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捂肚子這一招,蕙娘是爐火純青,大少夫人也不落人后,她眉頭一皺,“說話那么大聲,也不怕嚇著你兒子……” 權伯紅立刻就沒了脾氣,他嘆了口氣,握住妻子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拔疫@還不是提防著那一位嗎?二弟是沒得說了,決不是被美色所迷的人,可那一位手段的確是高,你露出這么大一個破綻,要是巫山這一胎有事,她能不抓住這一點興風作浪?” “她要不是這么個高手,家里也就不會說她了?!贝笊俜蛉讼胫「?,輕輕地說?!澳阏f得對,我是行動得太急了一點,竟露了個破綻……看來,不給她找點事讓她忙,她還得繼續盯著我不放呢?!?/br> “你――”權伯紅要說什么,想一想,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叭思椰F在有身孕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還是那句話,家里對子嗣看重得很,你現在出招,就是觸犯長輩們的逆鱗。橫豎這幾個月,兩邊分開,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樣……等來年孩子落地了再說吧!” “我這七八個月的身子?!贝笊俜蛉肃凉值卣f,“還能上哪去興風作浪?回了娘家,我肯定也就是好生待著唄。你當我傻呀,和二房似的,害我還得派個自己人出來,這一次,我手辣,可她也落不了好……她的大丫頭和小福壽走得近,我轉頭就處理了小福壽。你當祖母沒有過問原委嗎?” 這還是大少爺第一次比較平靜地和妻子談論小福壽的事,“哦?可你不是說,沒有真憑實據……” “我同祖母也是這么說的,”大少夫人低聲說,“確實是沒有真憑實據,倒不如什么都不說了。不過,祖母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難道她就不會想呀?” 見權伯紅神色大霽,她又添了一句,“也就是你繼母,硬要往我心胸狹窄上栽了……也不想想,真要動巫山,我會做得那么明顯?” 她的眼睛閃閃發亮,“要動一個人,法子多得是,哪里需要自己出手?” 這對夫妻關系親密,平時也是很默契的,權伯紅聞弦歌而知雅意,不禁眉頭大皺,他要說話,可卻被大少夫人搶著堵了一句,“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爹幾次說你心腸還軟,你就是不往心里去……不未雨綢繆,難道還要等我們被逼得無立足地了,再牛衣對泣?這件事,你就當作不知道吧!” 權伯紅還能說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蕙娘會對付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自然也會對付她。全面中了debuff啊……嘖嘖,這一次可有點不妙了。 猜猜看,這一次大少夫人會如何對付她呢? ☆、77借刀 就算再能為,小輩始終都是小輩,斗得再厲害,那也是圍繞著長輩們的歡心在斗?,F在權家長輩的態度很清楚、很一致:合府上下要團結一致、克服萬難,將有限的力量投入到無限的生育中去,任何想要破壞生育大計的宵小之徒,都要準備迎接無窮無盡的打擊報復。那么當然,小輩們也應當盡力予以配合,專心地擔負起哺育第三代的重任,至于府中閑事,長輩們既不會讓它來煩到孕婦,孕婦也不應該多管,一切資源,都向生育大事傾斜。 會這么慎重,多少也是因為大房、二房都過了最佳的生育年紀,動作快一點的如許家,許世子才二十出頭,孩子就五六歲了,可見權家兩兄弟平白是耽擱了多少年的工夫?,F在把大少夫人也耽擱成了大齡產婦,就更沒有人敢掉以輕心了,也所以,蕙娘一回權家,大少夫人就回娘家躲著了,除了權伯紅、權仲白定期過去探望之外,府里甚至很少派人和她互通消息,就是要讓她專心養胎。至于蕙娘,人在國公府,那就更好辦了,孕婦嘛,總有一定的特權,和大少夫人一樣,府里也給配了專門的小灶,就安置在立雪院外頭的一間小屋子里,由蕙娘自己的廚師掌勺,吃吃喝喝,都由蕙娘自己的陪嫁莊子供應。這回也沒有什么擺譜擺架子的說法了,權夫人是唯恐蕙娘吃得不舒心,損害了胎氣。 晨昏定省,由于孕婦不能早起,并且天冷路滑,也由太夫人親自免了。