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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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無賴是不?得,那就來好了!李顯被老爺子的胡攪蠻纏給氣得樂了起來,心一橫,可就準備端出后世混官場的嬉皮勁頭了,這便嘿嘿一笑,撓了撓頭,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道:“英公明鑒,小王年幼,本就不善文,今又棄文習武已久,文字上的本事著實稀爛,若是要代英公奏本也不是不可,倘若內里有誤,那就得請英公海涵則個了?!?/br> 李顯這一招以毒攻毒著實有趣得緊,雖是賴皮話,可畢竟他也就真只有十歲出頭,說些渾話也沒啥大不了的,可真要是出了啥岔子的話,那后果李勣還真就未必能擔得起,很顯然,李勣也沒想到李顯說著說著就這么耍起賴來,不由地便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哦?哈哈哈……”李老爺子好一通子大笑之后,這才伸手一捋胸前的長須,笑瞇瞇地開口道:“有趣,很有趣,老朽已好久不曾如此暢快過了,只是人老嘍,笑一多傷氣啊,老毛病怕是又要犯嘍,按醫囑,老朽得臥床將養些時日,就不多留殿下了,敬業啊,替爺爺送送周王殿下?!?/br> 呵,這老爺子還真是的,耍咱玩了一大通,夠嗆!李顯乃靈醒之輩,只一聽,便已明白了李老爺子話里的意思,那是在說——太子與你這小子的小算計,他老人家心里都有數,甭想蒙混過關,當然了,他老爺子幫個小忙可以,但別指望太多,該如何去做,你們小哥倆自己一邊玩兒去,成與不成他老爺子都一概不過問。 “英公多保重身體,您老的健康便是社稷之福,小王告辭了,您老請留步?!贝藖淼哪康募热灰呀涍_成,李顯自也不想多留,一來是要緊趕著回太子的話,二來么,李顯也有些子怕了這個難纏的老頭,能早走自然不想多呆,這便起了身,恭敬地行了個禮,而后由著李敬業陪同著出了英國公府,自行乘馬車趕往東宮不提。 “爺爺,封禪乃大典,千古都少有,能任終獻,何其榮耀哉,旁人且求之不得,您老為何……”李敬業到底年輕氣盛,先前李顯還在時,他礙于場面,不敢插嘴,待得送走了李顯,幾乎是用狂奔地沖回了二門廳堂,也沒管李老爺子正與其弟李弼低聲商議著事情,急吼吼地便嚷嚷了起來。 “閉嘴,此是爾等小兒輩能參預之事么?還不回房溫書去!”李老爺子治家素嚴,哪能容得李敬業放肆如此,沒等其將話說完,已毫不客氣地喝斥了起來。 “是,孩兒遵命?!?/br> 面對著老爺子的喝斥,李敬業盡自滿腹的委屈,可卻不敢稍有違逆,不得不低下了頭,告了聲罪,拖著腳向廳外行了去。 “站住,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再提起,若是有違,家法侍候,記住了么,嗯?” 沒等李敬業走到廳口,背后又傳來了老爺子冰冷無比的叮嚀聲。 “是,孩兒記住了?!?/br> 李敬業魁梧的身子頓了頓,緩緩地回過身來,再次躬身應了諾,這才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一雙眼中滿是怨怒之色,至于究竟是在氣惱誰人,那就只有上天才曉得了。 “大哥,小業說的也頗有理,您……”李弼自是知曉兄長一向行事謹慎,不喜出風頭,可心里頭對終獻之職還是有些放不下,待得李敬業去后,小心翼翼地探問道。 “嗯?!