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 下班時間到,六個徒弟還想簇擁著紀霜雨送他回去。雖然紀霜雨當時不讓他們磕頭,但是在觀念守舊的手藝人這里,還是把紀霜雨當長輩伺候了…… 尤其是在見識了紀霜雨的手藝之后。 “行啦,不用送我了,有人接?!奔o霜雨真不想被攙著,開什么玩笑,陳衷想鬢邊都有白發了。他指了指不知何時過來,站在門外等待的周斯音,“他有車?!?/br> 在徒弟們不舍的目光中,紀霜雨和周斯音一起離開了,并嫻熟地自己開車門,上了周斯音的車,“讓我看看!” 周斯音遞給他一本嶄新的字帖。 今天,就是紀霜雨的鋼筆字帖正式發行的日子了,這本《紀霜雨鋼筆字帖》即將乘著火車,發往全國各地。之前周斯音給他看過樣本,這個則是裝訂好,加上封面的。 紀霜雨翻了幾下,紙質很好,印刷清晰,除了裝幀設計上有點點時代氣息,和后世的字帖基本上沒什么區別了。 “你的新劇呢,進展如何了?”周斯音問了一句。 “哈哈哈……”紀霜雨笑了。 周斯音一看這笑容,有種詭異的感覺,“……干什么?!?/br> 紀霜雨:“我正想和你說呢,劇本敲定就是豪門恩怨了。我正在思考美術方案,能不能去你家參觀取材,看看闊人家什么裝修?!?/br> 周斯音:“……” 還真想去他家…… 周斯音沉默一會兒,“什么時候?” “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紀霜雨又握了握周斯音的手,“寶鐸兄,你人太好啦?!?/br> 周斯音無語,聽到人好都感覺是在嘲諷自己??粗o霜雨無辜的臉,只覺他果然是個十分可愛又十分可惱的存在。 手又被握著,周斯音只覺這手涼得很,莫名想到方才在長樂戲園,他聽到紀霜雨在給那些布景師傳授如何塑造物體的“質感”。 若這雙手,質感怕是萬難造得逼真的。 除非…… “冷玉?!敝芩挂舨挥X低聲道。 “什么?”紀霜雨沒聽清。 “沒什么,你到了我家,可以隨處參觀,只是有件事必要注意?!敝芩挂艋厣?,叮囑道。 “好好,你說?!奔o霜雨心說這可要開眼界了,一般這種豪門望族規矩最多了,說不定背后還暗藏了什么秘辛,他認真地看著周斯音。 周斯音也望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慎重道:“我居所有尊新請的觀音,很是靈驗,你若進香,朝向千萬莫要錯了!” 紀霜雨:“…………” 作者有話要說: 紀霜雨:朋友,你可真是年少有為,裝神弄鬼??! 上章大家都想到《雷雨》了,哈哈哈不排《雷雨》,不會描寫真實歷史人物和作品,一語帶過的也是有真有假有打亂,一切為了劇情服務,不能細究。但那會兒確實流行過家庭劇,《雷雨》又是名作,往這個感覺去腦補效果也行~ 第二十五章 誰要去你家燒香……! 紀霜雨勉強道:“放心, 我不會冒犯的?!?/br> 紀霜雨,尊重你(最有錢)好朋友的信仰! 雖然自己是無神論者,無語也是真無語, 但紀霜雨也沒有強行說服他人的喜好,他做到不在周斯音家搗亂就行了。 ——開什么玩笑, 一個人的本性也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 沒見他每天洗腦徐新月,徐新月也只是麻木了, 沒變大方人。 周斯音松了口氣, 他那么說不是真的怕紀霜雨朝向錯了, 而是換了個說法提醒紀霜雨,畢竟…… 幸好,紀霜雨看起來很警醒的。 他們一路到了周家的老宅, 周府這老老宅總面積驚人,紀霜雨問了下占地面積,換算一下得有近萬平方米, 人家不像紀霜雨,還要考慮買洋房或四合院。周府外看是舊式的多進四合院, 里頭還加建了幾棟洋房, 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周宅特暖和,他們這連通各屋的廊子都是安了玻璃的, 冬日往來不要太舒服。 紀霜雨家之前,就只舍得在窗戶下面安一小塊玻璃呢。 紀霜雨特意帶了鋼筆和紙張來, 見到感興趣的東西就速寫下來, 并向周斯音詢問。 周斯音一年大概只有小半的時間在主宅,其余時間住在自己的寓所,但他的房間還是會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參觀到周斯音的地盤時, 紀霜雨發出了肯定的聲音,“好看?!?/br> 主人的審美很好,陳設多是中式的,既有瓶花清供,也有絹本古畫,古樸自然,清新雅致,也確實供了一尊玉觀音,雕琢細膩傳神,慈悲端莊。 紀霜雨一看就“嘶”了一聲,露出敬畏的表情——好家伙,這雕工一看就特貴,絕對不能亂碰。 然后便繞著走了。 