蕙娘隔幾天相機到兩個長輩的院子里去請請安,也聽不到一句不入耳的話,權夫人和太夫人甚至連朝堂大事都不和她說,蕙娘也沒精神去理會,只大概知道改革派同保守派又發生交鋒,這一次戰火綿延得比較久,事情也鬧得比較大,似乎焦閣老也有牽扯其中……不過,朝堂中的風風雨雨,歸根到底,老人家不牽扯在其中的,也少。 從十二月起,她已經進入胎兒快速增重長大的孕中期,雖然已經不再害喜,并且食量大增,但頭腦缺血的癥狀一直沒有改善,記性下降不說,一用心力,便頭暈目眩,非得鬧得躺下才好。蕙娘也是想得開,別說她管不到的朝事根本就不過問,就連管得到的宜春票號,她都全然懶理,任憑李總柜在京城逗留了一個多月,她也毫無表示,終日里只是纏著權仲白打轉,別說三餐喝藥非得在權仲白眼皮底下進行,就連他偶然晚歸,她都非得撐著睡眼,等到床上多了個熱乎乎的八尺男兒,才能酣然入睡。除此之外,就是兩飽一倒,得閑了看看書、彈彈琴,也算是為沒出世的寶寶陶冶陶冶情cao了。 ――甚至就連權瑞婷的到來,似乎都沒能激起蕙娘的絲毫興趣,除了在權夫人、太夫人跟前見過幾次老人家心心念念的‘婷娘’之外,她居然沒有和婷娘打關系,只是邀婷娘到立雪院略坐了坐,便不再同她套近乎,倒是大少夫人,雖然遠在娘家,卻也還硬是把婷娘請到了永寧伯府上去玩了半天。 不過,也就是玩上半天,大少夫人便沒了下文。 來年就要選秀,以權家的身份,同宗人府打個招呼,安□一兩個秀女,那是輕而易舉的事??蛇@個特地從東北老家包了一條專船送來,讓太夫人惦記了小半年的權瑞婷,條件卻平庸得幾乎令人吃驚。她生得還算不錯――如果說蕙娘的長相,那是兩宮內難逢敵手,只有小牛美人同楊寧妃可以一拼的話,那么權瑞婷這樣的美人,后宮中隨手一撈,還是能撈出那么十幾個的,勉強要夸的話,也就是一張圓臉,生得很有福氣,是個富富態態的小美人了。 要知道,富態兩個字,在很多時候就是微胖的委婉說法……在某些朝代,權瑞婷可能是要艷壓小牛美人、姿勝楊寧妃,但大秦講求的是‘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所以權瑞婷這樣的小楊貴妃,說起進宮簡直就是個笑話:就算看在權家的面子上,給她安排進去了,她能得寵嗎?皇上成親至今,寵愛的人不多,楊寧妃、小牛美人,那都是一等一的纖細美人……再算上一個緋聞男友封錦吧,那一位也是長身玉立、勁瘦挺拔,絕稱不上富態。送她進宮,得寵的可能性甚至還小于送權瑞雨進宮。 可不論怎樣,這人選已經是報上去了,在永寧伯府上,瑞婷也和幾大家族的主母都打過了照面,本來隨著她抵步京城,權仲白是忽然閑了一段時間的,在這么一露面之后,不論是宮中還是各大豪門,對他又重新熱絡了起來,有個頭疼腦熱的,還是指名要找權神醫扶脈,以此為身份的象征…… 受此待遇,權瑞婷本人不說大遭打擊,按常理而論,起碼也要心事重重一番,才算是對得起她可能有的雄心壯志。但不管是她還是權家長輩,都是行若無事,婷娘得閑無事,除了同雨娘相約玩耍閑話之外,也就是幽居深閨做她的針線,倒是成果非凡,十二月才到的,還沒有過年呢,就為三位孕婦都做了蓮生百子的小襁褓各一張,手工秀逸精致,連瑪瑙都挑不出多少毛病來。 “這才是真正的宮妃料子呢,”權夫人和蕙娘提起來,滿意之色,真是藏都藏不住?!巴瑢庡锬锬菢用烂搀@人之輩,這一批也不是沒有,何家、白家、鄭家、李家、石家、孫家,都有女兒參選,其中石家族女,的確生得是我見猶憐,論美色,雖不能同寧妃娘娘相比,但也不會差到哪去……我看,她順利中選的可能不大?!?/br> 皇上精力有限,大部分圣寵似乎都為封錦占據,平日里在女色上用心也很淡泊?,F在后宮中已經有兩大美人爭奇斗艷,也都各有依恃,忽然間要橫□第三個美人來分寵,這無疑是觸犯了后宮妃嬪們的利益。起碼太后、太妃、皇后這三大巨頭,誰都不會樂見此點。聽權夫人的語氣,婷娘的外貌可能是所有重量級秀女中最為平庸的那個檔次,再加上她的身世,入選后宮,反而是十拿九穩。蕙娘笑了,“早知道婷娘人品這么端厚,也不必把宮中的水,攪得那么渾。聽說現在寧妃娘娘也已經有很久都沒往坤寧宮里去了……” “水攪渾一點,對婷娘終究是有好處的?!睓喾蛉苏f,“她人還沒進宮呢,已經成了香餑餑,聽你相公說,太后和太妃都聽說了婷娘女紅好,讓叫呈上繡件,以備御覽?!?