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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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堂而皇之地派人去招提寺見了緣,這次卻不敢大張旗鼓地搜尋, 可見他要找的人身份比青奚末代太子更隱秘, 而且對他大有助益?!彼灶欁缘胤治龅?,“若是曾經的青奚王室,已經無人比了緣更尊貴, 所以他應當另有目標, 或許是關于以前去過青奚的定南王府舊臣?!?/br> 趙晏聽出他言外之意。 高皇帝奪得天下前,封號便是定南王, 起兵之際,他為求與青奚結盟,數次派人前往該地。 但直到彼時作為定南王世子的先帝親自出馬,俘獲青奚公主芳心,青奚才答應鼎力相助。 這話愈發坐實了她的猜測, 正斟酌言辭,思考該如何與他講,就聽他道:“昔日受高皇帝器重、奉命前往青奚王城的人,至今還在世的所剩無幾,有能耐伙同臨川王謀反的……更是屈指可數?!?/br> “不是屈指可數,是只有一個?!壁w晏糾正,“我祖父?!?/br> “我并無此意?!苯畦∵B忙道,“讓我相信燕國公有不臣之心,我倒不如相信臨川王愿意改邪歸正,這事過于蹊蹺,需要更多線索?!?/br> “我知道,你不必如此緊張?!壁w晏忍俊不禁,復而試探道,“殿下有沒有想過,臨川王要找的壓根不是什么定南王府舊臣,而是曾經與他們同行的世子?” 姜云琛眼底劃過一絲詫異,如同聽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依你此言,先帝其實沒有過世,而是隱姓埋名居住在劍南道,臨川王偶然尋得蛛絲馬跡,要掘地三尺把他找出來?” 趙晏點點頭。 與他交談一向很省心,她寥寥數語,他便知道她想要表達什么。 當然,僅限于說正事的時候。 她無法透露沈惟的身世,隱晦地暗示道:“臨川王找到先帝無濟于事,只要先帝現身,證明自己是主動退位,皇位永遠也落不到他頭上?!?/br> 姜云琛了然:“他想證明的是先帝當年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皇宮,在劍南道壽終正寢,并未安葬于皇陵,進而給我阿爹和叔父扣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br> 趙晏默認。 如今河清海晏、盛世升平,臨川王圖謀大位,唯有從根本上撼動皇室嫡系一脈的正統。 皇帝與廣平王聯手暗害先帝、陵中是一具空棺,一旦公之于眾,足以震驚當世。 只是臨川王要成事,還須得掌握兵力,去年他紆尊降貴、一心拉攏燕國公府,目的水落石出。 兩人對視一眼,便知想法不謀而合。 姜云琛捕捉到趙晏眼中的遲疑,沒有追問她為何作此猜測,只回憶道:“我祖父去世得確實有些突然,他未至半百之年,秋獵時騎馬彎弓不在話下,他稱病修養、讓我阿爹監國那陣子,我和阿瑤都以為他很快就能痊愈,繼續陪我們玩,可誰知過了兩個月,竟傳來他駕崩的消息?!?/br> 說話間,他的神情不覺低落。 他從小受先帝器重,尚未學會說話,就已經被先帝抱在膝上聽他和臣僚們議事,還肆無忌憚地扯著先帝冕冠上的朱纓往嘴里塞。 先帝在旁人面前不茍言笑,對孫輩們卻是極好。 趙晏早有耳聞,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正待相勸,卻被他反握?。骸皼]什么,祖父的選擇,我自然無權置喙??磥磉@皇位果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阿爹純屬迫不得已,叔父避之不及,連我祖父都急于脫身?!?/br> 趙晏心下好笑,倘若高皇帝泉下有知,不知是否會被這群“不肖子孫”氣得跳腳。 姜云琛話鋒一轉:“但即便如此,也輪不到臨川王老賊撿漏。最好是待阿琰再長大些,我把儲君的位子讓給他,然后陪你遠走高飛,去你喜歡的地方定居?!?/br>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如意算盤打得響,又怎知雍王殿下有志于此?”趙晏念及雍王小小年紀就沉默寡言,愛好書卷、專注追求學問的模樣,心想還真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姜云琛嘆口氣,若有所思道:“也是,求人不如求己,太子妃娘娘,我們唯有盡快生個孩子,讓他來擔大任了?!?/br> “……”趙晏無語地拍開他的手。什么人,孩子還不知在哪,就已經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思緒卻不禁信馬由韁,如果真有了孩子,會是什么樣?長得更像誰一些? 他那么好看,自己也不差,孩子應該不至于出落得太丑吧? 可萬一天不遂人愿…… 算了,想這些做什么,再如何丑,也不能丟掉。 姜云琛見她一動不動地發怔,笑了笑,心領神會地勾住她的腰,附耳低聲道:“為了早日達成心愿,你我須得多加努力了?!?/br> 趙晏回過神,某些難以言說的畫面又躍入腦海,她維持著表面鎮定,輕斥道:“大白天的說什么渾話?我告訴你,我現在后悔了,我就該像話本子里那樣,春風一度之后便把你忘掉?!?/br> 她還記得去年八月剛回京時,在馬車里與他“狹路相逢”,她不過湊近幾分,他就窘得面紅耳赤,連喘氣都不敢,這才半年不到,竟已判若兩人。 在這方面,他無師自通、日進千里的本事,簡直令她望塵莫及。 “是嗎?”姜云琛得寸進尺地吻上她緋紅的耳尖,一路流連到小巧可人的耳垂,溫熱的氣息掃在她臉側,帶來陣陣酥麻,“昨晚也不知是誰,要我……” “你閉嘴!”趙晏羞惱交加,抬手去捂他的嘴,卻被他搶先一步捉住手腕,傾身吻住她的唇。 “……” 不是這個閉法! 所幸他見好就收,短暫地溫存了一陣,便識相地鳴金收兵。 