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一件件沉埋黃土的事,開始剝絲抽繭。 “慈禧墓里的經歷,是我一生的兩個轉折點之一。說實話,我陳天頂這輩子盜了大小墓地,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要論到‘邪門’二字,沒有哪一座墓地可以比得上慈禧地宮,甚至有些東西,我至今都無法解釋?!标愄祉斶駠u道:“不過,鬼神雖然可怕,這個世界上,卻還有比鬼神更可怕的?!?/br> “什么?”楊開問道。 “人心!”陳天頂眼珠子一翻。 “慈禧太后一生割地讓權,在中國歷史上寫滿了恥辱二字。而且她還是個窮奢極欲之徒,自稱老佛爺。在生前大肆收刮民間的白銀,黃金,珠寶,為自己修建冠冕堂皇的地下皇宮。單單一個陵寢,就找遍了全國各地的知名工匠,設計了十年之久,陪葬的珍珠首飾更是數不勝數,還有百座袖珍黃金佛塔圍繞在她的棺槨旁,可見其奢華程度。不過這個老娘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精心營造的世界,卻招來了我和孫殿英?!?/br> 說到這,陳天頂喝了口酒葫蘆里的溫水:“到達東陵后,我便挑選了不少精干士兵,命令他們帶著洋鎬,鐵鍬都工具,遍地開挖。而我則周旋于大大小小的偏殿和小樓,甚至連屋頂都爬上去了,希望可以找到關于慈禧地宮的線索。因為整個東陵太大了,地宮又建在了地下,找不到入口,想要進去,簡直是難比登天?!?/br> “那陳老板,你后來找到了嗎?”劉雨薇眨著一對大眼睛,問道。 “廢話?!本磐财擦似沧欤骸耙钦也坏饺肟?,怎么會有后來的東陵大案?” 聽了九筒的話,陳天頂微微一笑:“準確來說,當時并沒有找到,那時候我雖然已經成了摸金校尉的傳人,但畢竟手段和閱歷沒有現在成熟,所以,一時間還真的是進退維谷?!?/br> “眼見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自己最相信的幕僚卻是毫無進展,孫殿英自然也跟著著急了。要知道,在這東陵耽擱的日子越久,泄密的可能性就越大。于是,孫殿英再次找到了我,說萬一不行,就把幾個營的匪軍全調過來,挖地三尺,把整個清東陵翻個底朝天,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br> “果然是土匪出身!”楊開搖了搖頭。 “是啊?!标愄祉斦f道:“慈禧地宮深入地下,別說挖地三尺,就是挖地十尺也不見得能挖出個寶貝來。再說了,那么多挖出來的土石往哪兒放,堆在院子里,或者運出去,那不是明擺著告訴外面人我們在干嘛嗎?” “明明知道寶貝就在自己腳底下,卻又無從下手,這種感覺,你沒干過盜墓賊的行當,自然不清楚。當時呀,我這心就跟貓撓了似的,而孫殿英更是氣急敗壞的在軍營里發火,將花瓶,茶杯什么的砸的到處都是?!标愄祉數男稳菰~用的很好,在場諸人甚至能深刻體會到他那時的心里動作。 “就在大家都準備放棄的時候,我突然靈機一動,計上心頭,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這個主意的誕生,使的當時的我激動萬分,卻又使得日后的我,后悔莫及?!闭f到高潮處,陳天頂立馬閉了嘴,賣起了關子。 “陳老板,您別吊大家胃口呀!究竟是什么主意,可以在碩大的東陵,找到一個地宮的入口呢?據我所知,歷代君王下葬,為了防止秘密泄露,可都是不留活口的。比如秦始皇,就坑殺了上千工匠。而蒙古人在安葬成吉思汗后,更是逼迫護送的三千騎兵自盡,而處理這三千騎兵尸體的人,又再次被斬盡殺絕?!