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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什么?” 村長沉默很久,忽然偏頭,蒼老的手隨手扯了片葉子給靈犀,聲音輕的不像話:“靈犀,還記得你經常在田埂上吹的那首曲子嗎?!贝彘L說:“現在我和你一起吹?!?/br> 靈犀結果葉子,愣住了,語無倫次:“不是,村長。風鳴哥哥他們現在……” 村長說:“靈犀,聽話?!?/br> 靈犀布滿傷痕的手捏著葉子,僵硬很久,用手臂擦去眼淚,點了下頭:“好?!?/br> 低沉哀婉的葉子曲斷斷續續,從廢墟星火中傳來,如一陣潮濕的雨輕輕緩緩,散去燥熱。 夏青四肢百骸都在作痛,聽到曲聲,卻下意識抬頭。 他被樓觀雪抱起,因為痛苦而迷茫的眼被火光慢慢喚得清晰,淺褐色望向前方,愣愣照應天地。 整個村莊在烈火中燃燒,腳下處處是尸體,覺醒的鮫人們察覺死期將至。 一生全部的悲喜愛恨化為煙塵散去,現在內心中只涌起一個念頭,回去…… 只是回去哪里,沒人有答案。 他們原地四顧,卻根本找不到方向,暴虐血腥的眼睛只剩迷茫,鮫人們開始咆哮、怒吼、猶如困獸。 靈犀看著這一幕有些害怕,可村長在旁邊有條不紊地給他伴奏,他也只能吸吸鼻子,壓住酸澀,繼續埋頭吹。 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吹這首曲子,會讓他那么難過。 葉子曲悠揚,漫過焦土廢墟,漫過黃土鮮血。連帶著空中未散的冷香,一點一點安撫了鮫族的暴虐之心。 鮫人死前都會有一段失明期,視野昏暗。 村莊大火沖天,火應該是橘黃色的,但是恍恍惚惚,他們看到的是冰藍色。 幽幽幻幻,燃在大海上。 鮫人們緊繃的神情慢慢緩和,露出輕松之色,不再暴躁,甚至舒了口氣,開始往前走。 一個一個,走向大火中。 最后走進去的是那個叫風鳴的少年,他在他進去的最后一刻,好像回頭看了一眼。 靈犀嚇得葉子一抖。 而他聲音一停才發現旁邊早就沒有了聲音。 村長手里還拿著那片葉子,卻靠著一棵樹已經安詳地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了呼吸。 終于,風鳴也走進火中。 嘩——?。?! 村莊的火勢突然又氣勢洶洶加大,摧枯拉朽,照亮長夜。 靈犀再也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夏青耳邊只剩下了烈火的滋滋聲和男孩的哭聲。伴隨清風明月,遙遠又模糊。 模糊到他甚至耳鳴般,聽到了尖銳的警笛聲和吵鬧聲。黃色的臨界線外,眾人圍成一團,對著蓋上白布的尸體指指點點,你一言我一語。 記憶倒回那個殘陽如血的下午,那堵長滿爬山虎的墻,那個從爛尾樓上跳下的男人。 鐘鼓齊鳴,紫氣東來。男人跳樓之前似乎是真的看了他一眼,木訥的,僵硬的。 鋼筋水泥的樓房和這一晚的烈火相對應。記憶錯亂,仿佛開盤那日,街道也該輕輕飄著一首用葉子吹出的《靈薇》,紅紅火火喜氣洋洋。 山與海之間,老人的話依舊像暮鼓晨鐘,震耳發聵。 “苦海滔滔業孽自招?!?/br> 夏青閉上眼,陷入昏迷前他終于明白了關于自己的一切困擾。 怪不得他拿著東西總是忘了放下。 怪不得他會下意識安靜盯著人看。 太上忘情第一式,天地鴻蒙,第二式,眾生悲喜。那個不著調的老頭哼哼唧唧,教他的修行方法,就是自己去看,自己去領悟。 看一草一木,天地日月;看眾生百相,生老病死。 原來皆是修行。 第47章 入夜(一) “那么眾生悲喜之后呢?” 蓬萊霧遠, 長風遼闊。 海浪一陣一陣撞擊著礁石,揚起碎沫如珠。 老人拖著調子說:“之后就不是我能教你的了?!?/br> “為什么?” “因為太上忘情的第三式,得靠你自己參悟?!?/br> 少年嚼著糖, 疑惑:“我自己?” “對?!崩先嗽卺烎~:“那是你的聶聶?!?/br> 少年差點被口水嗆著:“……聶聶?什么玩意啊還疊字,惡不惡心?!?/br> 老人瞥他一眼:“你自己說的詞, 你不知道意思?” 少年終于反應過來, 惱羞成怒:“就這么一件小時候的破事,你們到底還要笑多久啊?!?/br> 老人哼哼兩聲:“想笑多久笑多久?!?/br> 夏青醒來的時候, 還是覺得不舒服。 靈魂猶如烈焰灼燒,可血液又是僵冷的。冰火兩重天之下他大腦一片空白,盯著前方發了很久的呆。 這是一間客棧,干凈明亮,陳設富貴。 外面吵吵鬧鬧, 估計地處繁華之所。 宋歸塵從通天海帶回來的只有阿難劍的劍魂,實體不知所蹤, 現今阿難劍魂匯入他掌心脈絡里,短暫沉睡。 夏青緩了緩痛苦, 垂眸看著自己的掌心, 每一條紋路之下都有寒光滲進血液里。他是沒想到, 恢復力量要經歷這樣神魂撕裂般的痛苦,而且后遺癥非常嚴重,估計得休息半個月以上。 村子最后毀在一場大火中,士兵都死了, 村民都死了。 他出劍, 卻誰也沒保住。 夏青現在大腦混沌, 只能想一些很簡單的事, 比如樓觀雪那一句“還喜歡看熱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