案頭還擺著幾本外語原文書籍,紀霜雨翻看了一下,還都是化學、數學之類的科學叢書……真就離了譜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感興趣,還是昆侖書局要引進的。 紀霜雨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想想年代不同,現代還多得是大老板追求風水,還是不要苛求人那么多了。 參觀過程中也能看出來周斯音在家的做派,周老太爺身在滬上,周宅就是些其他族人,偶有遇到周斯音帶著紀霜雨參觀的,打完招呼一句話不敢多問,就溜了,倒是讓紀霜雨省去了寒暄。 忙活幾個小時,紀霜雨自覺記錄得差不多了,才坐下來喝茶。 “你為何還要分開繪制?”周斯音以為紀霜雨的“寫實布景”也是和其他舞臺一樣,就是把整個場景包括擺設全繪在景片上,不太懂他速寫的時候還分器物分角度。 “因為要單獨制作的?!奔o霜雨道。 “這怎么做到?”周斯音聯系他在戲曲舞臺上布置的空間感,猜測到他可能要構建一個立體空間,但是,像這樣的道具,尤其你要體現出豪門氣息,一般得用錢堆出來。 春雷社的公演經費,刨去紀霜雨的薪水,就是兩千塊,不夠買他這張放茶水的小葉紫檀托泥小幾。 “能以假代真,那就是功夫了。用真材實料,還看不出本事呢,也怕演員們顧及著不敢動作了?!奔o霜雨笑道,“不止是布景,服裝到時候也得做出質感,真的皮草大衣買不起,但能模擬出視覺效果?!?/br> 你說要真擺個價值千金的道具,真是不能更真了,但演員不得時刻擔心著怕弄壞。 周斯音應了一聲,看著正在喝茶的紀霜雨,燭光下他仍戴著帽子,原是最忌憚之物,此時周斯音卻想起他那頭霜發來了。在月色下時,在融著雪時…… 其實是極美的,雖不是人間之色。 恍惚間,周斯音不自覺脫口而出道:“你還是沒有字么,實在不便稱呼,我為你擬一字如何?‘鶴年’就極妙……” 怎么突然給我起名字了。 鄒暮云的暗示紀霜雨是收不到的,像周斯音直接說,他也不反對,說道:“不錯,好啊?!?/br> 周斯音忽而回神,發覺他竟真的同意了! 紀霜雨認下這個字,周斯音反而不知所措起來,又費解自己為何不知所措,好似解釋給自己聽地道:“這個字與你名有些無干,我只是想到你少年霜發……” 他想到,我二人是朋友,又是生意伙伴,為無字的朋友擬一個字又如何。如此想著,也就放松了。 “那個啊?!奔o霜雨把帽子給摘了下來,只見他一頭白發已褪得帶了點亞麻色,發根還長出了一截黑發,也就是他好看,能撐得起來。 不過重要的是,霜發,不成立了。 紀霜雨:“好像rou吃多了,白發病開始好轉了?!?/br> 周斯音:“………………” 周斯音自閉地低著頭。 剛剛恍惚的感覺全都在心底變成了臟話。媽的。 “哈哈哈哈沒事,這個字我還是可以用啊。誰說沒關系了,霜雪鶴白也恰如同一幅畫?!奔o霜雨看他的樣子有點沒忍住笑,也是,這誰料得到,他安慰了一句。 “你說真的,沒有耍我?”周斯音警惕地看他一眼,很有被調戲多了的自覺,“紀鶴年?” 紀霜雨原本在笑的,聽到他這樣叫自己,只覺得手指一麻,直連到心底。 名字原是人生來被賦予的第一個祝福,第一個意義。 在他獲得這個字后,有種好像與這個世界也產生了聯系的感覺。 恍然片刻后,紀霜雨才在周斯音懷疑的眼神中應了一聲:“是我,就是我?!?/br> …… 紀霜雨離開的時候,已經晚上九、十點了,周斯音今夜也不住這里,去自己的宅子,順便送紀霜雨回小鼓胡同。 路過一街小吃時,紀霜雨就叫停了,下班后本來就只隨便墊了墊,在周斯音家動腦也累了,“我想下去買蒸餃吃!” 說是蒸餃,這家的特色是蒸了又煎,因加了胡椒和羊油,別有風味,紀霜雨很喜歡。 而且這個小吃攤,是玩兒抽簽的。 這時候很多做小生意的都搞抽簽,就像買糖畫有那種自己轉盤,轉到什么圖案就給你畫什么,能提高主顧的興趣。 這簽筒里的簽子上刻的是牌九點,抽出來的點數超過十三點就算贏了,可以拿走雙份蒸餃。輸了,就只一份啦。 “老板,我要抽一把!”紀霜雨對停在身后的車里等待的周斯音抱怨了一聲,“我每次都是輸,你說怎么回事?!?/br> “哈哈哈,紀先生,指不定這回就撞上贏了?!崩习鍢泛呛堑匕参康?,他也是戲迷,認得紀霜雨的,平時老自豪了,紀霜雨愛吃他的蒸餃,四舍五入金雀也認識他了! 說實話,老板看紀霜雨每次輸,差點想幫他作弊了,最后還是忍住,誠實做人。 周斯音聽了,卻是意味深長地道:“你知道為什么嗎?” 紀霜雨:“???不知道?!?/br> 周斯音:“你好好想想,你每次工作完……” 紀霜雨:“……” 還能為什么!你每次扮完吊死鬼都不好好卸妝,晦氣死啦!周斯音了然地看著他。 “少封建迷信了!”紀霜雨罵罵咧咧地抽了一把,結果出來三個一。 老板:“……” 紀霜雨:“……” 想罵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