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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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這老滑頭想得倒美,此事是你們懿德宮鬧出來的,這會兒想撇清關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李顯精明過人,只一聽便已看穿了嚴德勝的用心所在,哪可能就此遂了他的意,本來么,李顯就不僅僅只是要滅了諸武子弟,更準備在高宗面前給武后下點眼藥,真要是就這么讓嚴德勝脫身而去,那后一個目的豈不就要落到空處了? “嚴公公這是說哪的話,此案若無嚴公公居中主持,哪能得盡全功,如今案子既破,小王等也算是完成了輔佐之任,這天就要亮了,萬一父皇醒來追問此案,若是沒人可回應,父皇只怕要震怒了,還請嚴公公趕緊拿出個章程來罷?!崩铒@一派不以為然狀地搖了搖頭,很是堅決地將功勞又推回到了嚴德勝的身上,順便擠兌了其一番。 “殿下此言差矣,事情皆是二位殿下在張羅,老奴實不敢自居其功,這供詞還請二位殿下收好,老奴告退?!边@一聽李顯又將功勞推了回來,嚴德勝心中一突,趕忙遜榭了一番,雙手捧著那疊供詞,便要還給李賢兄弟倆。 “嚴公公何必謙虛,我等兄弟不過是按著嚴公公的意思跑個腿罷了,哪能居功自傲,這供詞還請嚴公公收了便是,父皇處也好有個交代?!崩钯t哥倆個一致地搖著頭,不但不肯去接嚴德勝手中的供詞,反而由李賢出言將李顯的話再次夯實了一把,直聽得嚴德勝暗自叫苦不迭,剛想著再出言分說一番,卻不料李賢兄弟倆壓根兒就不給他這個機會了,但見李賢大步走到堂前,提高了聲調斷喝了一聲道:“李??!” “末將在!” 早已在堂外等候多時的李隆一聽自家主子點了名,自不敢怠慢,緊趕著從旁閃了出來,一躬身,高聲應答道。 “本王令爾率部在此看押所有人犯,未得圣旨,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出園子,違令者,殺無赦!”李賢咬著牙關,一派殺氣騰騰狀地下了令。 “是,末將遵命!” 李隆早就得知了李賢的安排,此際聽李賢如此下令,自是毫不奇怪,緊趕著應了諾,自去指揮二王府的親衛隊布置防御不提。 “嚴公公,您老請罷,莫要讓父皇醒來尋不著人,那可就不好了?!?/br> 嚴德勝一聽李賢如此發令,心中立馬再次打了個突,臉色瞬間便有些子陰暗了下來,可不等其有何表示,李顯已然一伸手,催起了駕來。 “那好,老奴就隨二位殿下走一回好了?!?/br> 眼瞅著李賢兄弟倆配合得如此之默契,嚴德勝心里頭縱有萬般的無奈,可人在屋檐下,卻也不得不低頭,只能是悻悻然地回了一句,一甩大袖子,當先便行出了大堂…… 第八十二章下點眼藥(下) 功勞這玩意兒人人都想要,不過么,若是會惹來天大麻煩的功勞,那可就得另說了的,很顯然,如今揣在嚴德勝懷中的功勞就屬于后者,在嚴德勝看來,這碼事兒與其說是樁功勞,倒不如說是樁天大的麻煩,一個不小心之下,鬧不好吃飯的家伙就得搬了家,倘若能將這份看起來可觀的“功勞”推脫出去的話,嚴德勝絕對不會有絲毫的遲疑,可惜他不能,不光是兩位親王不好惹的緣故,更因著此案著實太過重大了些,以致于嚴德勝不敢冒出絲毫岔子的風險,只能是硬著頭皮接下了這枚明顯燙手的山芋。 理由?