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現在的她跟當年第一次與她說話時的她,真的天差地別。 第一次正式交談那天是她的生日,當然那個時候的陸允并不知道。 在他眼里她只是班里轉過來一個月的新同學,漂亮的像個洋娃娃。 卻也真是個洋娃娃,不愛說話,也不合群。 他知道班里有人偷偷說她,叫她小啞巴。 可能是因為父親是軍人的原因。他也有英雄情結,成為英雄的第一大要素就是同情弱者。 誰是弱者,那個小啞巴洋娃娃。 那天放學,班上幾個最調皮的同學又欺負了單季秋。在路上還沾沾自喜,說什么下次不扯她頭發了,下次給她文具盒里放小蟲子。 陸允當時就慍怒了,上去跟幾個人理論。理論不成,便干了一架。 他贏了,但是手還是擦傷了。 回到爺爺這邊寫作業,寫完了作業準備上天臺玩一會兒,就看到了蹲在那兒小小一坨,像個沒人要的狗崽崽似的小姑娘。 他走過去的時候,她還下意識的往里邊靠了靠,一雙澄澈的雙眼里滿是警惕。 “小……”他蹲在她面前,“啞巴”在喉嚨里拐了個彎,就變了喊法:“小崽崽,沒有人天生就該被欺負。你不想被別人欺負,不被他們看不起,那就得讓自己強大起來?!?/br> 倒是沒想到從不在班里說話,連老師都幾乎放棄了讓她回答問題的“小啞巴”,居然跟他說話了。 他內心還挺激動雀躍的。 第一次當英雄,還掛了點兒彩,但至少是值得的。 不過,他考慮到自己是一個“成熟”的英雄,便微笑地掏出了本來自己要吃的大白兔奶糖給了她。 其實那時候的陸允誤解了單季秋躲在那兒的真正原因。 不過,也是從那兩顆大白兔開始,打開了他們之間的友誼之門。 單季秋也開始學著變成一個正常學生的樣子。試著跟人交流,話還是不多,但至少大家知道她不是個啞巴。 當然,那群人偶爾還是會欺負單季秋,而陸允也會幫她欺負回來。 這種成就感居然比他考第一名還要讓他開心,他也終于能切身的體會到爸爸救人的那種心情了。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單季秋這一年里開朗了不少,成績也有所提升。 直到她七歲生日那天,陸允在天臺上發現了渾身是傷的小崽崽。 單季秋的外婆一年前搬來跟跟陸允爺爺奶奶成了鄰居。 兩個小孩兒也經常一起寫作業,玩耍,很多家長里短的事還是知道一星半點。 比如,陸允知道單季秋的mama精神狀態有時候不太好,好像還會打她。 但他這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她手臂上,脖子上都有明顯的青紅色,觸目驚心。 可是這個人是她mama,不是那些同學,他也沒辦法幫她。 陸允本來伸手去碰她的脖子,她嚇得往后一縮。 他見她害怕,便往下,伸出手指去幫她揉揉那些傷痕,問她疼嗎? 她卻只是點點頭,沒有回答。她眼里蓄滿了淚水,可還在忍耐著不讓它們落下來。 看上去委屈又無助,讓人心疼。 于是,陸允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她,他對她說:“崽崽,叫我一聲阿允哥哥,我護著你。以后哪兒疼哪兒痛,找我?!?/br> 她終于有了反應,問他是不是真的。他們拉了鉤,他便莫名其妙又順理成章地成了他的阿允哥哥。 然而那天,單季秋的mama自殺了,被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那之后,陸允知道了那一天原來是單季秋的生日。她被打的傷痕累累,而打她的mama還拋棄了她。 從那以后,單季秋對“生日”兩個字似乎產生了心理過渡到生理上的排斥。 后來有一次陸允在她生日的那天跟她說“生日快樂”的時候,她竟然吐了。 她外婆帶她去看醫生,醫生說這是心理病,不算嚴重但也急不得。讓他們不要提可能讓她受刺激的人或者事物等字眼,慢慢控制調養。 還好,單季秋在外婆的精心照料下,逐漸康復。 余可夏他們當年的驚喜純屬于意外,之后大家也達成一致協議,單季秋生日這天,請她吃吃喝喝,讓她開心就好了。 而陸允也從不會在這一天給她買生日蛋糕,太明顯了。 可是又不想她過生日的時候沒生日蛋糕吃,便特地選她每年的農歷生日這天買給她吃。 得虧他發現這傻丫頭不記農歷生日,每次都能被他糊弄過去。 今天是因為單季秋在火鍋店里的表現,明明知道大家的意圖,還謝謝大家。 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開心。 以至于,大家開玩笑說老板娘看上他,他也能順著開沒邊兒的玩笑。 