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臨安侯手中拿著一塊碎瓷片,挑眉看著他。 安王與蘇家的姑娘皆是面無表情,盯著他。 在季淮的安撫下,謝書已經恢復平靜。季淮握住她的那只手,像是給足了她勇氣。她若季淮往日一般勾唇,梨渦若隱若現,卻半點兒沒有平日的可愛。 孟修想要跪了。 在場的只有季淮沒看他,但光是他沉默安靜的側影,就已讓孟修心驚rou跳。 孟修自詡身份地位尊貴,這也是事實。然他運氣不好,今天遇到的這些人,沒一個是他能惹得起的。 偏偏……他遲鈍地思索方才的話,想著自己到底惹了多少人。最后絕望的發現,他把每一個都得罪了。 惹不起的都叫他給惹了,而最惹不起的那個連眼神都還沒投來一個。 越這般越讓他心慌。 方才的滔天怒火在掀開門簾的那刻就被戳得粉碎,他此刻只有一個想法。 不知道現在給這些大佬求饒認錯,來不來得及? “殿……殿下……”季淮不說話,孟修咽著口水,試探著喚道。 “你說……”季淮不緊不慢地抬起眼皮,勾著嘴角,緩緩吐出那幾個字:“讓孤吞劍?” 咚的一聲!孟修跪下了。 他雙膝軟到無力,聲音也顫顫巍巍:“殿…殿…殿下,你聽…錯了。我怎么敢……讓您……” 孟若珍看到他這慫樣就來氣。禍從口出都不知道,一點兒腦子都沒有,什么話都敢說,竟還敢扯上她。 果然七夫人自己蠢不說,生的兒子也是又蠢又毒,簡直丟盡了孟府的臉面。 她強忍著怒氣上前,踢了孟修一腳后,轉身道:“表哥和表嫂莫氣,我這兄長腦子有疾,言語無狀,并非真心?!?/br> 孟修連連點頭。此刻莫說他腦中有疾,就算說他腦中有穢物,他都認。 他現在就指著孟若珍能救他性命。 哪知孟若珍話音一轉:“然說了不該說的,這是事實,人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還煩請表哥和表嫂留他一條性命就是?!?/br> 真就只救他性命,那就是殘了也行?孟修嚇得一哆嗦。 言畢孟若珍轉身瞪他一眼,罵了聲:“廢物!” 而后就坐過去不再管。 季淮這才轉眸看向謝書,溫和道:“阿書想怎么罰他?” 謝書的手被季淮握的微微發熱,但她沒有要抽出來的意思。 她垂眸思考片刻,而后抬眸將杏眼彎起,聲音輕而柔軟:“他不是想讓殿下吞劍嘛,那就讓他試試滋味?!?/br> 言畢謝書看向孟修,輕聲笑:“既然不會說話那就不必說了?!?/br> “好?!奔净葱χ?,一副縱容的模樣:“就按阿書說得做?!?/br> 吞…吞劍?吞完他還有活路嗎?孟修被嚇得軟倒在地上,他捂著嘴,滿臉驚懼。 “封一?”季淮看了眼親信。 封一會意,點頭后打步走到孟修身邊,拎雞仔似的將他提起,而后強硬地扳開他的手,并捏著雙頰迫使他張開嘴。 孟修掙扎著,然封一力量太大,他完全掙脫不開。 劍尖鋒芒一閃,眼見著就要到他嘴邊。 孟修驚恐地瞪大雙眼,兩只腿死命掙扎著。 冰冷的劍尖觸到嘴上,他仿佛感受到了痛意,下意識地大叫一聲。 那叫聲凄厲而恐懼,似承受了劇痛。 然而禁錮他的力量忽地消失,他好像并未感受到疼痛。 孟修喘著粗氣睜開雙眼,看到了謝書笑盈盈的臉。 “如何?刺激嗎?”她問。 孟修還沒從驚嚇重回過神來,但從眾人的神色中,知道自己逃過一劫。 他此刻什么想法都沒了。只是下意識點頭,而后上前抓住謝書的裙角,求饒道:“娘娘,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亂說話,娘娘是世上最善心的人,求娘娘饒我一命?!?/br> 謝書退后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她面上的笑淡下來,只靜靜看著孟修道:“孟修,你聽好了。本宮年少無知時,的確追慕過安王,這是事實,在場人皆知,本宮不否認?!?/br> “但那已是過去之事。本宮嫁給殿下時清清白白,此后對殿下也必定是一心一意?!?