很簡單,身為此番“獵狐計劃”的執行人,嚴德勝自然很清楚整樁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兒,又怎可能真的相信兩位親王炮制出來的所謂真憑實據,在他看來,那些所謂的口供不是造假的,便是屈打成招出來的,內里絕無半分的真實性可言,可那又能如何呢?嚴德勝既不敢也不能去質疑這些證據的真實性,只因武后那頭顯然很樂意見到事情能如此這般地收了場,很顯然,在不清楚兩位親王還有沒有其它后手的情況下,嚴德勝其實并不敢將此事的主導權完全交到兩位親王的手中,唯有咬死手頭的這些證據方能確保無虞,至于將來此案倘若被揭破所會帶來的后果么,嚴德勝已經是顧不上了的,實際上,就算兩位親王不催促,嚴德勝內心里其實也巴不得趕緊在御駕前將此案就這么了結個干凈為好,故此,哪怕嚴德勝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不太樂意擔當此案的主審人之責,可這一路回宮卻沒有絲毫的拖沓與遲疑,天尚未亮,便已陪著李賢兄弟倆一路急趕著地到了行宮的主殿外。 辰時三刻,陰沉的天不但沒有放晴,反倒下起了雪來,盡管不算太大,可風卻越發寒了起來,可憐李賢等人所站之處正好處于風口上,登時全都被風雪給凍得夠嗆,偏生這會兒正在候見,躲都沒處躲去,嚴德勝倒是無所謂,一張胖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至于李顯么,這些日子里冒風雪晨練慣了,在這等突如其來的風雪襲擊下,雖有些子難受,可好歹還能撐得下去,獨獨苦了養尊處優慣了的李賢,身子哆嗦個不停不說,還接連打了一長串的噴嚏,英挺的臉龐生生被凍得白里透青,狼狽得無以復加,再多凍上一會兒,只怕非得病倒了不可,好在久候不至的口諭這會兒總算是到了。 “陛下口諭,宣璐王李賢、周王李顯,懿德殿主事嚴德勝入內覲見!” 就在李賢噴嚏打個不停之際,司禮宦官高和勝領著幾名小宦官從內殿里急匆匆地行了出來,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拖腔拖調地宣布了高宗的口諭。 “兒臣等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聽到總算是得了高宗的旨意,李賢等人暗自松了口氣之余,緊趕著各自榭了恩,也沒甚交談,急匆匆地便上了臺階,向著內殿趕了去,一路穿過正殿、回廊,直抵后殿,方才轉過一道屏風,入眼便見高宗正臥倒在榻上,身下墊著數個軟墊子,身上還蓋著厚厚的棉被,額頭上捂著熱毛巾,一張臉憔悴而又蒼白,宛若大病了一場一般,武后則一臉溫柔地端坐在榻邊,似乎在細細地叮嚀著高宗甚子,李賢等人不敢細看,忙不迭地各自搶上前去,大禮參見了起來。 “兒臣等叩見父皇,母后!” 李賢兄弟倆肩并肩地大禮參拜著,所不同的是李顯聲音平和,而李賢冷凍之下,聲線顫抖不說,音量也小得可憐,至于嚴德勝么,只是規規矩矩地跪在李賢兄弟倆身后三步的距離上,并沒有出言問安。 高宗的精神狀態顯然極差,盡管聽到了小哥倆的見禮聲,卻并沒有出言叫起,而是手臂微微一抬,便算了了事,倒是在一旁的武后一派善解人意之狀地開口道:“賢兒、顯兒都忙了一夜了,該是都累了,這就都起來回話罷?!?/br> “兒臣等謝父皇、母后隆恩?!?