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江城的夏夜洶涌而熱烈,辦公室內,空調的涼風吹拂,平息著人心頭的烈火。 當月最后一天夜班時,薄幸月別好兩支黑色中性筆,得知到最新消息。 半小時前,在臨港發生了一起連環車禍,傷勢較重的被送往了普仁醫院,現在已經在進行各項身體狀況的檢測。 安亦杰蹙著眉,知道情況不容樂觀。 這一位傷勢較重的傷患血壓持續下降,初步判斷為肋骨骨折,伴隨有內臟破裂的風險。 推入手術室前,他敏銳地注意到這位病患的手臂有密密麻麻的針眼,很可能有過注射史。 安亦杰掃過眾人一眼,謹慎地提醒道:“做好防護措施?!?/br> 對醫生來說,做手術的過程從來不是個輕活兒。 一個是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另外就是怕碰到高風險的病人。 如果有過毒/品的注射史,一旦cao作不甚,最不濟的結果就是出現職業暴露。 葉茜看起來猶猶豫豫的,囁喏著問:“是病人有什么……” “做好手頭的事?!北⌒以聮焐峡谡?,面容平靜。 身為醫生,越是危急關頭,越是要自身保持鎮定。 知道得再多,唯恐擾亂心態,所以還不如少說,把手術做好,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扎好頭發,換上藍色手術服,一切整裝待發。 然而在進手術室的前一刻,眾人皆是調整好狀態應對接下來的重擔,沒想到安亦杰重重往后一栽。 周圍人驚呼道:“安主任——” 幸好身后的護士扶住了,關切地問:“安主任,你沒事吧?” 看起來是安亦杰顱內高壓發作,即使強撐著,眩暈感也依舊存在。 估計短時間內很難恢復足夠的體力和精力去主刀。 “小薄,你頂上去?!卑惨嘟芤幌蚩粗厮哪芰?,點點頭說,“我相信你?!?/br> 薄幸月:“行?!?/br> 原本這是安亦杰今天主刀的第二臺手術,現如今護士只能先將他扶下去休息。 最終,這臺手術由薄幸月主刀,葉茜擔任一助。 胸腔打開,rou眼可見的猩紅血液汨汨涌動,甚至有凝塊。 薄幸月判斷完情況,開始仔細尋找內臟破裂傷,以便縫合止血。 過程中,葉茜經驗不多,所以在配合上顯得手忙腳亂了些。 “不用慌?!彼脑捖暤?,蘊著令人放松的力量,“有時間,別著急?!?/br> 找到直徑不小的傷口后,薄幸月微微蹙眉,預計止血后要進行縫合。 手術室內安靜得只能聽見機器運轉的轟鳴,薄幸月處理完傷口,讓葉茜把另一把手術刀遞過來。 葉茜還在胡思亂想,比如這人有沒有感染什么病菌…… 所以在薄幸月把手術刀遞回來時,她下意識伸手去接,結果沒拿穩,刀口的邊緣劃傷手背,手術刀咣當一聲掉到地面。 葉茜嚇懵了,看著手背那一道冒出血珠的紅色傷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做好防護?!北⌒以履缶o手術刀,當機立斷,立刻吩咐說,“何逸澤,陪人去做緊急處理?!?/br> 薄幸月則是堅守在手術臺前繼續縫合,務必將這一臺手術做完。 走出手術室后,她洗干凈手,迅速穿上白大褂。 而后,病患相關檢測的結果出來了。 這個病人有長達八年的吸|毒史,并且好死不死地感染了hiv。 葉茜原本就心神不寧,一聽結果簡直要哭出來。 薄幸月領著人去抽血備案,按照防控hiv的程序在走。 按照hiv的阻斷顯示,病人最好在高危接觸兩小時內完成藥物服用。 幸好反應得及時,時間恰恰在兩小時以內。 葉茜吞服完多替拉韋,雙手抱著杯子,小臂還在發抖。 她手背的傷口經歷過消毒處理,包裹著一層紗布,晶瑩剔透的眼淚順勢滾落下來,哽地望著為此忙前忙后的薄幸月,“薄醫生,我還年輕,不想死……” 薄幸月溫柔且有力量地安慰說:“不會有事的?!?/br> 終于,結果出來了,萬幸是陰性。 但一時的陰性不代表永久,越往后的結果,才更有說服力。 而且二十八天內必須不間斷地服用藥物,以免阻效藥失效,四周后再進行初篩。 這也代表了葉茜這段時間不能參與任何暴露性的手術,只能做做整理的雜活兒。 