/br> 她不多說宮中事,回過來又關心蕙娘,“最近天氣著實有些冷,立雪院終究比不得沖粹園舒服,受委屈了吧?” “沖粹園好是好,就是實在太冷清了點,平時竟都無人說話,不比在家,您還能親自過來看我……”蕙娘今天精神好,立刻就浮起一層感激之色,“就是我這回來住,也不能給您幫上多少忙,眼看臘月里您忙成這樣,我卻在立雪院里躲著享福呢……” “你現在就沒有比保胎更要緊的事了?!睓喾蛉嗽拕傉f到一般,權仲白回來了。他跺著腳進了里屋,還沒見到權夫人呢,只顧著拍身上的雪,“外頭又下雪了――今天真冷,你瞧我鼻子都凍紅啦?!?/br> 同幾個月前相比,現在他和焦氏說話的口吻,已經輕松隨意了不少…… 把小兩口打發到沖粹園去住,一個是要隔開焦氏同林氏,還有一個,也是因為在京城,仲白能消磨時間的地方有很多,不比沖粹園,用焦氏的話說,‘不和他說話,還能同誰說話?’,這幾個月相處下來,果然看起來,焦氏在仲白心里的地位,又重了不少,他已經不大端著自己的君子架子了…… 就連焦氏,也一改從前的做派,她立刻就站起身,走到相公跟前為他拂拭雪花,一邊道,“娘在呢,你也不招呼一聲……” 同從前相比,這聲音里的依戀、喜悅,是假裝不來的。焦氏就像是一刻也不愿意離開相公的小媳婦,仲白一回來,人就偎過去了,為了不顯得那么突兀,還主動找點事干,為他脫換衣服、端茶倒水的……倒是不顧自己的大肚子,動作得勤快得很。 看來,立雪院來的消息不錯,自從回了國公府,焦氏對仲白的依賴就更上了一層樓,只要仲白在家,幾乎是一步都不愿稍離…… 權夫人畢竟是國公府的主母,對什么事,她都習慣想深一層。她看著蕙娘的眼神,就更透了幾分贊許,甚至對權仲白的疏忽都不以為意,“我坐在暗處,一眼沒見到,也是很自然的事?!?/br> “娘怎么來了?”權仲白解了外頭披的大氅,隨手就遞給石英了――丫頭們早就聚上來了,但礙著他的脾氣,沒有人敢上前服侍?!澳憬裉熘形缍汲允裁戳??” 他這一問,當然不是問權夫人的,權仲白頭雖然沖著權夫人,眼睛是盯著蕙娘的,他的態度有些嚴厲――可這嚴厲卻是親昵的、關心的嚴厲。兩個人的年齡差,現在就顯示出來了,蕙娘跟在權仲白身邊,就像是個笨拙的小尾巴,也是十八、九歲的大姑娘了,可連中午吃什么,都還要跟相公報告呢。 “吃了兩碗飯,一些菜rou?!鞭ツ镉悬c心虛,“下午又餓了,吃了兩個梅花餅……” “吃得太多了吧?”權仲白眉頭一皺,“不是說了嗎,少吃多餐,中午兩碗飯,是多了點!” 小夫妻說話,居然有些旁若無人的氣度,權夫人看得又高興又感慨,她為蕙娘說話,“這雙身子的人,兩張口呢,她倒不想吃,可孩子要吃,她有什么辦法?” 又岔開話題,去問蕙娘,“仲白這身銀鼠大氅,從前沒見過,是新裁的?” “我現在也不大出門?!鞭ツ镖s快抓住這個話口,“丫頭們閑著沒事,為相公多做了幾件冬衣。這個巧在手藝,雖然皮子不大,但拼接得好,看去都找不著接縫……也就是取個巧字吧?!?/br> 權仲白哼哼了幾聲,在權夫人對面炕上坐了,蕙娘就粘在他身邊,“您也別太寵她了,孩子太大,到時候也不好生。她又老犯頭暈,可見血氣本來就不足,再老多吃,血往下落,這個毛病就更難好了?!?/br> 權夫人一聽他說醫理就頭暈,她索性站起來,“嫌我多嘴多舌,我走就是了?!?/br> 權仲白一點都不怕她,“您就愛這么逗我……” 不過,時間不早,權夫人是該去擁晴院請安了,權仲白親自把她送到階下,本來要順便去外院扶扶脈的――他今天又是在宮里毫無意義地忙了一天,可背著身子,都能察覺到有兩道視線粘在他背上,一扭頭,蕙娘隔著窗戶看他呢。 少了權夫人在身邊,她沒那么小媳婦了,因懷孕而微圓的下顎也稍微抬高了點,一雙寒星一樣的眸子波光蕩漾,似乎在埋怨權仲白不夠善解人意,其神情,倒真如老太爺所說,‘瞪得大大的、兇兇的’,像是一頭小老虎,用眼神在說,“你敢去外院,我就把你給吃了!” 自從回了國公府,她真是一天比一天更粘人,權仲白也不是不能體會她的心理:懷著孩子,回到這個風波詭譎的國公府,對于這個秉持著‘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小少婦來說,無疑是在她本來就很脆弱、很擔憂的心上再壓了一層重擔?,F在她除了擔心自己在生產中遇到困難,還要擔心在生產前就被人暗害……即使已經把廖養娘請回來院子里掌弦,在綠松上頭,又添了一重保障,她也還是巴不得自己十二個時辰都陪在一邊,以便為她擋掉可能飛來的明槍暗箭。至于一點柔情、兩分撒嬌,那不過是哄他上當的手段,背地里,焦清蕙不過是把他當作了一個挺有用的試毒rou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