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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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中生智,索性把龍紋爵拿出來,雙手捧著往前面一遞,直截了當說:“胡爺,我跟老秦根本不熟,他非要收我的爵,我一直沒答應。他這是想借花獻佛,把欠賬賴到我,明擺著是說您是個不講道理巧取豪奪的人。這爵叫龍紋爵,商周貨,值錢得很。如果您看得起我,盡管拿去,當我送您的禮物,但這話我得說清楚?!?/br> 我這一番話連消帶打,不光撇清了自己,還把麻煩扔回給秦二爺。人都有貪念,我主動把青銅爵獻出去,還說明不抵秦二爺的賬,這對胡哥來說,是一筆錢變兩筆錢的好事,他幫哪邊不言而喻。 秦二爺聽出里面的利害,臉都憋紫了。胡哥斜著眼睛看著他:“老秦,這到底怎么回事?”秦二爺嚇得兩腿發抖,拼命辯解說我在胡說。我也不客氣,拿起龍紋爵說起它的特點來,說得頭頭是道。秦二爺原以為我是個傻頭傻腦的當地小年輕,卻沒想到,我一直在扮豬吃老虎,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胡哥聽我說完,扳手晃動幾圈:“青銅器我不大懂,但你確實是個行家,說話倒直爽,挺有意思?!彼沽藗€眼色,幾個手下人把篩糠般的秦二爺像抓小雞一樣拎了出去,鋪子里只剩我們兩個人。 “這龍紋爵,如果真如你說的這么珍貴,那豈不是算國家級的文物?”胡哥問。我點頭稱是。胡哥閉上眼睛沉思片刻,復又睜開:“那豈不是說,如果我收了它,回頭你或老秦去局子里舉報,我就直接進去了?” 果然這世界上不缺聰明人,于是我也不忌諱:“我跟秦二爺真是今天才認識,還沒談妥買賣呢。他要混賴我的東西,我也只好借您的手對付一下?!蓖忸^忽然傳來一聲哀嚎,真不知道秦二爺在受什么刑罰。胡哥很享受地聽完以后,抬了抬下巴:“我已如你所愿,把他收拾了。那你有什么能回報我的?” 聽起來,胡哥是話里有話。我心念電轉:“我別的不行,鑒古還算有些心得。您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焙绨巡弊由系挠衲孟聛恚骸澳憧纯催@玉是真是假?”我接過來,發現這是一塊桃形玉鎖,正面有“吉祥滿門”四字陰刻,下配靈芝紋飾,兩邊云紋開窗,還算精致。 我道:“您這問題問得不對?!?/br> 胡哥眉毛一抬,我又解釋說:“玉本無所謂真假,得看您以為它是什么?!焙缦肓讼?,告訴我這是塊和田玉質地的玉鎖,別人送的,說是清末一戶富紳家的傳家寶。我看了幾眼,又拿著玉往旁邊鐵架子上磕了磕,回頭笑了:“這玉,是別人巴結您送的禮物吧?” “怎么說?” “這玉不是和田玉,估計是青海玉或者俄羅斯玉,磕上去聲音是脆的,不過也算是頂級貨色——只是若說是清末老玉,我看實在是不見得?!?/br> 胡哥饒有興趣地湊過來,也拿起玉鎖來端詳:“你怎么知道?”我說這可得靠點眼力,你看云紋處那兩個開窗的部位,里側有點磨痕對吧?胡哥對著燈光看了半天,又喊人拿來一把放大鏡端詳了一下,說確實有。我繼續說道:“您看這磨痕是和窗口平行的,還是垂直的?” 胡哥瞇著眼睛看了一陣,說是平行的。我告訴他,老玉工處理開窗時,多是先鉆個眼兒,然后用線鋸伸進去,圍著窗口的形轉一圈,再把窗芯敲掉,所以磨痕都與窗口垂直。這種工藝特別費精力,所以現在的玉工,都是先鉆眼,再用磨具一圈一圈旋著磨開窗戶,所以磨痕都是順著窗戶走??茨ズ圩呦?,大抵就能判斷玉的新舊。 “也就是說,這玉佩是假的嘍?” 我搖搖頭:“玉是好玉,只不過被虛報了年份和成色?!?