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節
“利用封子繡給皇帝下毒……亦不失為不錯的選擇?!彼鄾]有逼迫楊七娘把那句話說出來的意思,直接繼續往下討論?!暗阌袔壮砂盐漳苷f服封子繡?” “半成都沒有?!睏钇吣餂]好氣地說,見蕙娘瞠目望著她,便又反問道,“在我提出毒殺皇帝之前,你又有幾成把握,能把原來的計劃順下來?” 蕙娘亦不能不承認,“估計也就是不到半成吧……” 兩人對視一眼,忽地都苦笑了起來:背水一戰、放手一搏,勝算實在是小得可憐,然而,即使是這小得可憐的勝算,也值得她們去奮力地搏一搏了。去搏這一搏,至少還有勝的希望,若束手待斃,等待蕙娘的,將只有緩慢而痛苦的死亡。 卻是楊七娘率先收拾了情緒,若無其事地道,“說回桂家,你和他們攤過牌沒有?前幾天三姐和我遇上了,我們說了幾句,她像是還在煩惱福壽的事呢?!?/br> “還沒開口?!鞭ツ锏?,“桂家和我們家關系又復雜一點,他們也受鸞臺會的鉗制。我們之前私下就有過接觸,我還沒想好該和他們怎么說?!?/br> “我勸你是實話實說?!睏钇吣锏?,“你可以和我一起南下廣東,到廣東去找桂含沁親自說。別看他什么都聽他太太的,桂家的大事,還得是他來做主。桂含沁此人,千伶百俐,你瞞著他是瞞不住的,與其雙方互相猜疑浪費心機,倒不如把話說穿了,齊心合力,度過這個難關?!?/br> 至于桂元帥等人,因遠在西北,根本沒有直接掌握水師,已被兩人跳過不提。 蕙娘本也是猶豫著瞞不過桂含沁這一點,她會和楊七娘實話實說,也是因為在短期內要部署這樣復雜危險的行動,指揮層實在不宜互相猜疑互相算計,她一人也的確照顧不過來這方方面面的心機。因此聽楊七娘這一說,也就下定決心,決然道,“好,你我都略事準備,十日內便先后南下也好?!?/br> 她瞥了楊七娘一眼,又若無其事地道,“希望你別覺得把我弄死了,這整件事便算是完了?!?/br> 楊七娘并不生氣,反而報以微笑,她恬然道,“你覺得我會這么蠢嗎?” 358、重逢 承平十六年二月,京城的春天還有幾分矜持,裊裊挪挪的春風,也才吹過柳梢頭沒有多久的時候,廣州城已是一片暑熱,因幾處臨??诎蛾懤m關閉,所有商船都要回到廣州交易,今年的廣州要比往常更熱鬧到了不堪的地步。不論是漁用碼頭、軍用碼頭還是民用碼頭,都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船只排隊等著進港,幾乎把水路都給堵塞了,喧囂聲幾里外都能聽見,城里也不比城外好多少,客棧酒樓,只要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是爆滿的,各色外國人將廣州城的大街小巷幾乎都能填滿。還有不少自呂宋回來的兵丁懶洋洋地在其中穿梭,賣弄著自己半生不熟的弗朗機話,還有更為生澀的英語,四處和這些夷人搭訕——現在的廣州城里,會說夷人話的人,幾乎能占到總人口的一半,有些在巷口賣吃食的小販,都學會了七八種語言。 在這樣的熱鬧中,官用碼頭倒顯得有幾分冷清了,雖說一天也能有兩三艘官船進港,但和別處港口的熱鬧比,又不堪提了。在官用碼頭附近開店的那些商戶,這幾日津津樂道的,無非也就是許家世子夫人的座駕,又再重臨了廣州而已。 “單單是那面許字旗,沿海過來,所有船只都要讓路,真是威風得很?!北阌腥巳绱舜祰u道,“更別提進港時候了,那些橫行霸道的軍船看見了,全都鳴槍示意。砰砰的槍聲震天響,還是世子夫人著人傳話不必如此招搖,方才止住了的,別看現在廣州城是林大人做主,可大兵們心里真正服的那還是許家人……” “你這不是廢話嗎?!