這是個契機,他就想試一試。 既然她能跨出第一步來,剩下的他來帶著她走。帶她徹底走出來,不讓她被心病糾纏她一輩子。 從現在的試探開始,慢慢地,一步一步來。 讓她終有一天能像所有的女孩一樣,在生日這天光明正大的接受祝福。收到禮物,許愿,吹蠟燭,吃生日蛋糕。 反正吧,現在這么一看,他好像賭對了。 小丫頭真的有在消化那些痛苦,也在努力的學著去釋懷和遺忘。 是好事,是特別好的事。 天臺風大,夜風一起從頭涼到腳。 單季秋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她琢磨著趕緊吃完,趕緊下去,實在是太冷了。 “秋崽崽,幫我拿著?!标懺蕦⑹掷锏牡案獗P遞給了單季秋。 單季秋茫然地接了過來,一只手端著一個蛋糕盤子,不明所以地瞅著陸允。 只見少年拉開衛衣拉鏈,左手扯右手袖口一拉,右手拉左手袖口一扯,輕松地將衛衣外套給脫了下來,露出里面的白色長袖t。 然后,單季秋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陸允拎著他的黑色衛衣外套的兩邊,順時針朝她頭頂上繞了半圈,衣服順勢蓋了下來。 淡淡的薄荷味兒混著洗衣粉的淡香自頭頂帶到了她身上。 伴隨著帶有少年體溫的衣服穩妥地降落,包裹住她的背脊。 “你以為你是鐵打的么,穿這點兒就上來了,找死???” 陸允一邊訓斥著,一邊提著衛衣兩邊的領子往前拉。 拿衣服把人包裹住了,掀眸對上單季秋的雙眼,勾唇一笑,添了聲,“小丫頭片子?!?/br> 好好的氣氛被破壞了,單季秋咬了下牙,皮笑rou不笑起來:“你能不能別崽崽,小丫頭的叫,你就比我大幾個月而已?!?/br> 這感覺像是大了她幾十年似的。 尤其是“秋崽崽”。 小時候剛跟他熟識那會兒就一口一個“崽崽”的叫她。她說過讓他別這么叫她,結果人家及不在意地“好”的一聲,轉口就叫她“秋崽崽”。 這一叫就叫到現在,叫的別提有多順口了。 陸允不疾不徐地去拿回自己的蛋糕盤子,理所當然道:“大你一天,一小時,一分鐘你都得是崽崽,小丫頭?!?/br> 單季秋:“……”強詞奪理。 陸允見單季秋一時語噎,笑著往椅背上一靠。長腿大喇喇地敞著,一邊挖著蛋糕吃,一邊望著天。 須臾,身邊的姑娘開口詢問:“你不冷么?” 陸允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把盤子往地上一放,拎起可樂喝了一口,這才偏頭瞅著單季秋:“我是男人,火氣大?!?/br> 單季秋真是無法茍同他們這個年紀的男生總是一口一個“我是男人”“我們男人”這種話。 像是一種,他們在急需證明自己已經成熟,不再幼稚的一種幼稚表現。 “哦?!眴渭厩镆舶训案獗P暫時擱下,順手拎起椅子旁邊的可樂,換了條腿來蹺二郎腿,毫不客氣地對陸允說:“我是少女,我冷?!?/br>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的抬頭望著黑幕上點綴的星辰和盈盈的月光。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單季秋盯著月亮,幽幽開口:“你看,月亮是地球唯一衛星,跟我們相隔只有38萬公里,但偏偏只能在一萬公里外遙遙相望不能靠近??粗淠?,卻又在每一個夜里反射太陽光溫暖著地球?!?/br> 陸允笑:“這不因為洛希極限么,如果再靠近,那月球就該犧牲了?!?/br> “能拋開物理么?”單季秋無語,“這是一個浪漫的故事?!?/br> “我這不是擺事實講道理么?!标懺收f。 “切?!眴渭厩镄绷艘谎坳懺?。 “您繼續?!?/br> “但是我還是比較喜歡水星?!?/br> “怎么說?”陸允捧哏。 “因為水星沒有衛星啊,卻又是最接近太陽的行星。孤獨又執拗,不確定太陽能不能看到它,卻甘愿耗盡它這一生的生命周期?!?/br> 就像我跟你,我是孤獨的水星,而你是眾星陪伴的太陽。 距離雖近,卻求而不得。 又或許,每一個暗戀者都是水星吧。 怎么突然傷感了? 單季秋趕緊地從水星的世界里掙脫出來,回到現實:“那你說,咱們今晚能看到流星么?” 陸允對單季秋這東一榔頭西一棒的聊法搞的是哭笑不得:“你這還真當我是天體觀測儀了呢?!?/br> 單季秋:“我就假設一下?!?/br> 陸允:“那你想許愿么?” 單季秋:“有當然就許?!?/br> 陸允:“你還挺隨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