/br> 胡哥一拍巴掌:“好,夠專業?!?/br> “金石玉器,瞞不住我?!蔽业卮?。剛才和秦二爺周旋,需要我越裝孫子越好;現在跟胡哥這種人,就需要表現得很自信。 “不過,就這么放你走了,也不合適。你說要把東西送給我,我沒要,這算是個大人情,是不是?” 我心里暗罵一句,反正現在扳手在他手里,人情怎么欠,只能是他說了算。 他忽然端詳我一番:“看你的談吐口音,不像是陜西人。身懷巨寶,又懂這么多道道,你來岐山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猶豫了一下,不知該怎么說,不料胡哥忽又擺了擺手:“算了,如果與我無關,就別說出來?!?/br> 我心想他雖然這么說,我如果不主動吐露一點,還是會惹他生疑。這位胡哥看來在當地頗有勢力,如能借上他的力氣,好過我自己閉著眼睛亂撞,便開口道:“不瞞你說,我來岐山,其實是來找一個人?!?/br> “誰?” “姬云浮?!?/br> 胡哥聽到這名字,眼神爆出一道厲光,旋即黯淡下去,慢悠悠地抱著胳膊道:“你找他,是報恩呢,還是尋仇呢?”我心里“咯噔”一聲,這個問題可不好答。胡哥跟姬云浮有什么恩怨,我可不知道,萬一答擰了,他手里那扳手可不饒人。 “都不是,我是找他問個事?!蔽一卮?。姬云浮如果搜集味版書,那么一定對味經書院刊書處有很深的了解,說不定能找出什么東西,所以我不算撒謊。 胡哥對這個回答有些不滿意,放下扳手,忽然說起另外一件無關的事:“兩天之前,在岐山附近出土了一塊宋代石碑,明后天應該會運到縣城??h里組織了一個內部拍賣會。你跟我去,幫我鑒定看看,我打算把它買下來?!闭f完他朝門那邊瞄了一眼:“我原來還想讓老秦去,可惜這個不爭氣的東西?!?/br> “可是,這是岐山縣組織的拍賣會吧?我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怎么混進去?” “這你不用擔心,你跟著我就行,縣委書記是我舅舅?!焙绲卣f。我明白秦二爺為什么如此害怕他了,在這種小地方,縣委書記就和天子差不多。我聽說在陜西的一些小地方,當地政府為了解決財政問題,都紛紛尋找出路,默許有關系的文物販子倒賣一些不太顯眼的文物。胡哥應該就是這樣一個背景。 胡哥看我沉默不語,又說道:“你幫了我,我也會幫你。你不幫我,那就得還我個人情。你說這公平不公平?” 我連忙拍了拍胸脯:“公平,公平。別的不說,金石鑒定我不會輸給別人?!?/br> 胡哥給我找了個住的地方,條件比我找的小旅館強多了,就是一點不方便:不讓出門。整整三天,我都是在屋里待著的。我也趁這個機會,把之前的線索都重新梳理了一遍。這期間,我還拜托胡哥打聽木戶加奈的動向,胡哥告訴我,這女人是打著文化交流的旗號來的,縣里不敢怠慢,帶著她每天在各處寺院轉悠。 看來她應該是在尋找則天明堂玉佛頭的線索。岐山靠近武則天的乾陵,說不定會在寺廟有什么發現吧——我估計她的思路就是這樣想的。 其實我跟木戶加奈的目的,并沒有矛盾。她希望破解筆記,找出祖父在中國的行蹤;而我則需要盡快破解筆記,讓木戶拿回去說服東北亞研究所的人,將佛頭歸還中國。我們殊途同歸。 可我始終還是不能夠信任她,總覺得她背后還隱藏著什么東西。 更讓我有些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劉局接到木戶加奈歸還佛頭的消息以后,很快得到匿名信,聲稱佛頭有假;我介入此事以后,也收到紙條,提醒木戶有詐;鄭國渠也曾接到過電話委托,要他去買那面青銅鏡。種種詭秘難解之處,不一而足——這讓我感覺,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目光,始終懸在我頭上。 