绷硪蝗吮阈Φ??!澳嵌际窃S家的兵,不尊重世子夫人那還了得?許將軍現在是還在呂宋,不然,他能親自領船接上來——” 兩人正如此說著,遠處忽然又來了一艘船只,在滿滿當當全塞滿了船只等候進港的水路中,它的速度卻也是快得出奇。不消片刻便到了近前。一幫閑漢都來了興致,直說,“也不只是哪戶人家的船只,面子居然也這樣大?!?/br> 正說著,已有眼力好的人喊道,“哎呀!良國公權!這是權家的船??!原來是權神醫到了,難怪這么大的派頭!” 眾人一聽,都亢奮了起來,紛紛要看這個傳說中華佗再世的權神醫。推推搡搡正在議論時,幾輛馬車已經從水泥路上輕快地跑了過去,直接開到了碼頭上。馬車里出來幾個人擋上了帷幕,僅從這一點來看,便可知道船上主要還是以女眷為主。有閑漢便道,“我就說肯定不是權神醫,神醫哪一次來廣州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么大張旗鼓地過來,不消半日,全城的患者都到了,他還怎么做事?” 他眼珠子一轉,洋洋得意地說,“要我說,這肯定是權神醫家的女財神,宜春號的女東家——呂宋的女主人,焦小姐!” 這三個稱號,每一個都滿是噱頭,但眾人卻未不服,也不爭論,反而都露出心悅誠服之色,均道,“若是有幸能見女財神一面,今年必定發財了?!?/br> 又都彼此議論道,“呂宋現在,這個橡膠和糧食生意,一年能賺多少,難道就全歸給了女財神不成?” 民間傳消息,都是神乎其神的,那閑漢一臉的得意,“可不是?一開始會打呂宋,就是因為宜春號選定了這塊地!現在這兩處生意都是被他們包去的,掙的錢可不都歸給女財神了。就不說這個,只說著四輪的馬車,還有廣州這路,就是許家世子夫人和女財神一起修的,兩人光是造馬車,掙的錢就是八輩子都花不完了!都甭提呂宋,也別說票號了!就說這女東家吧,吃飯端的都是黃金碗,吃過一次也不洗——干脆就不要了!” 眾人一頓嘖嘖聲中,馬車已經裝上了想要接的人,安靜無聲地自水泥路上跑了過去。蕙娘絲毫也不知自己激起了一陣想象力的小風暴,她靠在車壁上望著窗外的景色,心里一會兒惦記著懷里的葭娘,一會兒又惦記著被她留在北京的兩個兒子:雖然這么說很對不起小女兒,但她確實是很急于把事情談完,再盡早把葭娘和文娘送走,以便早日回京去和兒子們呆在一塊?,F在雖然才二月出頭,但自己的南下,說不定會激起幾方面共同的懷疑,如不早日回京,恐怕很難解釋過去。畢竟,權仲白好說也是失蹤狀態中,她這個當家主母在這樣的時候還出門亂跑,的確是有幾分惹人疑竇。 不過,此次南下,蕙娘也給自己找了一些理由。呂宋的農場到現在已經經營了兩年了,公司的運作雖然堪稱良好,但也的確是積累了一些問題需要處理,蕙娘這一次下來,官面上的理由就是要給這個新公司把把脈,再給整個呂宋島的經濟形勢做個規劃。這也是在呂宋局勢緩和以后的當務之急:現在海禁已開,各地海關收入銳減,四邊又有戰事,國庫也面臨很大的壓力。呂宋這個完全是屬于朝廷的殖民地,便被寄予了厚望,只是如何盈利,卻還需要專業人士的意見。蕙娘不過是和封錦送信提了幾句,說起了呂宋現在的局勢,又提到自己有意南下重新評估蒸汽船項目,封錦便代表皇帝積極回信,為她聯系了一艘南下的快船。 至于文娘和葭娘隨她南下的事,燕云衛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多說什么——文娘之死那點把戲,瞞的也就是外人,有心人根本是瞞不過去的。而作為一個詐死還家的失婚婦女,文娘想到廣州來簡直再自然不過,畢竟,現在的廣州,可是全國風氣最開放的地方了。