比A伯濤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哼哼!”陳天頂冷笑:“華教授,您也太小看咱們土夫子了。在土夫子的眼里,只要是個墓,就算修的再嚴,咱都能給我捅出個窟窿來。我自己本事不到家,難道還不能找幫手嗎?當時,在得到孫殿英的同意后,我就跟親戚朋友,還有家鄉的幾位族人取得了聯系。其中雖有游手好閑之徒,但大多都是活躍在河南,河北,西安,秦嶺一帶的盜墓高手。而我二叔陳北航,三叔陳瑞安,更是盜墓行業里的頂尖兒翹楚,分管發丘中郎將和卸嶺力士兩派,說實話,有這許多好手在,若是慈禧地宮還是進不去,那普天之下就沒人能進的去了?!?/br> “雖說當時已是民國,但滿清的遺老遺少,以及末代皇帝傅儀還是有點勢力的,盜竊他們老祖宗的墳墓,這不是殺頭的罪嗎?你的親戚們還敢撣這趟渾水?”華伯濤問道。 “軍閥亂戰,民不聊生的年代,誰還管什么殺頭不殺頭,只要用足夠的利益,誰不想拼一拼?華老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陳天頂說道:“聽到我的具體描述后,二叔三叔的眼睛立馬就綠了,恨不得馬上插著翅膀就飛過來。要知道,咱土夫子雖然半生盜墓,但真正的皇陵誰碰過?而且還是慈禧太后的地宮,這要是倒上一斗,錢都可以花三輩子了。如此天賜良機,誰愿錯過?二叔三叔想都沒想就拍板定下了,當晚便召集了家族的人,帶著工具,披著斗篷,風風火火的趕到了東陵?!?/br> “這么說,地宮的入口是他們找到的?”楊開皺了皺眉。 “沒錯!”陳天頂點頭:“我們十多位老摸金,各憑本事,日以繼夜的在整個東陵里摸索,終于在某個黃昏,機警的三叔尋到了一絲蛛絲馬跡。原來,在明樓的后面,有一個‘啞巴院’,傳說招募的工匠都是啞巴,以防止工人泄露工程的機密。而啞巴院的北面,有一堵琉璃影壁,三叔在影壁周圍轉悠了幾個小時,不斷的摸索推敲,用錘子試探,而其他人只得圍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耽誤了三叔的計算。只見三叔錘子的敲擊聲越來越快,回音也越來越大。末了,他終于丟下了錘子,叉著腰松了口氣,對孫殿英說道,軍長,速速砸開這影壁。我陳瑞安敢拿腦袋瓜子擔保,影壁背后,就是那老娘們的地宮入口!” 第一零零章 狼圖騰,最后的舞蹈(7) “還真給找著了?”華伯濤直了眼,像是在聽著一段野史里才會有的傳奇。 “對,找著了?!标愄祉旤c頭,肯定的說道:“我們素知三叔為人,心里沒底兒,就絕不會放空話,何況還是拿腦袋瓜子擔保?當場,大家就摩拳擦掌,興奮不已。孫殿英也是眉飛色舞,一揮手就讓跟上來的兵丁找到大錘,把這好好地影壁給砸碎了??稍宜榱擞氨?,三叔剛剛露出的笑臉卻又僵硬了?!?/br> 說到這,陳天頂眉頭挑了挑,像是在追憶。 “怎么回事,難道影壁背后另有蹊蹺?”楊開問道。 “何止是蹊蹺,蹊蹺大了?!标愄祉斦f道:“原來慈禧這老娘們早有后招,為了防止陵寢被盜,她在影壁和入口之間,還澆筑了一層鐵門。這種鐵門不是我們看到的鐵門,而是用某種古老工藝,直接從上到下封死的那種,因為無法打開,也無法用刀斧之類的利器破壞,咱行里稱之為金剛墻?!?/br> “金剛墻?!比A伯濤插了一句:“這個我知道,是滿清皇室慣用的一種防盜手段,這東西可堅硬著呀,一時半會根本打不開!” “是啊,看到這金剛墻,三叔瞬間傻了眼,二叔搗鼓了一陣,也搖了搖頭。委婉的跟孫殿英說想要破壞金剛墻,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用洛陽鏟打洞,從下邊繞過去。另一個是在鐵門四周開鑿石頭,等門松了,再慢慢卸下來。這兩種方法,最快的一種也要十天半個月,還是理想的預計?!标愄祉斦f道。 “十天半個月,對于挖掘一座古墓來說,是很正常的事兒。但現在非常時期,我們等得起,他孫殿英等不起呀。最后,孫殿英終于鋌而走險,用炸藥把這道門給炸開了!” “真是炸開的?”楊開咋舌。他沒料到,這孫殿英膽子會這么大,在東陵里搞出這么大的規模來。 “我還能騙你嗎?”陳天頂冷笑:“利欲熏心,誰還能顧得了那么多。鐵門炸開后,小樓裂了條縫,旁邊的偏殿也受到波及,坍塌了,砸死了四個士兵。但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徹底震驚了,不是為了那四個死掉的士兵,而是鐵門后,那個黑森森的洞口?!?/br> “陳老板,那……那洞口里是什么?”劉雨薇害怕的捂住了嘴巴。 “死亡,恐懼,還有層層堆疊的殺人陷阱?!标愄祉斦f道:“一般來說,墳墓的等級越高,其中布置陷阱的可能性就越大,危險性也就越高。如果是春秋戰國時期的古墓,我們倒不必緊張,因為年代久遠,安置在墓道里的機簧,弓箭,飛刀等已經被歲月腐朽,即使踩上機關也發不出來。唯一需要擔心的,也就是坑洞和流沙之類經久耐用的陷阱而已。但慈禧的地宮前后卻只有二十年,也就是說,整個墓道里的所有機關,都是可以隨時發射的。我們每走一步,都要考慮清楚下一步該怎么走。不然的話,很可能會陰溝里翻了船,萬劫不復?!?/br> “大家也都知道這個理兒,所有雖然向往地宮里的財富,卻都是干咽著唾沫,誰也不敢當第一只出頭鳥?!标愄祉斦f道。 “三叔極力推薦二叔,說二叔老成穩重,是咱們業內的棟梁之才。二叔呢,則臉色一白,連連擺手,說二叔才是,要不然咱們這次來了十多號人,怎么就他能找到入口呢?他們兩個老不死的起了內訌,兩個人的兒子,徒弟也跟著干起來了。一個個謙虛的不得少,吹捧著對方的功績,臉紅脖子粗。唉!還沒進地宮呢,自家人就各懷心思了,真是把我陳家的臉都丟盡了?!标愄祉攪@了口氣。 “他們為什么會這樣?”劉雨薇不解的問道。 “這你還不懂?”陳天頂冷笑一聲,像是看透了事態冷暖:“不管這地宮里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既然來了,孫殿英也在旁邊,咱們那都是弓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必須要有個人帶頭進去才行。但話說回來,慈禧地宮里機關遍布,在民間早就傳開了,誰敢第一批進去,那不是茅坑里點燈——找屎(死)嗎?而且我爹和大叔死得早,三叔和二叔在家族里自成一派,爭族長之位,爭了好幾年。誰愿意傻乎乎的送死,給對方撿個便宜,而且最后很可能寶貝沒撈到,賠了自己的命,還讓另一派坐享其成。即使是兒子和徒弟跟班,那也不行呀!好歹都是自己的身家底子吧?手心手背,這可都是rou呀!” “原來你們盜墓賊里還有這么多門門道道?!睏铋_,劉雨薇,華伯濤等人面面相窺,苦笑著搖搖頭。 “這你就錯了,楊開,只要是混飯吃的行當,哪一行都不干凈。即便是家里人,反目成仇,弟殺兄,兄殺弟,子殺父,父殺子的事情比比皆是?!标愄祉斦f道:“所以我說,鬼神并不可怕,比鬼神最可怕的是人心?!?/br> “當時,為了誰先進去的事兒,鬧得不可開交。三叔一屁股坐在地上,說敲了半天錘子,哮喘病犯了。二叔更絕,直接兩眼一翻,倒了。他兒子還出面解釋,說他爹最近身體不好,鬧休克。我就納悶了,聽到慈禧墓的消息,這老頭子不是比誰都激動嗎?兩三天就風塵仆仆的趕來了,而且他這幾年感冒都沒感過,又怎么就休克了……”陳天頂自己都笑出聲來。 “兩個字:怕死!”楊開說道。 “對,怕死。但不管怎么樣,這人還是要派的。最后沒辦法,只能三叔和二叔那邊各出兩個人,在前面打頭陣。