我之所以從鄭別村逃出來,一方面是為了擺脫黃煙煙、鄭國渠,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跳開這道視線的注視,取得行動自由。 就這么過了三天,胡哥帶著我去了縣里唯一的一座賓館。這座賓館裝潢挺新潮,藍玻璃,鋁合金窗框,大理石地面,外面還貼著一片片的白色瓷磚。我們來到一樓的車庫,里面已經站了不少人,見到胡哥來了,都紛紛過來打招呼。有一個大胖子對他不屑一顧,胡哥冷哼一聲,什么都沒說。 車庫里現在明顯分成了兩派,以那個大胖子和胡哥為兩個圓心。之前胡哥給我普及過,岐山縣的古董圈子有兩股勢力,一股是胡哥,嚴格來說不屬于古董圈子,但借著縣委書記撐腰,有rou吃的時候也會插一杠子;還有一股勢力是那個大白胖子,他叫封雷,是當地玩古董的世家,據說家里從明清起,就是岐山的古董大戶。 這一個是外來勢力,一個是本土力量,兩方肯定是誰看誰都不順眼。胡哥有勢力,只是苦于手里全是修車的,沒什么鑒古的專業人才,只能用秦二爺這種級別的幫閑。所以當我露了一手以后,立刻被他委以重任。沒辦法,人才匱乏嘛。 車庫里除了這兩撥人以外,還停著一輛小皮卡,皮卡后頭豎著一塊近兩米高的石碑,底座都用鋼索固定好,碑面已經擦干凈了,黑底白字刻著一排排小楷,周圍還有云龍紋飾。 嚴格來說,這些都是二級以上文物,不允許被買賣。但是岐山每年出土的東西太多了,一塊宋代石碑真不算什么,有時候縣政府資金實在緊張,就默許人偷偷買走。 一個政府官員模樣的人從皮卡上下來,看了一圈人群,掃視到我的時候,眉頭皺了皺,胡哥貼著他耳邊說了一句,他點點頭,不再追究。 “喲,胡哥,你來了。正好這皮卡壞了,你給看看吧?!狈饫椎恼Z氣里滿是譏諷。胡哥不動聲色,點起一支煙來抽。封雷又道:“誰不知道,咱們胡哥在整個岐山是數一數二的好手,修車是這個?!彼N起大拇指,下巴往石碑那里一擺。 周圍的人轟地笑了,胡哥的幾個手下沖過去要打人,卻被攔住了。封雷笑瞇瞇道:“看來胡哥您涵養多了不少,是不是最近多讀了幾本書,修身養性了?讀書好,多讀書,就不會再吃沒文化的虧了?!?/br> 聽他的意思,估計胡哥之前在他手里吃過暗虧。古董這行,對專業要求非常高,一個外行人,被打眼簡直是家常便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機修工人想倚仗著蠻力闖入古董圈,很容易會引起那圈人的同仇敵愾。 面對封雷的挑釁,胡哥沒什么表示,那個政府干部眉頭一皺,沖他喝道:“封胖子,想參加就少廢話,再啰嗦就把你攆出去!”封雷哈哈一笑,沖干部拱了拱手,退了下去。胡哥慢慢踱步到我身旁,悄聲說了一句:“看清楚了么?一會兒你就往死了收拾他?!蔽尹c點頭。 除了封雷和胡哥,還有幾個外地與本地的商人,他們都低調得很,只縮在一旁不動。 干部看看手表,說咱們差不多開始吧。兩個人把車庫大門咣當一聲關上,整個屋子都瞬間暗了下來?!芭尽钡囊宦?,車庫里的四盞大燈從四角亮起,空氣中的浮塵清晰可見,氣氛立刻變得不一樣了。 干部跳到皮卡上,手扶著石碑,開始說拍賣規則。別看是政府主辦,用的還是古董圈的老一套規矩,叫“撒豆成兵”。參加拍賣的都叫“神仙”,每人手里一把豆子,一個碗,事先約定好一粒豆子頂多少錢。叫價的時候,數好豆子扣到碗里,推到“判官”跟前。判官看過所有的碗中豆,把價少的一個退回去,剩下的按照豆子多少,依次還給神仙。再競一輪,可以加豆子,但不能減。周而復始,一直競價到只剩一個碗為止。 這規矩的妙處在于,全程只有“判官”知道“神仙”們的具體出價?!吧裣伞眰冎恢雷约旱亩棺訑蹬旁诘趲?,卻不知道上家與下家到底擱了多少豆子。