崩顒抟惶?,止住了其弟的話頭,搖了搖頭道:“此事為兄自有主張,二弟休要再提起,哎,社稷怕是要就此多事了,為兄一生唯謹慎,或能保得晚節,只是孫兒輩們卻恐難預料,二弟不見房玄齡、杜如晦等輩皆因子孫不肖,終落得個家毀人亡乎?此不可不慎也,業兒一向氣盛,二弟須著緊些,莫要讓其胡為方好?!?/br> “大哥教訓得是,小弟自當牢記在心?!币宦犠约倚珠L如此說法,李弼自是不敢再多問,恭敬地應了喏,又見自家兄長一派憂心忡忡狀,有心轉開話題,這便略一沉吟道:“大哥,您一向有識人之明,今觀周王殿下若何?” “不好說?!崩顒奁沉似涞芤谎?,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道:“此子心機極深,氣度也佳,若是能得風云,或許能化龍也說不準,此時言之尚早,再看看罷,罷了,不說這些了,為兄乏了,二弟且自去好了?!?/br> “是,小弟告退?!崩铄鍪谭钇湫侄嗄?,自是了解李勣的行事風格,知曉其這是要通盤考慮事情了,自不敢多加打攪,忙不迭地起身告退而去。 “多事之秋??!唉……”眾人皆退下之后,李勣呆坐了良久之后,這才緩緩地站起了身來,踱到了廳前,仰頭看著天空,發出了聲悠長的嘆息…… 第六十二章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殿下,周王殿下已在宮門外候見?!?/br> 東宮顯德殿書房中,李弘正與閻立本、劉祥道等朝廷大員低聲商議著事情,顯德殿副主事王德全匆匆而入,湊到李弘身旁,小聲地稟報道。 “哦?”李弘聞言,先是一愣,而后眼珠子微微一轉,突地笑了起來,對著閻、劉等心腹大臣擺了下手道:“諸位愛卿且在此稍坐,容孤去會了我家七弟,回頭再議好了?!?/br> “臣等謹遵殿下之命?!?/br> 李弘既然如此說了,諸臣工自是不會反對,各自躬身應了諾,目送李弘領著一眾小宦官們離開了書房。 “臣弟參見太子哥哥?!?/br> 李顯由王德全陪著走進了顯德殿的大殿中,入眼便見李弘高坐在前墀上的大位中,渾然就是君臣奏對的格局,心里頭不禁有些子犯起了叨咕,可這當口上,也容不得李顯有旁的表示,只能是緊走數步,搶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道。 “免了罷,七弟如此急地尋為兄,可是有要事么?” 李弘坦然地受了李顯的禮,而后溫和地虛虛一抬手,笑著問了一句道。 有事?扯罷,這不是明知故問么?這小子擺出這么副架勢想搞啥???李顯來東宮多少回了,還真沒碰上李弘如此拿架子的時辰,心里頭多少有些子不適應,不過么,卻也不至于反應到臉上來,只是在心里頭叨咕了幾句,可口里的答話卻依舊流利得很:“回太子哥哥的話,臣弟已去過了英國公府,僥幸不辱使命?!?/br> “哦?是么?英公他老人家可有甚交代么?”李顯去英國公府的事情李弘自是早就收到了線報,雖說不太清楚李顯究竟與李勣談了些甚子,可對于結果卻是一早便已料到了的,不過么,李弘卻不想說破,而是笑呵呵地追問了一句道。 裝,您老接著裝好了,小樣,不就是覺得溫和拉攏不成,要以勢壓人來了,走著瞧好了!李顯精明得很,只幾句話的功夫,便已瞧破了李弘的用心,自是毫不以為意,左右不管李弘如何做法,李顯都絕不會去上他那條船的,這不關感情的事,而是身家性命之攸關,沒得選擇! “回太子哥哥的話,臣弟轉述了哥哥的恭賀之意,英公他老人家只言多謝父皇之厚愛,只是身子骨欠佳,難耐遠路,又言舊傷復發,得臥床休養,只能憾辭終獻一事,至于其余,倒是沒甚說的?!崩铒@心中自有定見,自是不因李弘擺架子而動氣,面色平靜地將事情經過簡略地描述了一番,卻不帶任何個人之意見。 “原來如此,辛苦七弟了,唔,大司空既有不便,父皇想必也不好勉強,且不知七弟對此事有何見教么?”李弘靜靜地聽完了李顯的描述,見李顯對此事沒有任何的評述,眉頭不由地便微皺了起來,饒有深意地掃了李顯一眼,語氣低沉地問道。 