四輪馬車上鑲嵌的,根本就不是雕花玻璃了,大大方方的就是一片透明的玻璃,外頭的人往里看,里頭的人往外看,都是毫無阻礙。 這一次到廣州,蕙娘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直接歇進了許家,并沒有故作生疏的意思。問知桂含沁出海去巡邏了,需要二三天才能回來,蕙娘便和楊七娘商議,想要先把文娘、葭娘送走。楊七娘反而道,“不急的,等他巡邏回來換防的時候,海防比較混亂,一般走私船也都是這時候出海?!?/br> 蕙娘也覺有理,便自去聯系焦勛。焦勛果然亦有些能耐,究竟是被他突破海防聯系到了魯王舊部,表達了自己想要回歸新大陸的心情。 焦勛的才干,以及和魯王的緣分,都是有目共睹的,魯王這些手下欣然給了海圖和幾個老水手做領航員,焦勛隨意湊了兩三艘船,裝的都是忠誠極有保證的自己人。以孔雀、當歸兩夫妻為首,現在正在做出海前最后的補給。蕙娘同孔雀也是多年未見,不免召她來敘一番舊,兩人頭挨著頭說了好些私話,孔雀眼淚汪汪,直道,“您放心,只要是我們還有一口氣在,都委屈不了葭姐兒和十四姑娘……” 又將這些年來她悉心經營的江南秘巢內的一些暗道、伏筆說給蕙娘聽,“雖說焦勛他抽調走了好些下人,但余下的那些,也都是這七八年間陸續養成的,忠心方面極有保證。我們這下出來得匆忙,只好把事情交給了原來的莊頭……” 蕙娘雖說有心多陪陪女兒,但這幾日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待到各種事辦完,這里焦勛船也備齊了,蕙娘同文娘一道睡了一晚上,兩姐妹均都說了些心底話,文娘亦和她保證,“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都一定保住葭娘?!?/br> 她猶豫了一下,又問蕙娘,“姐……你真的不一起來嗎?說得那什么點,歪哥、乖哥畢竟是權家的骨血,就是沒了你,權家也一定會傾全力保住他們的……到了新大陸,就是再難,只要有焦勛在,也不至于過得和現在這樣戰戰兢兢——” 蕙娘笑而不語,文娘得不到她的回應,說著說著,也就靜默了下去,半晌,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握緊了蕙娘的手,惘然道,“我們姐妹還能有再見的一日嗎?” “你安心吧,若是成事,自然能夠再見。若是不能成事,到那個地步,我也會帶著歪哥、乖哥過來的?!鞭ツ锉犙壅f瞎話,“我們就在天津藏了快船,到時候取道日本,走得一樣瀟灑?!?/br> 文娘不如蕙娘見多識廣,聽她這么一說,也便信了。她安心地一笑,趴在jiejie肩頭,因笑道,“那我便等著姐你來人把我們接回家了?!?/br> 蕙娘握著meimei的手,心頭感慨萬千,好半晌,才強顏歡笑道,“好,我等著這一天呢?!?/br> 為了掩人耳目,她沒有直接和焦勛見面,甚至文娘、葭娘啟航時,她和楊七娘都沒有去碼頭相送,而是上珠江游覽風光去了。又過了數日,桂含沁終于回來。此時蕙娘已是急不可待,索性拉著楊七娘,在碼頭邊一間酒店坐了,于窗邊雅座上等候桂含沁的兵船靠岸。 在船靠岸之前,她和楊七娘都是無事可做,兩人多少也都有幾分緊張,不愿粉飾太平地閑聊些無謂的話題。蕙娘望著桌上茶壺發呆,也不知自己都在想些什么,楊七娘卻是目注窗下,百無聊賴地看著行人。此處一陣陣的喧嘩聲反正是從未止息,一艘船靠了岸,緊接著就是另一艘船,來往行人,盡夠她看的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七娘忽地發出了一聲驚呼——以她城府,這實在極為少見。