這樣一來,就沒人能像公開拍賣似的,一個價頂一個價,面兒大家都不會傷和氣,都有臺階可下,和氣生財。 胡哥、封雷跟其他三個商人都分到了一只青花大瓷碗,還有一把豆子。干部說:“你們先派人上來驗貨吧?!焙鐩_我使了個眼色,我爬上皮卡,跟其他四個人一起圍著石碑看。 從形制來看,這塊石碑是典型的宋代風格,黑面白字。碑額是雙龍搶珠,精工雕鐫,下面用小楷寫著主人生平,洋洋灑灑千余字,可惜落款時間日期已磨平難辨。 從內容來看,碑主是岐山當地的富紳。當時陜西已為金兵所據,他懷念故國,抑郁而死。碑文中說他臨終前吟頌陸游的《示兒》詩,那么這石碑至少是公元1210年陸游死后刻的。當時這首詩影響極大,被人廣為傳頌,傳到陜西遺民耳中也不足為奇。 這么一塊有豐富歷史內涵的石碑,價值可不低。我看了一圈,發現其他四個人眼神閃爍不定,知道他們也看出門道來了。接下來,才是最考驗人的時候。我們必須根據驗看的結果,計算這東西值多少錢,競爭對手會出多少錢。用經濟學的術語來說,就是找到一個止損點,誰找對止損點,誰就能笑到最后。 我們跳下皮卡,走回到各自圈子。胡哥低聲問我:“你覺得如何?”我點點頭:“是好東西?!焙缢闪艘豢跉?,從口袋里數了幾枚豆子,扣到碗下,推到“判官”前。很快其他人也出好了價,“判官”前面一共擱了五個碗?!芭泄佟币来蜗仆爰毧?,然后扣回去,把其中一個碗推給一個商人。那商人有些沮喪地拍拍腦袋,把豆子扔嘴里嘎巴嘎巴給嚼了。 結果是封雷排名第一,其次是胡哥,剩下兩人分列三四位。 封雷冷哼一聲,往自己的碗口又加了幾枚豆子,推上來,挑釁似地放到“判官”面前。第二輪競價揭曉,又一名商人被淘汰,胡哥這次撒豆最多,搶到了第一,封雷退居第二。 三個人都在暗自揣測,彼此到底放了多少枚豆子在碗里。放少了,怕被人比下去;放多了,又怕吃虧。胡哥問我接下來怎么投,我想了一下,故意大聲說這石碑有問題,恐怕是一塊贗品。封雷聽見,哈哈大笑,說不愧是老胡你請的人,跟你的文化水平差不多。那干部臉上也有點掛不住,質問我憑什么這么說。 我背著手,在石碑附近踱了幾步:“這石碑無論是從形制還是質料,都天衣無縫。就連碑文,都把宋代的簡約文風學得十足??上?,它卻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地方,邏輯上出了一個大漏洞?!?/br> 所有人都盯著我看,我微微一笑:“當時陜西一帶,是金國的統治地區吧?” “是?!痹趫龃蟛糠秩硕键c了點頭。這是歷史常識。 “這石碑上的文字,一直在念叨故宋的好處,渴望早日回歸祖國,更別說還引用了陸游的《示兒》,‘王師北定中原日’。對女真人來說,這詩簡直反動透頂。試想一下,這種東西,可能堂而皇之豎立在金國人的統治區嗎?就算墓主已死,他的家族呢?他的后代呢?難道他不怕被株連九族?” 這一句話說出來,車庫里的人都是一愣,都開始嗡嗡地談論起來,交頭接耳。我怕胡哥理解不了,補充解釋道:“就相當于在抗戰時期的北平街頭,扯起一條橫幅說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焙绮欢奈?,但抗戰電影電視劇還是看過的,立刻聽明白了。 那干部不耐煩地說:“你算老幾,說贗品就是贗品?撒豆成兵還沒完呢?!蔽亿s緊道歉,胡哥上前打了個圓場。 不過我那一句話的影響力已經顯現出來。封雷表情變得有些古怪,急忙把碗按住,悄悄掀起來看。他旁邊的人似乎發生了爭辯,這讓封雷有些無所適從,握著豆子的手不知道該放哪里才好。 胡哥很享受地看了封雷一眼,對我表示贊賞,然后悄聲問道:“那咱們還撒豆么?”我說:“投,干嘛不撒?這石碑是好東西?!焙缬悬c納悶:“你不是說,那是個贗品么?”