她無力地靠在墻側,流露出絕望的眼神,低聲詢問道:“薄醫生,如果是你,我只是說如果,你會不害怕嗎?” 葉茜才堅定自己的選擇沒多久,就要面臨這么沉重的話題。 難免會在心里反問自己,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薄幸月看著她的眼睛,眼神中滿是堅定:“誰都怕,但我們不能因為害怕就不去做?!?/br> 在北疆抗洪時,不僅是吳向明,還有許許多多為之努力甚至犧牲的普通人。 他們也還年輕,也是家庭的一份子,背負了期望,本該擁有光明的未來。 但是所有人都選擇肩負起一個勇敢者的事業。 醫生的職責只是盡己所能挽救生命,這是她在當醫生期間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們不是審判者,有罪無罪的事情交給警察就好。 葉茜看著她昂了下下顎,似懂非懂。 手術做完后,壞消息接踵而至。 在重癥監護室待了一些天,病患的病情急劇惡化,于凌晨一點搶救無效去世。 薄幸月得知消息后沉默良久,最終只是點頭說:“我知道了?!?/br> 周五,到了季云淮過來復查的日子,他敲敲門進來。 男人一襲深色外套,寸頭剪短了些,露出英挺的眉目。 看上去是沒什么大礙了。 薄幸月規規矩矩寫著他的病歷,語調微微上揚:“季隊長,你先去拍個片,等會兒再過來?!?/br> 季云淮拿著單子出去了。 薄幸月趁著空隙時間整理著資料,一個兇神惡煞的中年男人探身進來,他目光陰狠,臉上還掛著一道刀疤,氣場危險。 “你好,有預約嗎?”薄幸月掀起眼皮,不冷不淡地看過去一眼。 男人緊盯著她的胸牌,目露兇光:“你就是薄醫生?” 薄幸月心里涌起不妙的預感,維持著表面的鎮定問:“是,有什么事情……” 下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男人的咒罵聲頓時響徹在耳邊。 “賤婊|子,我哥就是在你給他做完手術后人才沒了的!” 這下子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位癮君子遭遇車禍,沒搶救回來,不治身亡。 而她倒霉地碰上了更蠻不講理的家屬醫鬧事件。 薄幸月并不因此占據下風,她有條有理地陳述說:“身為家屬,你們隱瞞他的hiv病史,有沒有想過醫生的命也是命——” 沒造成嚴重后果都是萬幸,偏偏葉茜與之有直接接觸,現在還不能排除危險。 男人被她冷靜自持的話激怒了,拿起東西往她砸過去,邊扔邊喊:“醫生殺人了——普仁醫院的薄醫生害人要償命——” 他手里的水果刀猝不及防地扎下來,就快觸碰到左側的胸口,如果扎下去,勢必會傷及心臟。 幾秒鐘之內,男人痛苦地癱倒在地上,齜牙咧嘴地呻|吟著。 那一把水果刀被踢到遠處,砸向光潔的地板。 耳后傳來的是一道熟悉的嗓音,牢牢將她護在身后。 “別怕,我來了?!?/br> 薄幸月的一顆心揪扯著,又伸手去碰胸口的位置。 手心留下了一片血跡。 她立刻聯系了醫院的安保人員,順帶忍住痛意報了警。 季云淮的周身滿是戾氣,他拎起中年男人的衣領子,一下又一下,揍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狠…… 薄幸月甚至有種,要是沒有人去阻攔,季云淮絕不會輕易姑息。 他畢竟是特種兵出身,光靠拳頭,都可能將人揍死。 少有的偏執刻入他的骨子里。 上回只是見證了一場醫鬧,她倒是沒受什么實質性的傷,但這回不同,刀口離心臟只有幾公分。 刺過來時,刀鋒接觸到了皮膚,留下不深不淺的一道劃傷。 斑駁的血跡貼合在白大褂上,看起來猩紅刺目。 警察已經將挑釁滋事的病患家屬抓走,但被鬧過的走廊和大廳混亂不堪,徒留下滿目狼藉。 科室內,眾人圍坐在她身邊,均是在表達著關心。 戚嘉禾握著她的手,眼底掛著淡淡的青色:“月亮,你沒事就好,鬧事兒的人已經被帶走了?!?/br> 葉茜眼眶發紅,自責又內疚:“薄醫生,對不起……” 何逸澤則是無聲地佇立著,給她倒了杯水,又拿來祛除疤痕的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