見教?能有啥見教好說的,早在來東宮的路上,李顯便已將全局反復推演過數遍了,并不看好李弘這等擺明了車馬與武后抗衡的作為——在李顯看來,武后的手腕不是李弘可以逆料的,此番李弘如此大張旗鼓地行事,又如何能瞞得過武后的耳目,遭到迎頭痛擊乃是必然之事,再說了,姑且不論高宗就是武后手中的一團泥,想咋捏基本上就咋捏,除非武后要公然造反,否則的話,就高宗那個懦弱的性子,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駁了武后的請求的,再者,從皇帝的角度來說,身為太子的李弘如此大規模地聯系重臣,實是犯了大忌的事情,哪怕高宗不是個稱職的皇帝,卻也一準容不下這等行為,兩者一結合,李顯已可以肯定地說李弘必敗無疑,似這等必敗之局李顯又怎可能踏入其中? “臣弟別無異議,好叫太子哥哥得知,臣弟如今習武正在緊要關頭上,其余諸事怕是無暇顧及了,還請太子哥哥海涵則個?!崩铒@既然已決定不參與其事,也不打算上李弘的船,這便干脆無比地推脫道。 “嗯?”李弘顯然沒想到李顯會這么回答,不由地便愣住了,狐疑地看了看李顯,見其面色平靜無比,絲毫看不出破綻,心里頭不由地便是一沉,張口欲言,卻又強自忍了下來,環視了一下左右,一揮手道:“爾等全都退下?!?/br> “諾?!?/br> 太子既已下了令,王德全等侍候在殿中的宦官宮女們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躬身應諾而去,空曠的大殿里就只剩下小哥倆單獨而對。 “七弟,為兄知曉你是個聰明人,該知一箸易折、十筷難斷之理,古人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今事大有可為,為兄亟盼七弟能助為兄一臂之力,事若諧,為兄自非吝嗇之輩,七弟該是知曉的?!毙值軅z沉默對峙了良久之后,李弘率先打破了死寂,言辭懇切地說著,動容間頗見真性情。 道理是如此,可惜事情卻不是像李弘說得那么容易,對武后那等人物,要想一下子扳倒幾無可能,只能是從細微處一點一滴地著手,積小勝為大勝,妄圖一口氣吃成胖子,其結果只能是自個兒撐死,在李顯看來,李弘真要對付武后,絕不能一味地死盯在武后身上,而是必須先剪除其羽翼,而后再徐徐圖之,若不然,必敗亡無地,當然了,也不是說就完全不能在武后身上著手,但卻只能偶爾為之,從去歲到如今,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先是詔獄案,接下來又是請謚案,沸沸揚揚地沒個完了,別說打草驚蛇了,簡直都已將武后打疼了,在這等情況下,武后焉能不出手反擊?就武后那個性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那一準是山崩地裂,李弘顯然不可能抵擋得住武后的怒火,李顯自然沒有理由去當殉道者,正所謂大丈夫行事,當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在力不能支的狀況下,自然是明哲保身來得要緊了的。 “太子哥哥言重了,臣弟乃魯鈍癡愚之輩,實難當大任,今習藝未成,更是百無一用,太子哥哥的厚愛臣弟實愧不敢當?!比螒{李弘說得再深情,奈何李顯心中早已有了定見,自是不會為之所動,毫不猶豫地推辭道。 “七弟,你……” 見李顯軟硬都不吃,饒是李弘性子好,卻也不免動了氣,豁然而起,叉指著李顯便要喝斥,可話到了口邊,又覺得不妥,不得不強行收了回去,語塞之余,怒容滿面。 “太子哥哥,您用過豆腐么?” 