聲喝止。 “我知道二位心中有許多疑問,不如尋個靜處讓我慢慢解釋!” 云未思瞇起眼,根本不予理會,抬袖便要動手。 長明似有所料,上前一步按住他。 陳亭見狀笑道:“還是長明道友冷靜些?!?/br> 長明:“他只是不想聽你廢話罷了,但我對你很有興趣?!?/br> 陳亭:“是我方才那番話讓你聽出漏洞?” 長明:“你與我一路走來,處處皆是漏洞,豈止這一處?” 陳亭挑眉:“譬如?” “九重淵是一個窮天地造化的龐大陣法,除了此處,天底下不會再有第二個,這里就像另一個大千世界,能容納蕓蕓眾生,我與許靜仙淵源匪淺,她也無法時時跟我待在一起,你卻三番兩次,總能與我相遇,我能看出云頂湖乃天垂城陣眼,是因為我陣法造詣天下少有人及,你為何也能知道湖底就是第九重淵的通道,這總不會又是巧合吧?巧合多了,就不能成為巧合了?!?/br> 長明邊說邊咳嗽,語速很慢,陳亭卻饒有興致傾聽,沒打斷他。 “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與云未思一樣,都掌握了進出九重淵的鑰匙,可以來去自如。甚至,連云未思都不知道你的身份?!?/br> 陳亭哈哈一笑:“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記得了!堂堂道門之首,如今自困九重淵,變成這里的看家狗,值得嗎!不過我沒想到,九方長明,你竟還未死,這么多年了,黃泉里的幽魂邪魔,都奈何不了你嗎?” 他一語道破長明身份,又對他們知之甚深,必然是昔日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