而孫殿英則抬出一箱大洋,鼓舞自己那些匪軍,說誰敢跟著去,就勻分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沒過十分鐘,也湊出了十幾個悍匪,于是,第一批隊伍,就這么浩浩蕩蕩的出發了。其中,有三叔的大徒弟王開化,還有二叔的小兒子陳朗?!?/br> “結果,才走出不到二十多步,墻壁兩邊就噴出標槍來,十幾個帶槍的士兵,砍瓜切菜般的倒了一半。幸好,四個家族里派出去的人小心謹慎,巧妙地躲了過去。在休整一下后,余下的人又打著火把,緩緩的朝著地道的更里層走去。慢慢的,火把的光點在視野里越來越小,人也走的越來越遠,一個拐彎便消失了?!标愄祉斦f道。 “我們這些在地宮入口等待的,無不是忐忑不安,原地轉著圈兒。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唉!你們要知道,我們這個盜墓行當,為了保險,都是定下聯絡記號的,在二叔的小兒子臨走時,二叔在他的腰上綁了一根紅線,紅線的一頭在二叔的手里,他們每走一段路,二叔都放一段繩子,一旦那邊遇到情況,就會通過拉動紅繩給這邊以提示。比如拉一下,就是安全。拉兩下,就是危險。拉三下,就是趕快來救我?!?/br> “按道理說,都走了半個小時了,起碼得報個平安吧?但這繩子偏偏就沒動靜,還是不斷的往里面拽,這時候,二叔和三叔對視一眼,就知道情況不對了。還沒等他們商議怎么跟著下去,洞口里就傳來了陣陣槍聲的回音,還有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聲音雖然連續不斷,但三叔說,其實槍聲開幾下就斷了,剩下的都是回音。二叔一陣心悸,慌忙去拉繩子,到手卻是一松,原來,這繩子已經斷了……槍聲停了,繩子也斷了,鬼都明白這第一批人兇多吉少了。二叔和三叔也只能狠狠心,帶著我和余下的人雄赳赳,氣昂昂的殺了進去。孫殿英則帶著一百多名士兵,慢吞吞的跟在后面,縮頭縮腦?!标愄祉斦f道。 “陳老板,你這說的,我有點害怕?!眲⒂贽北砬椴蛔匀坏恼f道。 “害怕?”陳天頂像是聽了笑話:“真正害怕的還在后頭呢!當時,二叔扛著一面藤牌,三叔提著重鎬,我帶著手槍,余下的族人也都帶滿了土槍,洛陽鏟等家伙事兒。我們一路沿著黑洞走下去,開始還是康莊大道,但沒過多久,這心就提到嗓子眼了。在第一個拐彎,我們看到了一具吊死的尸體,面色青白,舌頭起碼拖到了胸口,三叔當時正好撞在了尸體的腳上,一個勁的罵晦氣。洞里黑,看不清個真切,等他抬起煤油燈,睜開那雙老眼細瞧時,頓時就愣了,那尸體卻是一個剛剛死去的人,摸著皮膚,還暖和著呢。他這一叫,大家的火把就都湊了過來,原來,這塊地方掛滿了纜繩,只要一腳踏到了活結上,立馬就會被豎著吊起來,便是神仙也救不活。出了這件事,大家的心都沉下去,沒走幾步路,又看到了一個陷坑,陷坑里鮮血淋漓,不用看,又是幾個倒霉的匪軍遭了殃。接下來,各式各樣的陷阱數不勝數,清點人頭,基本都死絕了,但奇怪的是,唯獨不見了三叔的大徒弟王開化,還有二叔的小兒子陳朗,這兩個領頭人?!?/br> “沒見到尸體,兩個老頭子自然不肯蓋棺定論,紛紛存了一份幻想,那就是自己的兒子和徒弟本領高超,逃過了一劫,說不定此刻已經進了墓室,在成箱的珠寶前流口水呢!因為路上的陷阱都被破了,所以大家走的也挺順利,終于,我們到達了慈禧地宮的外墓室。之所以叫外墓室,是因為這地方還不算慈禧陵寢的真正組成部分,頂多也就是個陪葬用的小空間。但即便如此,在場諸人也都是興奮不已,先前的悲傷也沖淡了不少。大家心里都亮堂著,過了這外墓室,離慈禧老娘們的棲身之所,也就不遠了,誰也沒料到,這次經歷的第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便在此時悄無聲息的發生了……”陳天頂面現惶恐,五指顫抖的說道。 “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楊開問道。 “別著急?!标愄祉敁]了揮手,像是在醞釀著感情,又好像實在盡力壓制著內心的風起云涌:“外墓室的小門,是打開的。二叔和三叔見狀立馬點頭,這表明僥幸活下來的人來過這里。就這樣,我們一個接一個的走了進去。進入這外墓室的第一眼,就把我給深深地折服了。奢侈,這太他媽奢侈了。墻壁上雕刻的宮女,太監,侍者,那可都是一整塊的和田玉呀!天花板上,也掛著一條條盤旋的金龍,就連我們的腳底板下踩著的,都是整齊鑲嵌的漢白玉。我們族人都是盜墓好手,但又有誰見過這般冠冕堂皇的場景?更何況,這還僅僅只是個陪葬的地方呀!如此推算,那慈禧的陵寢,豈不是堆滿了成山的珠寶?” “當時,大家伙兒的眼珠子都綠了。要不是被還算理智的二叔怒喝一聲,準要鬧的血流成河。外墓室里,躺著一副棺槨,可能是王公大臣。棺槨邊,立著一個豎直擺放的衣服架,清一色的八旗甲胄,頭盔。外面還罩著一個黃馬褂。二叔見到這一幕,頓時生出了好奇心,跑過去仔細端詳著這套衣服。但半晌,他鼻子一抽,回過頭來問大家,有沒有聞到血腥味。我不明白二叔為啥有這一問,也跟著嗅嗅,的確是有。二叔這會不說話了,繞著這套衣服轉了兩圈,然后伸出手,揭下了這衣服頭盔下的面罩,你們猜,這面罩下面是什么嗎?” “是什么?”眾人一愣。 “正是那失蹤的兩個人之一,二叔的小兒子陳朗的臉!”陳天頂的牙齒打著架兒說道。 第一零一章 狼圖騰,最后的舞蹈(8) “什么?”楊開瞪大了眼睛:“面具里藏著一個人的臉,而且還是那個叫陳朗的臉,這怎么可能?” 他的話語中,充滿著疑慮和不解。而先前還聽得頗為專注的劉雨薇,業已嚇得抱成了一團。 “這種事兒,你問我,我問誰?”陳天頂苦笑著攤開手:“至今,我還記得二叔當時的臉色。那種臉色蒼白,無力,恐懼,而且透著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畢竟,死得不是別人,是自己最親的小兒子呀!二叔一跤跌在了地上,隨即又灰頭土臉的爬了起來,顫抖著撫摸著那套盔甲,這會兒,大家也瞧出問題來了。那面具下雖是人臉,但盔甲和黃馬褂,手一按,卻是空的??梢?,陳朗絕不是被人殺死后,套上盔甲的,因為盔甲里根本就沒有尸體?!?/br> “不對呀,陳老板,你二叔不是看到陳朗的臉了嗎?難道是幻覺?”楊開問道。 “說到這份上了,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陳天頂瞥了他一眼。 “尸體不見了,而人頭則被套上面具,扣在了盔甲上?!比A伯濤淡淡的解釋道。 “華老,他錯了,你也錯了?!标愄祉斘⑽⒁恍?,搖了搖頭。 “哦,難道不是這樣?”華伯濤咦了一聲。 “二叔那時候也是和你同一種想法,于是,他伸出手,熱淚盈眶的摘下了那個沉甸甸的頭盔,誰也沒料到的是,這頭盔剛舉到半空,竟從里面飄下了一張小布條?!标愄祉斦f道。 “小布條?”楊開如墜云里霧里。 “是啊,我們也愣了下,齊刷刷的低下了頭,將視線聚焦在了那張小布條上。仔細一看,這小布條油膩膩的,血rou模糊。三叔和二叔交換了一下眼神,旋即奪過旁邊人的洛陽鏟,想要把這小布條攤平了細看,結果……結果還沒攤開一半,三叔就跪在了地上,二叔也嚎啕大哭起來。那哪里是什么小布條呀,分明就是陳朗的臉皮!到底是誰這么心狠手辣,竟把這年輕人殺死了,還撕下了臉皮,覆蓋貼在了那頂頭盔里。我老陳家雖然都是走南闖北的主兒,但又有誰見過這等稀奇古怪事兒?當下,無一不倒吸一口涼氣,人群里炸開了鍋?!?/br> “臉皮……”楊開的嘴角抽了下:“會不會是另一個沒找到的失蹤者干的?二人見財起意,互相爭執。