這一見李弘氣急,李顯心中不免有些歉然,畢竟一向以來李弘對李顯一直都很照顧,兄弟間的感情還是在的,再說了,李顯也不想李弘倒得太快,這便略一沉吟,有些子突兀地提出了個怪問題。 “嗯?此話怎講?” 李弘本正在氣頭上,突聞李顯冒出這么個蹊蹺的問題來,不由地為之一愣,狐疑地追問道。 “太子哥哥所用的豆腐想必都是烹飪好了的,該是沒見過新出爐的豆腐罷,那熱騰騰的豆漿只消滴上幾滴鹵水,立馬便成了豆腐,剛出爐的豆腐最是鮮嫩,看著水靈靈,聞著香噴噴,可惜卻不能嘗之,若不然,只怕得燙傷了嘴,臣弟年幼時,不曉得此理,嘴饞之下,可是曾遭了大罪了,每回想起,兀自心悸不已的?!崩铒@自我調侃一般地述說著,話雖多,其實就一個道理——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哦?竟有此事?七弟還真是不小心,罷了,七弟既有難處,為兄也不愿相強,爾道乏罷?!崩詈氩⒎遣幻魇吕碇?,自是能感受得到李顯說這番話的用心之所在,然則他卻并不想依言行事,畢竟在他看來,如今李勣那頭既然肯配合,事情便大有可為,多李顯一個不多,少李顯一個也不少,確實沒必要逼李顯太緊,倒不如留一步,將來或許還能有機會將李顯拉攏到自個兒的陣營中來,正是出于這等考慮,李弘的臉色緩和了下來,笑著附和了一句之后,便下了逐客令。 “臣弟告退?!蹦懿桓訌氐姿浩颇槺阋咽亲詈玫慕Y果,李顯自沒有再多逗留的理由,李弘話音一落,李顯便即恭敬地行了個禮,轉身退出了大殿,一路行出了東宮,乘馬車向自家府上趕了去…… “臣等參見殿下?!?/br> 顯德殿的書房中,一干大員正低聲地計議著,突地見李弘面色微沉地行了進來,忙各自起身參見不迭。 “免了,都坐下罷?!?/br> 沒能將李顯收入麾下,李弘的心情確實不算太好,語氣里也就帶了絲倦意。 “殿下,周王殿下此來是……” 一眾大臣們見李弘氣色有些不對頭,自是不敢稍動,彼此看了看之后,由閻立本站出來問了一句道。 “唔,李大司空已同意上本請辭,至于七弟么,不提也罷,我等還是接著議正事好了?!崩詈氩幌攵嗵崂铒@的事情,這便含糊地說了一句,直接切入了正題,諸大臣見狀,自是不敢隨意追問詳情,只能是各自存疑在心,接著先前議到半截的議題就此議論開了…… 第六十三章函谷關夜話(上) 麟德二年八月十三日,高宗下明詔公告天下,稱將于明年正月初一封禪泰山,為民祈福,以武后為亞獻,以大司空李勣為終獻。此詔書一出,滿朝議論紛紛,驚喜者有之,驚嘆者有之,反對者更有之,朝野議論紛紛。 麟德二年八月十四日,大司空李勣上本請辭終獻一責,言稱舊傷復發,難耐登高,恐有誤事之虞,懇請高宗收回成議,另委他人。 麟德二年八月十六日,工部尚書閻立本、禮部尚書劉祥道聯合數十朝臣聯名就封禪泰山一事上了本章,言及古禮不可廢,輕易更改,恐有不利,懇請高宗收回讓武后擔當亞獻之成命。于此同時,戶部侍郎王德儉、大理寺少卿侯善業、左史劉祎之等武后一黨諸官則上本反駁閻、劉之本章,聲稱武后累有大功于社稷,為亞獻乃名至實歸無虞,雙方各不相讓,并爭于東宮顯德殿,太子李弘彈壓不得,雙方遂各自陳本陛前,打起了御前官司,一時間朝野為之震動。 麟德二年八月十八日,璐王李賢亦就封禪泰山一事上本,明確支持武后為亞獻,更有工部侍郎楊武等十數名朝臣為之附,此本一上,原本就亂的朝局立馬就亂得讓人看不清內里究竟有何玄機。 麟德二年八月二十二日,始終對各方上本不作表態的高宗突然發出旨意,明詔公告天下,叱責閻立本、劉祥道等人狂悖亂議,貶閻立本為河南道黜陟使,出劉祥道為澤州刺史,其余聯名之大臣各有處罰,或罰奉,或降級,不一而足,于此同時,連下數詔,固請大司空李勣為終獻,李勣數度上本推托不成,只能就任。 麟德二年,九月初三,高宗再次下詔,調璐王李賢及周王李顯參與封禪泰山事,并令太子李弘留守京師,這道詔書一下,原本就因反對武后一事大敗虧輸的李弘再遭重挫,心情郁悶之下,竟自病倒于床,九月初九,周王李顯奉詔離京前往洛陽,十四日,宿于函谷關中。 