蕙娘方才訝異抬頭,她便一把捉住了蕙娘的手,指著樓下沉聲道,“你——你瞧那個穿著西裝——穿著夷服的人,是不是權仲白!” 驚訝之下,她連神醫的稱謂都顧不上了。 蕙娘心里還有點沒回過神來,迷糊中依言定睛一看——雖然曬黑了,雖然瘦了,雖然穿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襯衫、夷褲,但顧盼之間,風姿依舊,這個人不是權仲白,卻又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補全了! 359、風露 深秋在漠北失蹤的,到了開春在廣州上岸?就是蕙娘,一時都有點崩潰了。雖說權仲白的為人處事素來都很出人意表,但這件事也實在是太超出一般人想象的界限了,深秋到開春,他怎么走的——有些人腳程慢點的,現在恐怕都才走到一半呢…… 不過,揉眼定睛再看了看,確定是權仲白時,她實在是再忍不住了,連喊都不愿喊,甚至不顧這是二樓,站起身便走向窗口,到了近前才回過神來。想也不想,便翻過窗口,直沖著樓下馬棚跳了下去。 眾人驚呼聲中,蕙娘腳尖在馬棚柱子上一點,一個鷂子翻身,輕輕巧巧地就站到了權仲白身前。她鬧的這一出,頓時激起了眾人的興趣:如不是要逃單,便是見到什么小偷賊子了。這大秦人愛湊熱鬧的天性什么時候都是變不了的,呼啦啦一聲,滿樓的窗戶頓時都打開了,人頭攢動全望著樓下蕙娘的身影。 蕙娘又哪還顧得上這個,她呆望著權仲白的面孔,幾乎連視野都要完全模糊,只覺得腳下越來越軟,越來越軟,似乎有人在她耳邊大聲說話…… 再然后,她的世界變成一片黑暗,焦清蕙很沒出息地,在和相公重逢的這一刻,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權仲白已經換上了一身道袍,他看來也清洗過自己了,氣色要比重逢時好了許多,蕙娘望著他起碼一炷香時分,才肯坐起身來——她又回到了許家,這倒是意料中事。暈厥過去以后,楊七娘肯定會出面把他們安排回許家休息的,見桂含沁的事,此時自然也就暫緩了。 “你——怎么——”她艱難地道,“怎么——” 一開口,才覺得喉嚨干澀得可怕,連聲音都是嘶啞的,權仲白忙給她倒了一杯水,扶她起來靠在他懷里,喂她喝了幾口。蕙娘稍微潤了潤唇,便迫不及待地把水杯推開了,一轉身,抱著權仲白就直接咬了上去,權仲白被她鬧得手忙腳亂的,忙道,“喂,許少夫人——” 蕙娘也顧不得那樣多了,隱約只聽得模糊幾聲輕笑,仿佛是楊七娘起身出了屋子,便把權仲白用力一拉,翻身壓到了床上,她咬著權仲白的力道,重得幾乎可以出血,權仲白仿佛是無奈,又仿佛是憐愛地談笑了幾聲,翻身把她壓在下頭,倒是比她還要熱情、還要索取了起來…… 兩人久別重逢,又是生離死別后乍然驚喜重見,這份激情自然不同以往,權仲白也顧不得什么童子功了,倒是交代得比蕙娘還要快些,蕙娘亦不在乎自己身體上的滿足——現在能感受到權仲白在她身體里,在她身邊……她幾乎便是滿足得不得了了。 權仲白還活著,權仲白還活著!權仲白還活著! 直到此刻,這個念頭才算是真正地進入了她心底,蕙娘本想過,若是重逢她怎樣收拾權仲白,才要令他以后再不敢隨意拋下她??涩F在,她心里余下的念頭只有喜悅和慶幸:還好權仲白還活著,只要他活著,她還有什么可以要求的? “我一直以為你死了?!彼跈嘀侔锥叺吐暷剜?,他還伏在她身上,沉浸在銷魂之后的暈眩中難以自拔,蕙娘以往總覺得重,可現在她覺得這份負擔簡直沉重得甜蜜?!