/br> 武后這句話咋一聽似乎平淡無奇,可實際上卻沒那么簡單,內里暗藏著陷阱,那是在說昨夜破案的是李賢兄弟倆,目的么,自然是要李賢哥倆個出面來稟報案情,從而將責任堆在小哥倆的身上,當然了,還有著隱隱的警告之意,旁人或許聽不出來,可李賢哥倆個都精明得很,自然都是心中有數的,不過么,有數歸有數,小哥倆卻顯然不打算按武后的意思去辦,謝恩倒是謝得規矩無比,可謝完了恩,小哥倆便木訥地站著不吭氣了,完全沒有出言稟事的自覺。 “賢兒,昨夜查案可有甚進展么?” 這一見到小哥倆個半晌不吭氣,武后的眼中瞬間便閃過了一絲的精芒,可卻沒有絲毫動氣的樣子,只是微微一笑,直截了當地問了李賢一句,很顯然,在武后的心目中,相較于人小鬼大的李顯來說,李賢明顯屬于比較好捏的軟柿子。 “回母后的話,孩兒等在嚴公公的主持下,確有所收獲,此事嚴公公最是清楚不過,若是由兒臣言之恐有疏漏之處,懇請父皇、母后垂詢嚴公公?!崩钯t自然明白武后點自個兒名的用心何在,英挺的臉龐上立馬便滾過一絲陰霾,可在這當口上,李賢有氣也沒處發去,只能是心中暗恨不已,不過么,李賢畢竟是聰明人,自不會因生氣而上了武后的鉤,這便一臉正色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顯兒也是如此之意思么?” 武后見李賢推脫得個干凈,心中不禁微微一凜,可在高宗面前,有些事她又無法說得太明,只能是冷冷地瞥了李賢一眼,也沒急著表態,而是側臉看向了李顯,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回母后的話,昨夜審案兒臣等依母后之令諭,以嚴公公掌總其事,兒臣等全力配合,如今確是大有所得,具體詳情兒臣雖有所知,卻恐有所偏差,六哥提議由嚴公公回事,兒臣深以為然?!蔽浜蟛粏栠€好,這一問之下,李顯立馬毫不客氣地便將眼藥給上了,所有的責任一股腦地便全都推到了嚴德勝的頭上,換而言之,就是全都推到了武后身上,倒也不求能在此事上做出些甚文章來,只求能讓高宗心里頭起些疑慮便可,至于成與不成,左右李顯并不怎么在意,反正除掉諸武子弟的第一目標已經實現,至于下眼藥么,那也就是摟草打兔子,順帶的事罷了。 “嗯?!蔽浜罂刹皇菍こH?,其心思之縝密天下少有人及,只一聽,便已察覺到李賢兄弟倆這番看似合理無比的話里所潛藏著的小用心,臉色雖無甚變化,可眼神卻就此凌厲了起來,但卻只是輕吭了一聲,并沒有旁的表示。 “說,嚴德勝,你給朕說清楚了,何人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說,你說,說!” 這一頭母子三人斗著心眼,那一邊高宗卻是聽得老大的不耐煩了,既心疼兩位夫人的慘死,又惱火自個兒也險些命喪夜宴,氣惱交加之下,猛地翻身而起,一掀被子,跳下了榻,叉指著跪倒在不遠處的嚴德勝,氣咻咻地便吼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這就說,這就說?!边@一見高宗大發雷霆之威,嚴德勝登時便嚇壞了,哪還能挺得住,趕忙磕著頭,哆哆嗦嗦地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疊口供,高舉過了頭頂,口中絮絮叨叨地回稟道:“老奴啟稟陛下,昨夜之事乃是武惟良與武懷運兄弟主謀,起因是對陛下與皇后娘娘將其逐出京師、外放為官心懷不滿,蓄謀要行刺陛下與皇后娘娘,那碗豆腐里暗下了河豚之毒,只是因魏國夫人一時打岔,這才誤中副車,老奴不敢虛言哄騙陛下,現有二武家人及奴仆口供在此,請陛下御覽?!?