函谷關,西據高原,東臨絕澗,南接秦嶺,北塞黃河,地勢險要,素有素有“天開函谷壯關中,萬谷驚塵向北空”的名,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要地,同時也是長安古道上最知名的一道雄關,自絲綢之路大興以來,商旅絡繹不絕,車水馬龍之盛況前古未有,那等熱鬧勁著實喧囂,縱使是李顯這么個見多識廣之輩見了,也不禁為之驚嘆連連。 何為盛唐?這就是了!能活在這等天下第一朝,著實是件令人舒心的事兒!李顯心情不錯,自是看啥都順眼,站在高高的城門樓上,一臉的滿足之感,壓根兒就沒去理會陪在其身側的一眾地方官吏們的奉承話,一雙眼不時地在關下盛市與大道的遠方來回地切換著,似若有所盼之狀,其實心神早已不知飛到何處去了。 “殿下快看,來了,來了!” 就在李顯走了神之際,陪侍在其身邊的高邈突地高聲嚷嚷了起來,瞬間便將李顯從遐思里驚醒了過來,抬頭望去,立馬便見大道遠端一陣煙塵揚起,數輛馬車在一彪軍馬的簇擁下從一道山灣處轉了出來,風馳電掣般地沿著古道向關城駛來,隊伍前方一面火紅的大旗隨風飄揚,上頭一個碩大的“李”字,旗上的徽號明白無誤地顯示著來者的身份——璐王李賢! 好小子,總算是來了!一看清旗上的徽號,李顯心中立馬滾過一陣激動,手臂一揮,呼喝了聲:“走,隨孤下關迎接六哥大駕!”話音一落,邁開雙腿,大步跑下了城門樓,一派激動得難以自持狀,他這一動,隨侍在側的眾人自是不敢怠慢,亂紛紛地全都涌下了城頭。 馬車隊看起來近,其實離關城尚遠,所為看山跑死馬便是這個道理,這不,李顯翹首足足等了近半個時辰,疾馳而來的馬車隊才緩緩地停在了關前,當先一輛豪華馬車的簾子一動,璐王李賢已哈腰從車上鉆了出來。 “六哥,您總算是來了,可把小弟給等壞了!” 一見到李賢下了馬車,李顯立馬大步迎上了前去,語氣頗顯激動地招呼了一聲。 “有勞七弟了?!?/br> 大半年的時間并不算長,可李賢的變化卻是極大,正處在發育期的身子猛然拔高了老大的一截,比起尚未發育的李顯來說,整整高出了一個頭,原本青澀的臉龐經過地方政務的磨練,也就此成熟了不少,站在那兒,恍然間已有了顧盼自雄的賢王氣概,哪怕一雙眼中激動之色在不停地閃著,可臉色卻沉穩依舊,口中也僅僅只是簡簡單單地道了一聲,并沒有太多的言語。 “六哥,走,小弟已令人備好了酒宴,你我兄弟今日要好生暢飲一番?!崩铒@見李賢氣度大變,心中不禁有些異動,可臉上卻依舊是熱情無比地笑著,緊趕著邀約道。 “好,七弟的酒哥哥一定要喝,七弟請!” 對于李顯的邀請,李賢自是不會拒絕,微微一笑,比了個“請”的手勢,笑呵呵地與李顯肩并肩走進了關城,哥倆個一路說說笑笑,一派的兄弟情深義重,瞧得隨侍在側的一眾人等皆暗自感佩不已…… 接風宴其實也就是吃個意思而已,李賢與李顯哥倆個都不是貪杯之人,自然是意思到了便算了事,然則畢竟與宴者眾,內里不單有兩家王府的眾多屬官,還有著函谷的地方官員在,哥倆個雖都不想在這等酒宴上多耗功夫,卻也只能耐著性子歡飲上一回,就這么著,一場酒宴下來,天都已經黑透了,將一眾官吏們打發走了之后,同宿于驛站中的小哥倆個總算是有了單獨會面的機會。 “七弟,此番之事為兄承你的情了,容為兄后報?!?/br> 驛站的一間空房中,小哥倆個隔著幾子相對而坐,面色雖都有些酒后的紅嫩,可眼神都清亮得很,彼此平靜地相視了一陣之后,李賢率先打破了沉悶,頗為感慨地說了一句道。 李賢這話說得極為實誠,確實不帶半點的虛言,只因此番要不是李顯及時通報太子的計劃,又給出了明確的建議,李賢絕對無法做出準確的反應,更別想能從中漁利了的,換句話說,他能得以參加封禪大典,并能有調回京師的機會全都是出自李顯的妙手安排,否則的話,那個岐州刺史的活計他李賢還不知要當到何時為止,倘若遠離中樞日久,即便就是能再回到京師,怕也沒什么戲可唱了的。 “六哥此言過矣,你我兄弟乃是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能為六哥辦點小事,實小弟之幸也?!崩铒@并未因李賢的感謝而自得,淡淡地一笑,很是誠懇地回答道。 “嗯,七弟之言為兄信得過,你我兄弟齊心,其力足以斷金,為兄能得七弟之助,實是天幸?!苯涍^了如此多的波折之后,李賢已經不懷疑李顯對自個兒會別有用心,雖說尚有著些許的提防之心,卻已基本上肯定了李顯自己人的身份。 “六哥過譽了,小弟不過蒲柳之姿罷了,僅能略供驅策,唯有奔走之力耳,實不足掛齒,如今朝局尤亂,萬事尚需六哥居中調度方好?!币宦犂钯t此言,李顯便已知自己基本上已取得了李賢的信任,躲其背后發展的初步計劃到此算是基本告成,心中不禁暗喜,可臉上卻是一派謙遜之色地恭維道。 “唔,如今那位主兒大敗虧輸,倒是個不錯的時機,七弟對此可有何看法?”李賢沒有去理會李顯的恭維,倒是對那句“朝局尤亂”更感興趣,毫不掩飾地便問上了。 嘖,這廝雖比從前沉穩了不少,可急性的毛病還是沒怎么改,夠嗆!李賢的話雖說得平和,可李顯一聽便知曉其這是有著乘勝追擊的想頭了,心中不由地暗罵了一聲,可卻并沒帶到臉上來,而是略一沉吟道:“六哥所言固然有理,只是在小弟想來,那人此番雖受了些挫折,可根基尚在,并非輕易可以撼動得了的,而今六哥剛剛還朝,實不宜鋒芒畢露,在小弟看來,六哥若是能在父皇、母后面前為其稍作緩頰或許別有效用,當然了,這僅是小弟之淺見耳,具體如何行止,還需六哥拿主意?!?/br> “嗯,再看罷,姑且如此也好,七弟,封禪之后,估計父皇必有旨意,為兄或許將能參預朝務,七弟對此可有見教否?”一聽李顯不贊成自個兒的主張,李賢很明顯地皺了下眉頭,沉默了良久,在心中將李顯的建議反復地思量了一番,末了,長出了一口大氣,算是勉強同意了李顯的提議,只是心中顯然不是太情愿,這便將話題轉到了實務上。 呵,這廝的好勝心還是那么強,有趣!李顯一聽便知李賢這是剛被自己說了一通之后,心有不甘,想從朝局實務上找回些面子罷了,心中暗笑不已,不過么,這個面子李顯還是要給的,哪怕李顯對于朝廷實務其實熟捻得很,這便假作沉吟了一番之后,搖了搖頭道:“六哥見笑了,小弟實不曾歷練過,對此恐難有置啄之處,一切聽憑六哥決斷便是了?!?/br> “嗯,那倒也是,不過么,依七弟之才干,過些年熟捻了,一準是個中好手?!币宦犂铒@這般說法,李賢頓覺先前被稍挫的面子找回來了,這便笑著寬慰了李顯一句。 “六哥過譽了,小弟也就是個廝混的貨罷了,卻不知六哥打算從何入手,小弟也好幫著參詳一二,哪怕出些微薄之力也是好的?!背脤崉湛刹皇情_玩笑,萬一要是出了岔子,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的,一聽李賢似乎早有定計一般,李顯的心里可就犯起了叨咕來了。 “不瞞七弟,為兄打算從戶部入手,如今關中雖富庶,卻缺糧,漕運不利亦是其中之根由,若能從此行去,當大有可為之處,不知七弟以為如何?”李賢果然是早就想好了出手的方位,笑呵呵地便將話題點明了出來,他倒是說得爽利了,卻令李顯的頭就此大了起來…… 第六十四章函谷關夜話(中) 今夜的談話很重要,只因今夜之所談將會是未來很長時間里的行動之指南,說是戰略決策也絕不為過,這也正是李顯選擇在函谷關這么個半道上與李賢會談,而不是等彼此都到了洛陽再見面的緣由,除了是避人耳目之外,更多的則是為了能提前統一思想,保持彼此的步調一致,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很顯然,兩者間李賢才是真正拋頭露面的主兒,其接下來的工作重心問題自然也就是今夜所議的要害問題。 