我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要狠狠收拾封胖子么?”胡哥眼睛一亮,聽我的指示,又放了幾枚豆子下去。 撒豆成兵的規矩,要么認栽退出,要么玩到最后。封雷他們雖然驚疑不定,也只能繼續玩下去,他和那個商人明顯撒豆都猶豫,于是第三輪又是胡哥第一,封雷第二,那個外地商客認輸被淘汰。 我看到這排名結果,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封雷沉不住氣,喝問我笑什么。我說我在笑某些人文化水平不高,疑心病重,很容易就吃了沒文化的虧。封雷大怒:“你什么意思?” 我瞇起眼睛:“你聽了我的話,心里是不是起疑了?豆子也不敢撒了?”封雷道:“放屁!你算老幾,老子撒豆還要看你眼色?”我聳聳肩,重新爬上皮卡,一指那石碑:“你們剛才驗貨的時候,沒有看到石碑底部那道線吧?” 胡哥有點莫名其妙:“什么線???” 我蹲下來,指著石碑底部說:“石碑欲立,下面必須埋一截在土中的。一千多年以來,上半截風吹日曬,下半截水土侵蝕,顏色會變得不一樣,會自然分出一條線來。這線叫陰陽線,象征著地上世界與地下世界的隔絕。而這一塊……” 我手指緩緩滑過,車庫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那塊石碑底部與上部顏色基本是一樣的,沒有任何明顯區別。 “這不是更證明是贗品了嗎?”其中一個人嚷道。封雷和其他幾個商人都如釋重負,只有胡哥有點急了,不知道我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我一腳踏在皮卡的擋板上,居高臨下對車下的觀眾道:“我看不見得。你們仔細想象,陰陽線和碑文,這兩條證據單獨來看,都可證明這石碑是假的??扇羰菍烧呓y合來觀,卻有一個截然相反的結論?!?/br> “你什么意思?”封雷問。 “你仔細想想,為何這石碑沒有陰陽線?為何這碑文敢在金國統治地區緬懷故宋?答案,只有一個?!蔽遗e起指頭,慢慢放慢了語速,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我所吸引:“這不是石碑,而是陰碑?!?/br> 懂行的人聽到這兩個字,一時間眼睛都瞪圓了。我給胡哥解釋說:“陰碑,是放在死者墓xue里的石碑。墓xue皆為石制,碑體嵌在石中,自然就沒有陰陽線。而墓xue封閉之后,上面碑文寫的什么,也只有墓主知道,外人根本無從查知?!?/br> “那這塊石碑,是真的嘍?” “是真是假,你們自己判斷,我也可能是在騙人哦?!蔽移沉艘谎勰亲觥芭泄佟钡母刹?,從皮卡上跳下來走到胡哥身旁。胡哥拍拍我肩膀,大為贊嘆,說光是看封雷那張扭曲的臉,就足以值回票價了。那三個被淘汰的商人,也紛紛抱以幸災樂禍的態度。 現在壓力最大的,莫過于封雷了。他那個人疑心病重,現在聽完我這一番虛虛實實的話,更是心浮氣躁,不知道是該撒豆還是不撒。他現在什么話都聽不進去,身邊那幾個負責鑒定的人有心想提意見,全被他一句話嗆回去,只得閉嘴。 實者虛之,虛者實之,這是兵法之道,也是拍賣之道?,F在只剩胡哥和封雷在競價,封雷已經被我攪得方寸大亂,不知該怎么出價才好。接下來只要胡哥抓住機會,要么把這面石碑吞下,要么逼迫封雷賠本把石碑買回去。無論怎樣,胡哥都能大大地出一口氣。 這時干部喊道:“最后一輪,兩位神仙,撒豆咧?!焙缭谖业氖谝庀?,氣定神閑地撒好豆子扣好碗,推到判官前。而封雷扣著青花碗,一直游疑不定,判官再三催促,他還是不敢下注。這次胡哥身后那批人開始起哄,冷諷熱嘲,把封雷一張大白臉說成了紫青色。 就在判官下了最后通牒之時,車庫的門忽然打開了,從外頭走進來兩個人,車庫里的人都一驚。