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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修思垂眸看向林棲。他很規矩地坐在那兒,書攤開放在膝蓋上,看向他時的神情帶著一點被打擾的不悅和冷淡。 兩個人靜靜地對視了數秒。 林棲就快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時,蔣修思突兀地開了口:“你喜歡念詩嗎?” “也不,”林棲愣了下,才遲鈍地回答說,“只是臺詞練習?!?/br> “你用這個做臺詞練習的材料?”蔣修思目光瞥向他膝頭那本拜倫的《唐璜》。 他的語氣很平淡。林棲沒能分辨出他是不是帶有一絲輕蔑的意味在,索性直說:“對,個人習慣。我覺得詩歌是最貼近情感的表達,尤其是敘事性長詩,情感復雜多變,它的韻律很能幫助我找到臺詞的著力點?!?/br> 蔣修思點了點頭,他發覺林棲講話時嗓音有一點點的低啞。 “你讀了多久了?” 林棲愣了一下才回答:“不清楚,可能一個多小時吧?!?/br> 蔣修思在他旁邊坐下,將筆記本攤開,輕聲說了句:“差不多了?!?/br> 林棲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好幾秒。他吃不準蔣修思什么意思。我坐這兒念詩打擾到你了? 說實話他告訴蔣修思自己在做臺詞練習時是有期待的。不管怎么說,蔣修思都是他心目中年輕一代里演技最值得稱道的一個,兩人同在一個劇組里,說林棲沒有跟他暗自比拼的心是假的。 他渴望磨煉自己的演技,也渴望和志同道合的好演員互相成就。他說那些話,也是希望能跟蔣修思就這個問題進行一番討論。 可蔣修思就平平淡淡地暗示他可以走了? 林棲側眸,看向蔣修思,盡量淡然地問:“你呢,你來這兒做什么?” “待會兒要跟一個朋友打電話,交流表演技巧?!笔Y修思如實回答。 聽完這話,林棲立馬撤回目光,拿起書大步走了。 可惡。蔣修思就是沒把他放在眼里吧!跟其他人可以交流表演,但跟他就沒什么可交流的,還要把他趕走。 切,我還不想跟你待在一塊兒呢! 等人走開幾步了,蔣修思才移開定在筆記本上的目光,看向林棲的背影。他忍不住想:林棲平時的腳步就是那么重的嗎?走起路來看上去好像氣呼呼的。 不過他穿得太少了,只一件長袖薄T,在這個氣溫里大概率會感冒。走快一點回去房間里,也是應該。 不知不覺看著林棲的背影好一會兒,人都消失在視野里了,他還沒將目光收回來。思緒正要觸及深處,手機又震動起來。 他于是接通電話,展開夾在筆記本里的打印下來的劇本,跟友人討論了接近一個小時才回酒店。 洗完澡,蔣修思邊擦著頭發邊回想著昨晚種種。 那時候正是晚上十一點,他還在反復地研讀著劇本,一字一句地細讀,想要更充分地領悟主角的情感。他痛苦于自己的日益干涸的靈感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從上上部戲開始,他就漸漸發覺自己失去了剛開始演戲時的那股激情,那種越過劇本展現人物的爆發力。他的表演技巧越發純熟,但他卻越來越抓不住一閃而過的那種人物情緒的觸發點。 隨著他的名氣增大,他接觸到的角色也越來越復雜,這些角色身上帶有對立的特點,冷漠又仁慈,自私而善良,他們超越普遍意義的熒屏角色,以藝術形象存在,對于表演者而言是極大的挑戰。 蔣修思明白,一個真正的表演者一定要以絕對誠懇的姿態去詮釋角色。但他的人生過分的順風順水,造就了他沉穩、波瀾不驚的性格,他所經歷的事情也大多純粹簡單,這使他難以達到那些角色所需要的情感深度。 可他不愿意就此放棄,他怎么也想讓自己的表演趨于完美。他大量地閱讀,用心觀察人事,反復揣摩劇本,給人物寫長達數萬字的小傳,用盡一切方法提升演技。 正當他所有的意志都在受難的那一刻,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就悄然發生了。 起初,是燈光明滅不定地閃爍起來,像是線路短路。接著,滿屋子的書本都漂浮到空中,紙張慢慢從上頭脫落,四處飛舞。然后,房里的家具開始劇烈搖晃,椅腳在地板上滑動,發出駭人的聲響。 蔣修思緊緊捏著劇本,試圖躲進床底,借以躲避這場詭異的“地震”。 只是當他剛剛蹲下去的時候,肩膀就被什么東西輕輕一敲,一個說不清是什么樣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你愿不愿意,來經歷一場戲?” 蔣修思渾身發寒,驚疑不定地扭過頭去,看到一個小小的、約莫只有成年男性拳頭大小的“人”漂浮在空中,周身閃著清透的白光。 她坐在一朵深粉色的玫瑰花朵里,神情高傲,俯視著蔣修思。蔣修思這才發覺,空氣里早已彌漫起玫瑰的清香。 事情的發展簡直有些莫名其妙。 玫瑰花里的小人自稱女神,邀請蔣修思來為她“經歷”一場戲,在她掌控的劇本里以全新的身份扮演主角。 她說:“你接受了,就進入我為你編寫的劇本世界里。故事的發展你不會知道,但你可以經歷許多有趣的事情。并且這對你的現實不會有任何影響。一切只會像一場夢一樣?!?/br> 進入另一個世界,經歷不可能經歷之事,聽起來誘人,但風險極大,誰知道這位女神在打什么主意。不過它的好處,正是對于此時的蔣修思至關重要的。他需要去經歷意料之外的事,去體會不同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