啊乙恢币詾?,就算是你,這一次也不能活著回來了?!?/br> 而權仲白還有點莫名其妙呢,他問道,“怎么,難道福壽和桂少帥沒有回國嗎?西北出了什么事了?” 蕙娘撲哧一笑,才想起來他剛從海外歸國,估計什么事都還不知道呢。她愛憐地摸了摸權仲白的后腦,見他翻身躺下,便在他懷里找了個位置,牛頭不對馬嘴地道,“人總是在失去以后,才特別懂得珍惜,從前你在的時候,我老埋怨你,老想著你的不好??伞蓻]了你,我都有點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br> 權仲白似乎是被她這熱情坦率的告白給嚇著了,他撐起身子,低頭望著蕙娘,略帶吃驚地道,“真的么?” “真的?!鞭ツ锿c了點頭,她的眼圈紅了?!拔揖陀X得……我不知道該怎么活了。這日子我不知道該怎么過了,要不是歪哥、乖哥、葭娘,我活著就連一點意思都沒有了,再找不到絲毫樂趣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權仲白,可我就是覺得,沒了你,天都不藍了……我的魂兒都和你一起去了……” 權仲白的眼神顯著地柔和了下來,他帶著歉意的吻雨點一樣地輕落到了蕙娘腮邊,“這一次,嚇著你了。我在路上也想,你收不到我的信,該有多擔心。我也恨不能插上翅膀快些回京……你說得對,以后,我們一家人到哪里都要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br> 她曾經苦求了多久的覺悟和承諾,現在倒是輕而易舉地降臨到了她跟前,蕙娘顧不得欣喜呢,忽然想起一事,忙坐起身道,“哎呀!不好,葭娘和文娘!” 兩人間難得的濃情蜜意,現在立刻又消散了開去,權仲白也跟著著急起來,連問葭娘如何。蕙娘和他解釋了幾句,又道,“都出去三四天了,他們的船還快,真該糟……這一下,恐怕是追不到了!” 知道葭娘人還平安無事,只是出海去了,權仲白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點,不過緊接著立刻就問起了這決定背后的□。蕙娘也沒什么好瞞著他的,便仔仔細細地將自己的安排告訴給權仲白知道,還有西北狼災、雪災的大背景等等。權仲白聽得眉頭緊鎖,半晌,才緩緩道,“其實,按你當時以為的局勢,你是應該和葭娘她們一塊出去的……” “和她們出去,我就見不到你了啊?!鞭ツ锖鋈灰灿袔追指锌?,她又靠進了權仲白懷里,低聲說,“你想想,命運的安排是多么的巧妙,如果我愿和焦勛南下,只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就是三四天的差別,我很可能就這樣永遠和你擦肩而過了……” “不會的?!睓嘀侔椎故呛芎V定,“等我回了國以后,難道不會追到新大陸去?” 他偏過頭,在蕙娘臉上吻了一下,肯定地道,“你我這一世的孽緣,哪有如此容易了結?” 蕙娘想了想,也覺得有理,心里不知如何,更安穩甜蜜了一些,伏在權仲白懷中,只是微笑不語。倒是權仲白,過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地道,“就是對不住李韌秋了,若是幾年后又追過去的話……” 蕙娘擰了他一把,失笑道,“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李韌秋、李韌秋的……” 想到焦勛,她也不由得嘆了口氣,低聲道,“我覺得這一次回去,他應該會娶妻生子了,也許就會和文娘在一塊,也是說不定的事?!?