這個拍賣會嚴格來說是不合法的,如果被捅出去,別說參與者要判刑,就連岐山政府都要被追究責任。所以這棟賓館大樓戒備很森嚴,等閑人連大院都進不去。 而這兩個人就這么輕輕松松進來了,不由得人不揣測,他們到底是什么來頭。 他們是一男一女。男的大約四十多歲,國字臉,眉毛特別長,唇下留著一撮橫須,有種讀書人的儒雅之氣,就是臉色有點蒼白。至于那個女人,我就更熟悉了,不是木戶加奈是誰? “小鄭,”胡哥把我叫過去,指著那男子道,“你不是要找姬云浮么?就是他?!?/br> 我大吃一驚,原來那個男人就是姬云浮,他怎么會和木戶加奈搭上線呢? 姬云浮在岐山地位看來不低,他一進來,車庫里所有人都自動讓開一條道。負責拍賣的干部也趕緊迎過來說:“姬老師,您也來競價?不過我們這都已經最后一輪了,您看……”姬云浮擺了擺手:“放心吧,我不是來競價的,是帶這位日本友人來觀摩一下。你們繼續?!?/br>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很象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播音員。干部一聽,看了一眼木戶加奈,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胡哥側頭告訴我,這個姬云浮經常會帶些老外過來,現場收購古董,語氣里殊多不滿。 封雷本來神情恍惚,一看到姬云浮來了,大喜過望。他跟姬云浮差不了幾歲,可那神情卻好似被欺負的孩子,走過去小聲嘀嘀咕咕。姬云浮微笑著聽他說完,然后沖干部做了個手勢:“我能先去看一眼么?”干部看看胡哥,胡哥擺了擺手,算是同意了。 姬云浮沖胡哥一拱手,一撩衣角,整個人輕輕跳到了皮卡上頭,下面一陣喝彩。他圍著石碑轉了兩圈,用手去摸那碑文,然后跳下車來,與封雷耳語了幾句,封雷忙不迭地點頭。 胡哥有點擔心,對我說:“不會有什么變故吧?”我一拍胸脯道:“這你放心,已經是最后一輪競價,他們翻不出天去?!蔽页沁呁低低?,發現姬云浮有意無意沖這邊笑了笑,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判官”喊著盡快出價,很快胡哥與封雷都把碗扣起來,推了過去。按照撒豆成兵的規矩,這最后一輪比價,為示公平,要一起翻出來看?!芭泄佟彪p手一動,兩個青碗同時被挪開,一邊是十粒黃豆,一邊是九粒黃豆。 “胡哥多!”判官做了最終的敲定。 一粒黃豆,代表著兩千元錢,十粒黃豆就是兩萬。在岐山這是很大的一筆數目了。根據我的推斷,封雷之前的出價,不是八粒就是九粒。按照規定,每一輪競價都必須往上加豆,他最終報價只有九粒,說明封雷在聽完姬云浮的建議以后,果斷地放棄了加價,等于是直接認輸了。 胡哥樂得滿面紅光,當場把錢交割清楚,周圍的人都紛紛沖他恭喜。我不欲拋頭露面,縮到角落里,避免被木戶加奈發現。這時候封雷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饒你jian似鬼,也要喝姬先生的洗腳水?!?/br> 胡哥眉頭一皺:“封胖子,輸了就輸了,怎么這么沒風度?”封雷道:“我沒輸,你也沒贏。陪你玩了半天,看你花兩萬塊的廢品回去壘雞窩,挺開心的?!?/br> “哼,輸了還這么嘴硬。我這也有鑒定的專家,倒想聽聽,姬先生講出來的是個什么道理?!焙珉p手抱臂,讓我站到前頭來。我一看避無可避,只得硬著頭皮站出來。木戶加奈一看是我,眉毛一聳,卻沒動聲色。我們兩個人目光交錯,眼神都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