/br> 說著她的聲音提了些,清脆響亮:“殿下是否會廢本宮,本宮暫且不知,然你若外滿口胡言,搬弄是非,本宮定會廢了你!” “是是是,娘娘說的是?!泵闲捱B連點頭,經此一事,他哪還敢多舌半分。 謝書這才點頭轉身。 謝書很少強硬,也甚少在眾人面前表現得如此凌厲。眾人皆以為她是不想讓季淮誤會,所言也是因孟修觸怒到她,損毀了她的名譽。 但孟修觸怒的不是她,是她的底線。季淮就是謝書的底線。 別人的看法她不在意,只要殿下信她就好。然此刻她身為太子妃,夫妻一體,一損俱損,她不允許牽扯到殿下。 第19章 習字 謝書的杏眸忽盈出羞意的水光。 …… 仲秋節沒有宵禁,故雖時間漸晚,城街上行人依舊往來不絕。 茶樓中—— 鬧劇來了一波又一波,所有能遇見的巧合,都讓他們在今晚撞上了。喝茶看戲本是件愉悅之事,然牽扯到自己,做了那個被看的人,就不太妙。 此茶樓隔音實在差,眾人已經懼怕隔壁再傳出些什么,讓氣氛凝滯,那真是太使人吃不消了。 但此刻沒人提出要走,就只能不尷不尬地坐著,直到廣闊的上空忽然飄起無數天燈,承載著生靈之愿的萬千燈火,如星辰點綴著天幕,映照得蒼穹如晝,恍如夢境。 謝書呢喃一聲:“燃燈了?!苯又聪蚣净?,笑道:“殿下,我們下去看看吧?!?/br> 季淮點頭:“隨你?!?/br> 兩人前腳走,后腳其余人也跟著出來。 眾人出了茶樓,城街上,百姓都在仰頭看著燈海,幾人也跟著看著。 “我們也來放一個吧?!泵先粽涞恼Z氣有些興奮,言畢她已經跑到攤鋪前去挑揀了。 “阿書,想試試嗎?”季淮轉眸笑問。 謝書大眼微眨,輕輕點頭。 “好,跟孤來?!奔净礌科鹬x書的手,帶她走到攤鋪前:“挑一個自己喜歡的?!?/br> 謝書從中挑選了一盞精致漂亮的天燈,而后轉身彎眸看向季淮:“殿下,這個?!?/br> 季淮點了下頭后,封一連忙付了銀子。 攤販在側,看向面前恩愛般配的小夫妻,不禁笑著提醒:“郎君,夫人,這正向是可以題字的,你們有什么愿望寫上便是,菩薩看見定會幫你們實現?!?/br> “阿書有什么愿望?”季淮問。 謝書未答,卻是問:“殿下呢?殿下有何愿望?” 季淮笑了笑,而后抬頭看向天燈,許久,他才若自語般道:“孤的愿望……” 此生恐再難實現… 那被迫向前的十幾年,至終無涯的黑暗,帝王至尊至貴,卻是他此生不得斜下的枷鎖。 季淮目視天燈,眸中沉寂無光,直到聽見謝書的輕喚聲,才在一瞬若銀河傾斜,眸中星光驟起。 “殿下?” 謝書猶豫輕喚著,見季淮望來,她頓了下,終是放棄再問,而是彎眸笑道:“殿下,我們燃燈吧。不必將愿望寫在紙上,放在心上即可。心誠則靈,上蒼會聽到的?!?/br> “好?!奔净刺置讼轮x書的額發,而后從她手中接過燈。 天燈緩緩升起,逐漸融入萬點金輝,在它即將消失的那刻,謝書終于抬起手,放在胸前,緩緩閉眼。 她有三愿—— 一愿夫君,兄長,父親長安無憂。 二愿殿下順利登上帝位。 三愿殺季召,報得血仇。 在謝書閉上雙眸的那刻,望著天燈的季淮忽回眸望來。他看著謝書卷翹的長睫,精致的桃花眸中緩緩溢出一抹柔色。 前一愿已注定難成,那現有一愿,他愿…… 往后漫長的帝王路上,燈火長明—— * 長夜已深,街上行人終于散去不少。 幾人也感覺到乏累,便紛紛告辭散去。 謝聲離去,季召同蘇妙音先行,離去那刻,季召忽地回眸,看了謝書一眼。 謝書垂下眸光,她攥著手中冰冷的瓷瓶,眸色冰冷。 季召的第二個任務…… * 謝書對著面前的筆墨紙硯,一臉大寫的生無可戀。 上次季淮教她習字,因故被打斷,臨走時他言改日再教,謝書以為那是玩笑話……哪知仲秋節方過,她就被叫來書房。 季淮在書架前尋書,回頭見謝書大眼低垂,雙唇微嘟,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樣。他的眸光動了動,而后轉身笑道:“阿書以為,孤之前說教你是玩笑話?” 他怎么知道?謝書詫異抬眸,然口中卻道:“沒。殿下一言九鼎,怎會食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