此番亞獻之爭中,李賢算是站對了邊,于情于理來說,無論武后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李賢,都必須有所表示,在李顯看來,這個表示十有八九便是參政議政的權利,理由?很簡單。此舉一來可以酬其擁戴之功,但更多的則是要以此來削弱太子的權柄,讓兄弟倆放手去斗,以便其能從中漁利,當然了,甭管武后的用心如何不良,可即將給予李賢權柄已是幾乎可以確定之事,如此一來,李賢所做出的選擇所影響的不光是他自己,李顯勢必也會因此卷入其中,除非李顯改變躲身其后的既定戰略,而這,顯然不太現實,至少在李顯尚未能建立完整班底前,都必須以李賢身邊小弟的面目示人,在這等情況下,李賢殺進朝局的切入點就成了關鍵中的關鍵之所在。 戶部這個選擇不能說不妥,若是換成李顯來挑的話,也極有可能會如此選擇——朝堂實務皆在六部,真要想做些實事,那就只能從六部來著手,然則六部里吏、兵二部乃是朝堂根本,自然輪不到一個親王來插手其中,剩下的禮部是玩虛的,沒啥搞頭,刑部的工作既瑣碎,又不容易出成績,至于工部么,要想在這個領域有所建樹也非易事,術數不行者基本難以做出甚驚人成績來,這一點李賢顯然是做不到的,換成李顯來,或許還能湊合,如此這般算將下來,也確實只有戶部最適合李賢建功立業,問題是他所選擇的漕運目標卻顯然有些大了。 關中號稱膏沃之地,在秦漢時期本是天下之糧倉,可正是因其富庶,這才導致累經戰禍之劫,又因自秦以來歷朝歷代大多定都于此,土木之興再所難免,自唐立國以來亦是如此,這便導致了關中綠化率急劇降低,水土流失嚴重,土地漸貧瘠化,單產早已非秦漢時期可比,加之大唐始終實行的是關中本位主義,這更導致了關中人口的急劇增加,土地資源日漸窘迫,貞觀年間尚還勉強能應付,可到了顯慶年間,關中的授田制幾乎已是名存實亡,朝堂再也拿不出新田來授予新增之人口,糧荒日趨嚴重,必須依靠從南方調大批糧食方能勉強支應,這正是漕運興起的根由所在,只是其中的艱辛與礙難卻是大到了極致,縱使有著隋煬帝所開出來的運河存在,算是給漕運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可一斤米從江南運到京師,成本竟漲了近乎十倍不說,還沒法做到及時供應,說是朝廷的一大心病也絕不為過,早些年,高宗曾數次在朝堂上提出過此事,以圖集思廣益,卻均無太多的建樹,遂擱置到如今,實際上,高宗常駐洛陽也有著“赴食”的意圖在內。 李賢若是真能解決得了漕運問題,不單可平白得到天大的功勞,更能趁機將整個戶部攬入懷中,甚至連工部都逃不過李賢的滲透,好處無疑是巨大無比的,但是,李顯卻并不以為李賢真能辦到此事,只因其中的關礙實在是太多太煩了些,哪怕是久經歷練的宦海好手都難以駕馭得了那等煩難,就更別說李賢這等政堂菜鳥了,李顯記得很清楚,前一世李賢剛當上太子時,也是雄心勃勃地親自抓起了漕運,結果呢,財力耗費了不少,效果卻差強人意,以致名聲大損,鬧到最后,就連理政的權力都因此而被武后“名正言順”地收刮一空,就此埋下了被廢黜的禍根。 “六哥雄心,小弟感佩不已,只是漕運一事所涉過巨,非旦夕能見功者,依小弟看來,哥哥初入朝堂須得有立竿見影之功勞,漕運雖要務,卻非急務,不若延后再行之,此小弟菲薄之見耳,還請六哥明鑒?!崩铒@如今根基未穩,實是不想李賢因找錯了突破口而受挫,可有鑒于李賢那等剛愎的性子,又不能將話說得太難聽,沒奈何,腦筋飛轉了一下之后,娓娓地委婉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