/br> “哼!”高宗如同怒獅一般在榻前來回地踱著步,面色陰沉地聽完了嚴德勝的稟報,冷哼了一聲,手一抄,已將那疊李賢哥倆個炮制出來的口供取到了手中,急速地翻動著,越看越是惱火,末了,狠命地將那疊子口供往嚴德勝臉上砸了過去,咆哮著吼道:“混帳東西,虧朕待其如此之厚,竟恩將仇報至斯,朕豈能容此等惡棍,來啊,將所有人犯打入死牢,朕要其不得好死!,朕……” 高宗本就有風癥在身,昨夜又受了驚嚇,這會兒身體正虛,自是經不起太多的刺激,如此大發作之下,久病立馬便復發了,話尚未說完,已抱著頭慘嚎了起來,整個身子歪歪倒倒地搖搖欲墜,驚得一眾人等全都大驚失色,好在武后眼疾手快,沒等高宗倒下,武后已伸手攙扶住了高宗的身子。 “快,快傳御醫來!” 這一見高宗病癥來勢洶洶,武后再也顧不得去理會昨夜的案情了,焦急地斷喝了起來,只一霎那間,滿殿登時便亂成了一團…… 第八十三章殤之慟(上) “叫吃!” 泰安行宮東邊的一間偏殿中,李顯姿態從容地從棋盒里拈出一枚黑子,“啪”地拍在棋盤上,笑呵呵地看著坐幾子對面的李顯,提醒了一聲道。 “不下了,沒勁!” 原本就愁容滿面的李賢一看自家的大龍要被屠,全盤已是回天無術,自是無意再下,氣惱地將手中的一枚白子往棋盤上一丟,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霍然而起,焦躁地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眉心生生緊鎖成了個大寫的“川”字。 “六哥真不下了?要不再重來好了,小弟讓您三子如何?”李顯自是知曉李賢在焦慮些甚子,可卻并不怎么在意,甚至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上一句,只是戲謔地一笑,滿不在乎地調侃道。 “七弟還笑得出來,父皇都三日不理事了,真不曉得父皇的龍體……,唉……”李賢沒好氣地橫了李顯一眼,跺了下腳,一派苦惱狀地長嘆了起來。 “六哥放心好了,父皇沒事,或許今日,最遲明日,必會有所決斷的,六哥且放寬心罷?!崩铒@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地抖了抖寬大的衣袖,嘴角含笑地回答道。 “但愿罷?!崩钯t到底耐性不足,三天的等待下來,所有的耐心早已被磨得差不多了,心中煩躁得緊,雖說有著部分是真的在擔心高宗的身子骨,其實更多的還是在擔心龔家園子一案的處置結果,畢竟那案子雖說已推到了嚴德勝的頭上,可小哥倆個卻也無法徹底脫得關系,真要是起了甚波瀾,那后果可不是說說便能算完的,正因為此,李賢心中已在暗暗后悔當初不該跟著李顯瞎參合到此案中去,只是當著李顯的面,這話實是不好說出口來罷了。 嘖,這廝還是浮躁了些,就這么個心態,將來如何能跟那婆娘扳手腕,怪不得前一世敗得如此之慘!這一見李賢心浮氣躁得不成體統,李顯心里頭暗自腹誹了一番,可臉上卻依舊是淡淡的微笑,也不開口多言,就這么隨意地坐著,任由李賢在那兒跟抽風似地來回晃悠個夠。 “七弟,母后處會不會……”李賢到了底兒還是憋不住了,面色陰沉地問出了半截子話來,那副憂心忡忡的小樣子,就差沒在自個兒的額頭上刻上“沒信心”三個大字了。 