結果一方殺了另一方,為了防止懷疑,就……” “就用另類的殺人手法,把我們的思路往鬼神上扯對嗎?”陳天頂皺了皺眉。 “嗯!”楊開點了點頭。 看到楊開點頭,陳天頂笑道:“所以,二叔立馬就跟三叔干上了,說三叔教了個人面獸心的徒弟,把他小兒子害了。而三叔也是一肚子苦水倒不出,畢竟,自己那徒弟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誰知道中間那半個小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二叔給了三叔一耳光,三叔還了他一腿,還沒走到慈禧陵寢,就鬧起了內訌,顯然是不行的,我只能說著好話,和幾位后輩把兩個老頭子拉開了。但我可以看出,兩人最后一點維系的親情算是徹底斷了,這也為后面的慘劇埋下了伏筆?!?/br> “后面又發生了什么?”楊開問道。 “等等,有些口干舌燥了,我先喝口水?!标愄祉斀议_酒葫蘆的木塞,仰頭咕嘟嘟的喝了幾口:“后面呀,我說咱先以大局為重,其他的事等出去再提也不遲。就這樣,我們離開了外墓室,前往影宮,臨走前,我偷偷瞧見,二叔將那盔甲上的黃馬褂解了下來,鬼鬼祟祟的揣進了背包里,不過我沒說?!?/br> “影宮的規模,比外墓室要大的多。但氣勢卻又迥然不同,如果說前者是恢弘的大氣,那么后者就是娟秀的女人味道。整個墓室四周,都是透明的琉璃盞,繞了一圈。琉璃盞你們知道是什么嗎?就是一種用琉璃打造的燈籠,四方角,每個尖角像屋檐般翹起。奇怪的是,這些琉璃盞里面的燈芯竟然是亮的,而且像螢火蟲一般,散發出縷縷詭異的藍色光圈,要說這玩意有多亮,我跟你們說,當時,照的在場的每一個人臉都藍了。我問二叔,這地宮封存地下起碼二十多年了,就算是用水缸裝著燈油,那也早點沒了呀?怎么可能現在還是亮的。二叔說皇家的東西,他也說不清,也可能說傳說中的南海人魚熬出來的油,那玩意據說一杯子能點一百年,而且沒異味。三叔則說管他什么,先進去看看。結果他剛踏進影宮,幾十個琉璃盞同時都滅了!” 說到這,陳天頂喘了幾口氣:“當時的具體場景,我也描述不出來,反正就是大家伙兒的汗毛孔都炸了,雞皮疙瘩抖了一地。三叔的一只腳也定在了地上,滿頭大汗,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中了機關陷阱。再往后,影宮里忽然傳出了悠揚的樂曲聲?!?/br> “樂曲聲,陳老板,你沒聽錯吧?”楊開的聲音有些沒底氣了。 不得不說,陳天頂的代入感很強?,F在的楊開,已經把自己擱在了十年前,慈禧地宮的連環畫中。 “我要是聽錯倒也罷了。咱全伙十多個土夫子,眼不瞎耳不聾,難道還都聽錯了不成?”陳天頂摸了摸鼻子,說道。 “過一會兒,樂曲聲小了,變成了一群女子的唱戲聲。而原本滅掉的琉璃盞復又亮了起來,伴隨著燈光,影宮中央的那塊屏風后,竟然驀的多出了幾道纖細的黑影!和皮影戲無甚兩樣??茨呛谟暗妮喞?,明顯就是大清朝時期的宮裝格格,幾個格格黑影,跟著節拍,做著同一個動作,就像是在跳舞一般。你們能想象出當時我的感覺嗎?害怕,除了害怕,就是害怕。一個塵封了二十年的地宮,怎么可能會有活人在里面跳舞?如果不是活人,那是什么,是鬼?”陳天頂厲聲說道。 “這……”楊開將目光轉向了華伯濤。 華伯濤沉吟片刻,沒解釋,只是眉頭緊鎖。 而陳天頂言語里的氣氛霎那間就感染了篝火旁的眾人,所有人無不原地打了個寒戰,毛骨悚然。然后疑神疑鬼的左瞧右看。時不時還回回頭,生怕那地宮里的格格,會被陳天頂的回憶帶的時空轉移,來到十年后的野豬林。 第一零二章 狼圖騰,最后的舞蹈(9) “陳老板,那這之后?”半晌,楊開轉過神來,問道。 “要說咱們陳家,還屬二叔最為膽大,他見事情不妙,立馬招呼了自己兩個徒弟,拿著洛陽鏟,藤牌,土槍等工具,小心翼翼的從三叔的兩邊,包抄了過去?!标愄祉斦f道。 “他們……他們就不害怕?”劉雨薇有些不可置信,換做是她,恐怕當場就暈過去了。 陳天頂瞥了劉雨薇一眼,言語中似乎夾雜著少許無奈:“害怕又能如何?難道十多個大老爺們,就因為幾個格格,嚇的原路折返嗎?再說,孫殿英還在后頭呢,沒拿到真金白銀,寶石玉器,誰舍得賠上這筆買賣?” “滿屋子都是琉璃盞的藍光,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我甚至能聽見二叔不停吞咽唾沫的聲音。那女人的唱腔還在繼續,屏風后的格格黑影還在翩翩起舞。終于,二叔耐不住了,瘋了般的奪過旁邊人的土槍,砰砰砰,對著屏風就是三槍!”陳天頂豎起手指,比劃道:“影宮雖然大,但在這地下,再大也有個極限呀!當時那槍聲的回音,都把我們這些后面的人震的耳根子發麻,過了大概一分鐘才恢復了聽覺。再看二叔那邊,屏風附近的琉璃盞已經毀的差不多了,而屏風也被豁開了幾道大口子,爬滿了裂縫。二叔上前推了一推,吱呀一聲,倒了,摔得滿地碎片。這時,三叔也湊了過來,想要看看那格格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卻發現在屏風背后,一個格格都沒有,反而挺著一個低頭下跪的死尸?!?/br> 說到這,陳天頂站起身來,正對著楊開,跟大家模擬著死尸的位置:“比如說,楊開現在面朝的方向,就是我們那時候的視角。而我現在的方向,就是那具死尸的方位?!?/br> “看到這一幕,三叔和二叔眼睛一動,好像猜到了什么,雖然當時兩位老人是側著身的,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們的臉刷的一下就黑了。兩人走到尸體旁邊,蹲下身,一個按住尸體,一個提著頭發,慢慢的將死者的面孔托了起來。結果果然不出他們所料,這具尸體,正是最后一個失蹤者,三叔的大徒弟王開化?!?/br> “王開化,怎么他也死了,那先前殺死陳朗的兇手,又是誰?難道這墓地里,還有第三個活著的人?”楊開皺了皺眉。 這下子,事情復雜了。 “墓地是孫殿英當著咱們陳家的面炸開的,第一批進去的隊伍也是我們一一指派的,第二次進去時,但凡路上的死人,我們都查驗過,算上最后兩個失蹤者,正好一個不差,又哪里還會憑空冒出第三個人來?”陳天頂搖頭:“可偏偏,不可能再出現第三個人的墓室里,兩個本領高超的盜墓傳人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死狀還是如此的撲朔迷離。我自問有點小聰明,兩個墓室我都檢查過,幾乎沒有搏斗過的痕跡,就好像,就好像這兩個親戚,是自愿送上門來,給人家殺死一樣。這之中要是沒有神神鬼鬼的東西,你說誰信呀!” “兩個老頭子也不吵架了。雖然陳朗的死法慘烈了點,尸體蒸發,只留下了一張被撕下來的面皮。但這王開化也好不到哪去呀!跪在地上,渾身皮膚都是藍色的,就跟那琉璃盞的顏色一模一樣??茨菑埬樃屓俗鲐瑝?,耳朵孔,眼睛,鼻子,嘴巴,凡是有洞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血線。這才叫真真的七竅流血哩!” “因為這影宮太邪乎,我們都不敢多呆。連這王開化的尸首也沒人再去動了,看那皮膚都變色了,誰知道有沒有毒。咱們十多號人真是急急如喪家之犬,緊追緊趕的要逃出影宮。影宮盡頭是一道橢圓形的大門,刷了紅漆,上了鎖,那鎖似乎怪模怪樣,機關重重,要問誰能打開,怕是只有三叔才有這個本事了。畢竟他年輕的時候,學過一段時間開鎖,還當過小偷,長大后更是浸yin此道,被道上尊一聲‘鎖爺’。