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當時丁香盛(3)
世有黯淡,有絕艷,卻恐不得相見。 顧景予忽然說:“這幾年,我其實回來過?!?/br> 安柔一下子,沒領會他無由無頭的話:“???” 他直視前方,這話隨口而出,像是不經思考,只是一句闊別已久的答復。 回答的是,她之前那句“你那么多年沒回來”。 風輕輕鼓動衣角,吹開滿身風塵。 安柔勾開鬢發,眼睛被春風吹得微瞇:“可是我沒見過你?!?/br> 她一直覺得桐陽很小,小到會經常在路上碰見熟人,小到只在中國地圖版面上占一個點。 可為什么就碰不到呢? 甫傍晚。 沿江路行人多,行色匆匆。 江面波瀾,泛著細細的粼光。 春去夏來,唯這波濤江水永恒流淌。 它不言不語,駐守這方城市。 大人帶著小孩著急回家,孩子頑皮,沖在前頭,摔了個狗啃泥,出盡洋相,卻還沒心沒肺地笑。 父母忙不迭地夾住孩子,提回了家。 安柔莞爾。 其實么,孩提時代,無憂無慮,只是因為不諳世事罷了。 顧景予看著她笑:“那時見不到就見不到,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是啊,他回來了。 * 服務員上前來,遞上菜單,安柔和顧景予一人一份。 見顧景予興致索然,翻著銅版紙菜單的樣子,忽起了捉弄心思。 安柔問:“有蒜蓉木耳嗎?” 他抬起頭,眉微蹙著,本人沒什么反應。 服務員很快回答:“有的。木耳用咱們店秘制的醬料加上蒜蓉炒過,特別香,特別脆的,如果是第一次,可以嘗嘗看?!?/br> 安柔點了三菜一湯一點心,兩人吃很豐盛了。 除了木耳,其他都是他愛吃的。 顧景予平靜地看著她,眼帶笑意,像是看著頑皮的孩子,故意給父母找茬。 他每這樣縱容地信馬由韁,不管是袖手旁觀,還是弓著背任她踩,安柔總渾身不適。 ——到底不是能憑寵愛放肆的人。 顧景予拈出玻璃杯里的粉色餐紙,手指翻舞,翻折幾下,很快扎出一朵花來。 沒有綠葉,他干脆揪了兩片粉葉子托著花朵。 安柔笑晏晏地:“扎得沒以前好看?!?/br> “是嗎?”顧景予捏著搓出來的花枝,旋轉了下,遞給她,“吶。不好看就送給你?!?/br> 以前顧景予常常也扎。 隨手扯張餐巾紙,或者廣告紙,就能扎一朵。 安柔不敢往家里帶,紙花又容易變形,玩兩下就皺掉,“保質期”短得很。 安柔說:“你送過我好多花了?!?/br> 顧景予說:“你們女孩子,不都喜歡花嗎?好多年沒扎過了?!?/br> 安柔心頭一動。這不就說明,他再也沒耍這樣的小手段,哄過女孩子嗎? 畢竟誰都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有人說過,如果你給我的,和給別人的是一樣的,我寧愿不要。灑脫的愛情。 安柔做不到。 安柔接過,花上有股淡香。但那并不是花香,而是餐廳刻意染在紙上的。 花的折法,安柔沒見過,約莫是顧景予新研究出來的。 花瓣彼此交疊著,相互掩映,形狀真像朵玫瑰。卻沒有扎手的刺。 她嗅了嗅,人工染的香竟也安神。 顧景予看著她的額頭:“一朵假花,也能把你哄開心了。比養的盆栽還叫人省事?!?/br> 安柔不好意思地笑:“我是很容易滿足?!?/br> 他忽然想,這么容易心滿意足,萬一來個男人,也對她好,會不會跑掉呢? 但顧景予經過幾年的相處,心知肚明,他們有個共通點。 長情,念舊。 這說不上多好的優點,畢竟有時候,挺麻煩的。 安柔和他講小時候時,講過她曾一個手繪的泥塑。就是那種早年地攤邊,擺著的白泥塑,花錢買一個,上完色帶回家。她和mama一起繪出來的,擺在床頭好幾年。后來被不懂事的小表弟打碎,里頭存的紙幣、硬幣全灑了。 她才上初中,正處在既不成熟,也不幼稚的年紀。她不敢哭鬧,生怕惹遠道而來的姑姑嘀咕。 就傻兮兮地撿起碎片,扔了,舍不得;留著,沒處放。 還是母親趕來,用掃帚掃干凈碎渣,哄著她說,下次再買一個。 只是到最后,要買,她也不愿意了。 對于顧景予而言,這種長情,這種為喜愛的事物“守身如玉”的心情,只有關安柔。 和那條小鯨魚。 夕陽落下,從飯店的落地窗前映入,桌上的玻璃杯,折射出一道如兌了水的橙光。 菜上了,安柔不出意外地,看見顧景予擰了下眉。 卻很快恢復如常。 安柔摸了摸,服務員剛端上來的茶壺,熱的。 她提著玻璃壺把,將兩人的筷子合握成一把,杵在茶杯中,慢慢地倒水燙筷。 顧景予對她的行為不以為然,“都消過毒,用就好了,沒必要這么麻煩?!?/br> 茶杯里的水滿了之后,安柔又扯紙巾擦干凈筷子,遞還給他:“難免有偷工減料的情況,運送過程中也許會沾灰,燙一次總會干凈點?!?/br> 她遞筷時,手肘不小心壓住了被她放在一旁的紙花。 癟了。 安柔有點懊惱地驚呼了一聲。 顧景予忽然覺得,這個已經當了老師的女人,跟當年的小姑娘,沒什么不一樣。 他說:“癟了就癟了吧,反正給你扎著好玩的?!?/br> 那碟木耳,顧景予從頭到尾都沒動過,就偶爾夾了兩塊旁邊的西蘭花。 安柔倒嚼得蠻歡快。 顧景予問:“你很愛吃?” 安柔搖頭:“不啊?!?/br> 就是為了逗他。 都說情侶相戀久了,會沾上對方的習性。從他走后,安柔不僅學會了揉頭發,也很少再吃木耳。 “……”顧景予無言,“小孩子心性?!?/br> 她說:“本來想讓你嘗嘗的,但你真不愛吃,就算了唄?!?/br> “你不覺得木耳,長得很……奇怪嗎?”他用了個比較委婉的詞。 “哪里奇怪?” 顧景予把話咽下去。說了,絕對能被她罵“沒臉沒臊”。 在一起那兩年,顧景予從未對她開過黃腔。即便有親密的行為,也是在她可接受的范圍內。 他心里,她一直是純潔無暇的。 也許是在愛人面前,都想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 ———————————————————— 快到2020年了,我這個貧困戶就要被國家清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