罷了,終歸還是得靠這廝來撐著門面,真要是惹急了這小子,萬一做出些蠢事來,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李顯原本不想揭開謎底的,可這一見李賢如此慌亂,卻也沒了奈何,只好暗自翻了個白眼道:“六哥,坐下罷,此事小弟自有分寸,斷不會出亂子的?!?/br> “哦?是何道理?七弟且說來與為兄聽聽?!崩钯t忍了三天了,此際是真的憋不住了,并不因李顯如此說了便信以為真,而是擺出了副刨根問底的架勢,緊趕著追問道。 “六哥,三日前遞上口供的可是嚴德勝,這責任自然該是由懿德殿去背,如今案情不單已呈至父皇面前,更已是在官面上傳開了,豈不聞開弓沒有回頭箭么,這會兒著急的該是懿德殿才是,六哥跟著急個甚?”李顯無奈地搖了搖頭,提點了一句道。 “唔,話雖是如此,可一日不見結果,為兄的心便終歸難安?!崩钯t并非愚笨之人,李顯所言的道理他自然也早就想到了,只是說到底還是缺乏自信,這便不甚放心地答了一句道。 “六哥,父皇圣明,并非好愚弄之輩,小弟料定父皇十有八九已猜到了真相,只是不敢表露罷了,更不可能真的去徹查此案,之所以遲遲不決,不過是想造些壓力而已,可惜啊,父皇這番心思怕是要落到空處了?!毖鄢蛑钯t還是沒能朕兒個地看清迷霧后頭的本質,李顯縱使不情愿,也只好將謎底徹底點破了。 “啊,這,這……”李賢顯然沒有李顯想得那么深入,這一聽高宗已猜出此案的蹊蹺,不由地便有些心慌了起來。 “六哥無須擔憂,所謂將錯就錯不就是那么回事罷了,如今事情都已過去了,總不能再多生枝節罷,父皇……”說到政爭,李顯絕對是個中好手,遠不是李賢這等菜鳥所能相提并論的,此際他既然已將謎底點破,自也就不再多繞彎子,直接了當地擺出了根據,然則,不等其將話說完,就見張徹從殿外匆匆行了進來,李顯立馬便收住了口。 “何事?” 李賢只是歷練少,可人本身卻是極聰慧的,一聽李顯如此說法,自是立馬便醒悟了過來,剛想著也出言點評上幾句,可一見張徹走了過來,自也就停住了到了口邊的話頭,微一皺眉,不悅地掃了張徹一眼,沉著聲問了一句道。 “啟稟殿下,高公公來了,說是圣上有口諭,宣您即刻覲見?!睆垙匾灰娎钯t臉色不愉,自是不敢怠慢,趕忙一躬身,將進殿的緣由道了出來。 “嗯?”一聽高宗召喚,李賢不由地便是一楞,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之后,這才接著問道:“就只傳孤么?” “回殿下的話,高公公只說陛下宣您,并不曾交代旁的事?!睆垙赝笛劭戳丝蠢铒@的臉色,這才小心謹慎地回答道。 “七弟,這……” 一聽高宗單獨召見自己,李賢剛靜下來的心立馬又亂了起來,面色凝重地側臉看向了端坐不動的李顯,試探地問出了半截子話來。 老爺子搞啥來著,玩離間?還是玩神秘?李顯也被老爺子單獨召見李賢之事弄得一愣,腦筋即刻急速地運轉了起來,略一思索之下,已猜到了些端倪,只是尚不敢太過肯定,待得見李賢將目光投了過來,李顯立馬笑了起來道:“六哥放心,是好事,若是小弟料得不差的話,六哥此番該得大用了?!?/br> “哦?竟有此事,這,這是從何說起?”李賢一聽之下,不由地便迷糊了,實在是鬧不明白李顯所言到底是不是在說笑。 “六哥放心,但去無妨,莫要讓父皇久等了,小弟便在此恭候六哥的佳音了?!泵鎸χ钯t的疑惑,李顯并沒有進一步的解釋,只是語氣肯定地回了一句道。 “唔,也罷,那七弟且先稍坐,為兄去去便回?!边@一見李顯說得如此肯定,李賢心中雖尚有些疑慮,可已然是信了七八分,自也就不再多啰嗦,對著李顯點頭示意了一下,抬腳便要向外行去。 “六哥切記,若是父皇讓您幫襯著太子哥哥,還望六哥勿要遲疑,當即表態為妥?!辈坏壤钯t轉身,李顯已笑著加了一句。 “唔,孤知道了?!崩钯t心里頭對于李顯的話依舊是將信將疑,可又不想駁了李顯的面子,這便含糊地應了一聲,旋即大步向殿外行了去…… “滾,滾開,都給老子滾!” 行宮西邊的一間不大的偏殿里,一陣陣暴戾無比的怒吼聲在回蕩著,不時還間夾著瓷器摔碎于地的爆裂聲,在這等禁衛森嚴的宮廷中顯得格外的不協調,很顯然,敢在宮禁中如此放肆的,就只有一個人——賀蘭敏之! 賀蘭敏之一向是個率性之人,也從來都不講甚規矩,可自打龔家園子案發之后,賀蘭敏之已被關在這偏殿里整整三天了,雖說服侍之人不少,也不缺衣食,可卻出不了大殿的門,這令本就因喪母失妹而悲憤不已的賀蘭敏之更是忍無可忍——賀蘭敏之不是沒試過沖出殿門,可惜每回都被把守在殿門口的數名身手不凡的宦官給擋了回來,雖不曾受大的傷害,可次次都是被人打暈了送回殿中,著實是恥辱得緊,再加上喪親的傷痛,令賀蘭敏之幾乎陷入了竭斯底里之中,但見其在大殿中瘋狂地折騰著,將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都砸成了碎片,可惜他再怎么鬧都沒用,不單把門的宦官不理會他的瘋癲,便是侍候在殿中的宮女們也全都視若無睹,只要賀蘭敏之不出殿門,一眾人等全都由著他的性子去鬧,既無人去過問,也無人去勸止,這令賀蘭敏之更是怒上加怒。 “滾,都滾出去,滾出去,滾啊,滾……” 賀蘭敏之大發xiele一通之后,整個偏殿里已是一派的狼籍,再也砸無可砸了,無處使勁的賀蘭敏之終于無力地坐倒在了一地的各式碎片里,大喘著粗氣,口中依舊呢喃地咒罵著,一股子挫敗感打心底里不可遏制地涌了起來,眼圈一紅,淚水已順著扭曲的臉龐流淌了下來,正自淚眼朦朧間,突覺殿中的氣機陡然間壓抑了起來,心沒來由地便是一慌,忙伸出袖子胡亂地擦了下臉,紅著眼一看,這才發現武后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的身前。 “娘娘,甥兒心痛啊,娘娘,母親還有jiejie死得好冤啊,娘娘您要為甥兒做主啊,娘娘……”賀蘭敏之一見是武后到了,淚水更是忍不住狂涌了出來,伏倒于地,嚎啕大哭了起來,那等聲淚俱下之狀叫人不忍目睹。 一見賀蘭敏之傷心如此,武后原本飽含怒氣的臉色漸漸地緩和了下來,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了一道幾不可察的復雜神色…… 第八十四章殤之慟(下)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縱使是武后這般殺伐果決之輩,心中一樣有著柔軟之處,盡管不多,可到底還是存在的,賀蘭敏之無疑就是武后心中一個牽掛,其在武后心目中的地位比之諸皇子來說,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哪怕賀蘭敏之著實是紈绔無行至極,可武后對其的任性胡為卻從無一句的責備,反倒每每出手為賀蘭敏之的惡行做掩飾或是善后,對其之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究其根本而論,恐不僅僅是因與jiejie武順感情深厚之故,更多的怕是因著賀蘭敏之的俊朗形象寄托了武后的某種思緒罷了。 