他安靜地擁著她的身子,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 姜云琛思索方才之事,心情有些復雜。 如若被趙晏料中,臨川王大費周章,只為證明先帝沒有葬在皇陵,父親想必早已看透,但卻按兵不動,將一切交由他處理。 三個月的期限,已經過去十多日,事情倒是都在計劃之內,有條不紊地進行,但不到最后一刻,他終究無法徹底放心。 此事若成,不僅能掃除臨川王、嘉寧長公主等亂臣賊子,更重要的是可以消滅為數眾多不事生產、奢靡成性的皇室宗親,于社稷萬民都大有裨益。 若功虧一簣,也不會引發不堪設想的后果,橫豎有父親兜底,臨川王及其擁躉必定在劫難逃。 但他并不愿走到那一步。 趙晏也在神游天外。 姜云琛說者無意,她卻不禁思及家中情形。 燕國公府心心念念盼她誕育皇室血脈,原本她打定主意和離,只想著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到時候跑得遠遠的,便可以隨心所欲。 而今她既與姜云琛兩心相許,有意廝守終生,按說是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可她總覺得心底硌著一塊石頭,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 歸根結底,她不想他們認為是她妥協,反抗無果,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家族安排。 再者,即使將來她生下皇長孫,也是因為她希望擁有自己的孩子,而非替燕國公府謀求仰仗。 她應該與父親說明。 可是……他會聽她所言嗎? 父親毫無保留地傳授她武藝、帶她去軍營,卻堅決不準她上戰場。 他不肯告訴她涼州有難的真相,卻將真正的密信交給她,聲稱只有她可以信任。 他不顧她的意愿,將她支去西域,卻也未曾二話不說將她打暈,塞進回京的馬車。 他擅作主張將她嫁入皇室,卻又再三確認姜云琛對她的心意,懇求他善待她。 在他心目中,她究竟是什么? 若說是為燕國公府賺取前程的工具,但這么多年,他對她的關心與愛護全然不似作假,可若說是骨rou至親的女兒,她與jiejie的待遇卻大相徑庭。 “晏晏?!苯畦『鋈婚_口,打斷她的神思,“下個月臨川王壽宴,我出于表面功夫,也須得前去道賀,你隨我同行可好?我有個計劃,姑且一試,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br> 趙晏應下,不由心生好奇:“什么計劃?” 姜云琛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了一番。 末了,他放開她,坐直身子,對上她的眼睛,目光里盈滿認真:“若諸事順利,成功走到最后一步,趙娘子,我需要你披掛上陣,做一回將軍?!?/br> 他將一樣東西放在她手中。 趙晏怔了怔,想說現在還為時過早,可他的動作緩慢而鄭重,似是毋庸置疑的信任。 “到時候,令尊必然會對你刮目相看?!苯畦⊥?,眸中盡是溫柔的笑意,“趙娘子有文韜武略之才,是我一己私心、巧取豪奪,委屈你陪我留在了四方宮墻之內?!?/br> 趙晏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輕輕合上手,一字一句道:“定不負殿下所托?!?/br> 沒由來地,盤亙在她心頭的陰霾被陽光驅散。 到時候,還是回燕國公府一趟吧,無論父親會不會將她的話聽在心里,她都要告訴他,告訴他們,她已經找到真正的自由。 不在于身處何地,而是心之所向、即可成行。 第68章 讓他自己淹死在醋海里得…… 翌日, 天氣晴好,一輛馬車駛出宮城,直奔南市。 姜云琛請陳將軍到望云樓見面, 詢問當年的前因后果。 趙晏坐在車中, 攥著那塊纏枝牡丹白玉佩,指尖有意無意地撫摸紋路。 心想等辦完事情, 不如順路去紀家的首飾鋪一趟。 盡管已經塵埃落定、找到“紀十二”本尊, 但她還是好奇此物究竟有什么特別之處,為何會被他相中,并且隨身攜帶至涼州。 兩人分開三年,期間發生的點點滴滴,她都想逐一了解。 “能有什么原因?八成是打算買來送你做禮物?!苯畦∫娝坎晦D睛地盯著玉佩, 企圖把她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 “宮里的東西你司空見慣,無甚新意, 而你在涼州, 肯定是穿男裝的次數更多,我左右比較,選擇這塊玉佩也不足為奇吧?” 雖然真相大白, 他不必再為莫須有的情敵耿耿于懷, 但心中卻難免遺憾。 聽趙晏寥寥數語,便可想象那段回憶多么精彩紛呈, 然而他忘得一干二凈,不記得自己如何借著紀十二的身份對她袒露心跡,錯過了她同意以身相許的場面,更不知兩人怎能從火/藥爆炸的現場生還——比起粉身碎骨,受點內傷、損失記憶, 已經是上天法外開恩。 好在兩人兜兜轉轉,最終殊途同歸。 即使歷經曲折,依舊行至彼此身旁。 但…… 他頗為嫌棄地瞥了玉佩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 分明他就坐在這,難道還不及一塊玉佩值得她矚目嗎? 趙晏覺察到灼灼視線,識破他的意圖,不由好笑:“吃自己的醋,你可真是頭一號了?!?/br> 姜云琛反以為榮:“能讓你喜歡兩次,也是絕無僅有的待遇。但旁的就罷了,忘記在伊州發生的一切,著實令人遺憾,紀十二那廝,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能叫趙娘子心甘情愿嫁給他?!?/br> 趙晏:“……” 幼稚鬼。 她隨口道:“可最后娶我的是你,紀十二欠債不還,我再也不想理他了?!?/br> 說完又覺得不大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