三叔一看這鎖,就知道是孔明鎖,所謂孔明鎖,就是三國時期的諸葛亮發明的,既然是諸葛亮發明的東西,肯定就是個厲害玩意。三叔說,這鎖上有大小機關二十多道,只要解錯了一個環節,就有可能啟動機關,說真的,當時我們都捏了把汗。三叔的手也有點抖,每做出一個動作,我們的心都跟著咯噔一下。直到最后門開了,我們的衣服都濕了,只覺得自己是在鬼門關上溜了一圈,又回到陽界的那種感覺?!标愄祉斦f道。 “呵呵,陳老板,這種心情我能體會。因為每次執行任務完,我也有同樣的身心經歷?!睏铋_笑道。 “影宮的門開了,映入眼簾的就是慈禧老娘們的陵寢。這個陵寢究竟有多華麗,我根本無法找到合適的詞匯去描述。你們可以想象下,一個比故宮華麗十倍,百倍的地方,會是怎樣地珠光寶氣,璀璨照人。陵寢的中間,停著慈禧的棺槨,那外面,包的可都是純金呀,純金之間,還鑲嵌著許多個大的珍珠。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傻了,就是傻了,徹底的傻了,在來之前,我,二叔,三叔,曾勾勒出無數種慈禧陵寢的模樣,但等見到真正的陵寢時,還是淡定不了了?!?/br> “我當時戴著面具,沒人看到我的表情,二叔嘴巴張的老大,一言不發。三叔更直接,口水就順著嘴角往下流。其余人的則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擁而上,拿起小刀,匕首,就去撬棺材外面的珍珠,滿室里,都是咯嘣咯嘣的脫落聲,大家都是爭先恐后,生怕慢了一秒,自己眼里的下一顆珍珠,就被別人搶了先?!?/br> “好事不長。片刻之后,孫殿英就帶著大部隊趕來了,這家伙是個土匪出身,平生哪見過這么多珠寶,滿眼都是貪婪之色,拍著巴掌,直說好,好。命我們當著他的面打開棺材,孫殿英心情舒坦,人大方了許多,還算沒忘記自己的承諾。當即表示,棺材打開后,陳家可以從中挑選一件如意的陪葬品。至于開始撬下來的那些珍珠,既然已經拿了,就既往不咎了。他這招拉攏人心果然奏效,二叔和三叔立馬笑逐顏開,其余的人也是使出了吃奶得勁,弄開了棺材?!?/br> “棺材里的慈禧太后,身穿華貴富麗的壽衣,頭戴鳳冠,靜靜躺著。整個棺內金光閃爍,碎光流溢。慈禧太后如同睡著了一樣,從頭到腳,一身穿掛都是寶石,量一量大約有五升之多。她的枕頭是一只翡翠西瓜??诶锖囊活w夜明珠,二叔小心翼翼的掰開嘴,起了下來。端詳了許久才發現,這夜明珠分開是兩塊,合攏是一個圓球,分開透明無光,合攏則透出一道綠色的寒光,夜間在百步之內可照見頭發。聽說這個寶貝可使尸體不化,難怪慈禧的棺材劈開后,這位老佛爺依舊面龐如生?!?/br> “話說回來,二叔和三叔雖然貪婪,但也知道輕重。給他們十個雄心豹子膽,也不敢說要那夜明珠。孫殿英可是個反復無常的人,從二叔掰開慈禧嘴,綠光射出來的那一刻,孫殿英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那個夜明珠。要是二叔真說挑中的就是夜明珠,不用說,孫殿英指定得勃然大怒,出爾反爾,滅了這里所有的陳家人。于是,二叔沉默了一下,揮手喚了三叔過來,也不管墓室里哄搶的匪軍,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商量去了。兩人時不時發出爭吵,像是產生了意見分歧,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大,聽著似乎是二叔用族長之位將三叔給壓了下去。許多,二叔春風得意的走向了孫殿英,而三叔則鐵青著臉,像是被扎癟了的氣球,鐵青著臉,滿是怨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