若是可能,武后實是不想賀蘭敏之受到傷害,不過么,感情歸感情,在大事上,武后斷不可能被感情所左右,該下殺手的時候,自不會有絲毫的遲疑,更不可能手軟,只是事過之后,內疚卻也是難免之事,哪怕不多,可畢竟還是有的,這也正是這些天來武后始終由著賀蘭敏之胡鬧,卻一直不露面的根由之所在,然則今日武后卻不能不出面了,此無他,只因病剛稍好的高宗下詔要在行宮里為韓國夫人母女擺設靈堂,還要面見賀蘭敏之,深恐賀蘭敏之在圣駕面前惹出事端的武后自是不得不移駕親臨。 “之兒,來,快起來,姨娘自會為爾做主的?!蔽浜笱壑械漠惿皇且婚W而過,很快便恢復了清明,彎下了腰,輕拍了拍賀蘭敏之不斷簇動著的肩頭,溫和地勸說了一句道。 “娘娘,甥兒心里疼啊,娘娘……”賀蘭敏之雖是聽話地跪直了起來,可眼中的淚水卻依舊如泉般奔涌著,仰頭看著武后,一派傷心欲絕狀地哭訴道。 “之兒莫哭了,姨娘心里也疼著呢,唉,jiejie與月兒就這么冤死在小人手中,姨娘……”武后話說到這兒,眼圈一紅,淚水涌將出來,話便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姨甥倆相對慟哭了起來,登時便令一眾隨行宦官宮女們全都亂了手腳,可卻無人敢上前去勸解,只能是面面相覷地傻看著。 “娘娘,母親與jiejie一向心善,從不與人爭,為何竟會落得如此慘死,甥兒不解啊,娘娘,這究竟是為何啊……”賀蘭敏之越哭越是傷心,到了末了,話語間竟有了問責之意味。 “之兒放心,此案已破,首逆已誅,附逆亦必盡除,以告慰jiejie與月兒在天之靈,來,起來罷,陛下要見你,切不可失了禮數,若不然,姨娘也護不住你,來人,侍候之兒沐浴更衣!”一聽賀蘭敏之越說越是放肆,武后的眼神里已是精芒閃動,不過卻并沒有指責賀蘭敏之的孟浪,而是溫和地勸說了幾句之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自有侍候在一旁的宦官宮女們一擁而上,也不管賀蘭敏之樂意不樂意,架了起來,便往后殿攙扶了去。 或許是因武后在場的緣故,賀蘭敏之倒也沒再有任何無禮的行徑,只是低聲咽泣著,任由一眾宦官們攙扶著進了后堂,只是剛轉過一道門廊的陰暗處時,賀蘭敏之的嘴角邊突地露出了一絲的古怪的笑容,內里有著幾分的猙獰,幾分的怨怒,還有著幾分的決絕,至于他為何會發笑,那就只有上天才曉得了…… 不知何時,天又陰了下來,云層壓得很低,電光不時地躍動著,雷聲隱隱而動,今春的第一場大雨就要落下了,寬敞的大殿里沒有點燈,一派的昏暗,幾難以視物,然則李顯卻一點都不介意,絲毫沒有通令下人們點燈的意思,獨自端坐在幾子前,若有所思狀地凝視著幾子上的一盤殘局,手中還拽著一枚棋子,似乎在思索復盤一般,其實心卻早已不在棋上。 時間過得真是太快了,這一眨眼的功夫,重生已是一年有余,經歷的事情也不算少了,是該到了好好總結一番的時候了,尤其是值此朝局走向將有大變的情況下,李顯不能不慎重地思考一下將來的路該如何走——沒錯,這一年來李顯可謂是暗中做了不少的事,也對原本的歷史趨勢作出了些修改,甚至可以說取得了一定的進展,然則李顯自己卻很清醒,只因大局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形勢依舊嚴峻得很。 