/br> “你是說——”權仲白神色一動。 “少裝了?!鞭ツ锇琢怂谎?,“你會不懂么?這一次,他終于明白,我是已經下定決心,再不會更改了?!?/br> 連權仲白大抵已死的情況下,蕙娘都不肯和他去新大陸,而是要在大秦折騰這個幾乎是自殺的瘋狂計劃,她的心意,難道還不夠明顯嗎?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說得那么明白。權仲白便也沒有繼續往下問,只是緊了緊摟住蕙娘的手。 雖說很想盡在不言中,但畢竟身處許家,蕙娘畢竟還是蕙娘,她只沉默了片刻,便又逼問起了權仲白平安回歸的□。 這種事有什么不能說的?權仲白也沒有隱瞞的意思,一五一十說給她聽時,卻是當時在祭天圣典以前,他把藥送給福壽等人以后,見天陰欲雪,連著陰了三天,都沒有一點雪花,便猜到了這附近將有一場大雪。 以權仲白對鸞臺會的反感,只要還有一點可能,是必定不會和他們的人有所接觸的,所以當時他是明知道自己要穿過雪原太為冒險,卻又急于離去。心一橫之下,便加入了英吉利過來和羅春談判的一撥人馬,因他的醫術高明,正巧可以緩解使團首領的偏頭痛癥狀,在北戎圣城已經略施手段,將他治得大好。因此根本是一帆風順、半推半就地,稍一接觸便被使團半強迫地邀請加入了。 他本想走出草原以后,再轉道回國的,可沒想到的是,使團居然不取道俄羅斯,而是直接從北戎走到了吐蕃,再從藏南一帶橫穿進了天竺。這條線路高山峻嶺,又是冰天雪地的,他就是想跑,都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能取到補給。況且這是使團走熟的路,他們走得速度很快,路上也沒有什么能跑的動亂和契機,無奈中半推半就地,只好在天竺過了新年。過完年以后,他感覺到自己的化妝逐漸有失效的危險——準備的材料已經要用完了,而當地幾個殖民地官員的女兒,對他又是頻頻拋出媚眼,再加上權仲白歸國心切,幾次提出來都被總督否決了——他的醫術,在當地大受歡迎,他們幾乎想把他推薦回英國去——無奈之下,他只好喬裝打扮,混上一艘漁船去了文萊,在文萊想聯系宜春票號,卻苦無門路,又找到一艘來廣州貿易的荷蘭船只,便索性當了個水手,一路苦力回到廣州——這一回,卻是再不敢賣弄自己的醫術了。 雖說說來平淡,但這三四個月里的顛沛流離,蕙娘還能聽不出來?要知道,在這幾個月里,權仲白是走了很多人一兩年的路! 要不是為了家人,他這么著急做什么?再多的埋怨,都化作了心疼。蕙娘緊緊靠在他懷里,又和他柔情蜜意了一會,方低聲道,“出去的人,倒也罷了,反正只要不是遇到大的天災人禍,應當都能平安的,大不了到了那邊再坐船回來也就是了??涩F在的局面又該如何收拾?桂含沁那邊,我們還攤牌不攤牌了?” 此時,她便是真正地在詢問權仲白的看法,征詢他的態度,而不是早有主意,不過做做樣子。權仲白沉吟了一會,沒有馬上給蕙娘答復,反而說道,“我想先和楊七娘談一談?!?/br> 360、順水 說實話,權仲白決定接下皇帝的這個任務前往北戎,背后經過了怎樣的心理過程,蕙娘是無由得知的。聽權仲白這樣一說,她的身軀頓時僵硬了起來,隱含怒氣地道,“我就知道楊七娘說了謊……在京城的時候,她私下和你接觸了?” “你想到哪兒去了?!睓嘀侔卓扌Σ坏玫氐?,“沒有,我還是從你口中知道的呢,之后也就是李晟和封子繡找了我……之所以要和她談談,是因為我畢竟比你要了解她一些,我現在也是想鬧明白,楊七娘到底想干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