遺憾,真的很遺憾,對于未能救下賀蘭敏月,李顯深覺遺憾,只可惜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多想也是枉然,這一點李顯自是清醒得很,麻煩的是隨著賀蘭敏月母女的喪命,后宮中再也無人可以牽制武后,而經此大變之后,高宗本就虛弱的身體勢必將進一步的惡化,隨之而來的便是武后的勢力再度高漲,這等趨勢似乎已不可阻擋,該如何應變就成了李顯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在李顯看來,武后能把持朝政靠的是三條腿走路,宮里挾持天子這一條李顯顯然是無法可想,別說李顯了,便是高宗自個兒在明知武后心野的情況下,都難奈其何,頂多就是竭力扶持太子,以遏制武后日益膨脹的野心罷了,問題是歷史已經證明了這條路壓根兒就行不通——太子雖賢,可惜手段不夠狠辣,最終難逃武后鴆殺這么個下場,至于武后的第二條腿,那便是大理寺那幫惡棍官吏,這一點李顯倒是可以設法利用一下太子,逐步摧毀大理寺里的武后一黨,當然了,就算李顯不出面推動,太子也決不會坐視這么個重要機構掌握在武后手中,一場惡斗在所難免,勝負雖尚難逆料,然則李顯卻也并不算太過擔心,左右栽贓陷害的事兒李顯也不是沒那個膽子去做,更何況那幫大理寺官員本身就不是無縫蛋,要挑出些毛病還是容易得很,真正令李顯頭疼的恰恰是剛剛興起、尚未成大氣候的北門學士。 以劉祎之、周思茂、范履冰、衛敬業等人為首的北門學士如今只能算是嶄露頭角,雖經泰山封禪時武后的全力提拔,可畢竟這幫文官的根基較淺,到目下,最多也就只能算是一群中層官員而已,似乎難以在朝堂大局上唱大戲,很難引得起朝中大佬的警覺,可李顯卻深知北門學士的危害有多大,早在洛陽時,李顯就已在琢磨著如何瓦解乃至鏟除這顆毒瘤的法子,對于李顯來說,北門學士的重要性,其實遠勝過武后的專寵內宮以及大理寺那幫子惡棍官吏,原因很簡單,這群無恥文人品性雖差,可一個個筆頭都甚硬,造起輿論來,實有著翻天覆地之能耐,實不可等閑而視之——李顯本人文筆只算一般,不過么,經歷過后世官場的打磨,對于如何引導輿論乃至造勢卻是熟捻得很,加之肚子里有著無數后人的精粹文章,倒也不見得會怕了這幫子無恥文人,問題是李顯本人已做出了棄文從武的姿態,勢必無法在文事上做出驚人的舉動,再說了,李顯身為皇子,也不好直接出面跟一幫子地位低下的文官們打筆墨官司,如此一來,該如何打壓這幫子北門學士就成了個棘手的大麻煩。 人才,歸根到底還是缺人才!李顯明知自己的短板何在,可惜一時半會卻沒法去解決此事,當然了,若是能將科舉之事運作好了,這個問題勢必可以得到極大的緩解,只不過要想在朝議上通過科舉變革的折子,其難度之大,可不是說說那么簡單,別看當初在函谷關時李顯曾信心滿滿地說服李賢出面配合,實際上,也就是為了鼓起李賢的信心罷了,真到了朝議時,勢必還得有場好斗,能不能得償所愿,尚在兩可之間。 “七弟,怎地連燈都不點?” 就在李顯思緒紛雜無比的當口上,一陣腳步聲響起,滿面春風的璐王李賢領著幾名貼身宦官大步從殿外行了進來,這一見到李顯獨自坐在黑暗中,不由地便笑了起來,隨口問了一句道。 “六哥,瞧您這氣色,想必是諸事順遂罷?!?/br> 李顯回頭看了李賢一眼,見其氣色不錯,這便嘴角一彎,笑著回了一句。 “掌燈!” 李賢哈哈一笑,并沒有立刻回答李顯的話,而是隨意地揮了下手,下令一眾宦官們將燈柱上的油燈、蠟燭點亮,自個兒則大步走到幾子旁坐了下來,愜意地伸了個懶腰道:“為兄先前覲見實遇到了一個人,七弟猜猜是何人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