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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放了他們!” “就是他們!就是他們害死了我的父母!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風鳴眼中全是淚,嘴里鮮血淋漓。 眼白上的紅已經一點一點蔓延到了瞳孔中央,臉上一點一點浮現奇怪的紋路來,如魚鱗長成,一片一片被淚水洗刷。 不只是他,還有村里很多人。 男女老少在大驚大悲過后,坐在地上絕望哀慟地哭起來。 往事一幕幕浮現。想到了來這里的遭遇,想到了被殘忍殺死的親人,又想到了日日夜夜的屈辱和折磨。 離開了通天海,鮫人在十六州的是沒有家。他們只能活在這唯一的世外桃源里,偷偷摸摸生活,裝得“歲月靜好”…… 可是現在這里也被發現了。 無論放不放走這群人,他們最后的凈土也沒了,馬上要面臨奔波流竄,朝不保夕的日子。 男為奴,女為妓,亂世命如草芥。 “我本來就什么都沒有,我的孩子被一群人搶走,他們把我賣進最下等的妓院。什么都不給我,我差點活活被餓死,我本來就什么都沒有?!?/br> 一個婦女掩面而泣,喃喃自語。 夏青聽到了很多人的聲音—— 或許是迷茫的喃喃,或許是絕望的大哭,或許是窮途末路的怒吼。 這個村莊,看起來平淡幸福家家安穩……實際上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不過一群在外孤苦伶仃孑然一身的人湊在一起,壓下內心刻骨的仇恨痛苦,堆起笑容來過日子。 現在這個血夜把一切太平撕碎。 “不能放他們走!” “我死了也要拉人類墊背!” 一個中年男人在大哭后,忽然站起來,臉上癲癲狂狂:“一起死吧!一起死吧!” 夏青靈魂被烈火灼傷。阿難劍在百年后只剩劍魂,察覺到主人的難過,乖乖的散成清風,涌入了他的掌心每一條紋路里。 他淺褐色的眼眸往前前方:“他們……” 失去理智的鮫人把夏青也當成了仇人,但礙于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沒有選擇先對付他??墒茄t的眼里,仇恨顯而易見。 夏青往后退一步,搖搖欲墜,腰被人攬住,落入一個清冷的懷抱。 樓觀雪熟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還喜歡看熱鬧嗎?” 夏青沒有動,動用阿難劍繼承記憶的片刻已經讓他渾身上下都痛得顫抖。 他再也沒力氣出手,也沒力氣說話。 就看著被鮫人反咬一口的士兵們也破罐子摔碎,跟著他們廝打起來。 火把被隨意丟在地上,把茅草屋燒得熊熊。 起火了。 但是沒有人去管。 死了很多鮫人,也死了很多士兵。 夏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大腦渾渾噩噩想,他要去勸嗎??墒莿裾l呢?誰又是純粹的好人,誰又是純粹的壞人? 誰能想到這一夜會是這樣的結局。 樓觀雪說:“這一村子的人都要死了?!?/br> 夏青臉色煞白一下子看向他,語氣茫然:“為什么?” 樓觀雪抬起手,輕輕扶上他顫抖的睫毛。 少年眉眼間的寒霜冷意依舊沒散,眼睫卻似撲翅的蝴蝶,蒼白脆弱。 樓觀雪摩挲了下,本想冷眼旁觀給他長個教訓,但到底于心不忍,垂眸道:“不怪你,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br> “鮫人當年是海之霸主,天性殘暴肆意妄為。它們野心勃勃,想著掠奪走人類的一切,征服大陸。只是礙于神的存在,不得離開通天海,不得上岸?!?/br> 夏青一時間有些懵,不知道樓觀雪跟他說這些干什么。 樓觀雪溫柔地將他臉上被濺到的血抹去,語氣輕描淡寫:“于是,百年前,鮫族選擇放任了人族對神宮的進攻?!?/br> 夏青手指一緊。 樓觀雪說:“他們猜的沒錯,鮫人離不開通天海是因為神的禁錮??墒撬麄兺?,鮫人全部的力量,也都來自于神對于侍奉者的饋贈?!?/br> 夏青太累了,閉上眼睛,意識惶惶,靠在了樓觀雪的懷里。 樓觀雪道:“浮屠塔內的神魂一日比一日暴躁,生于通天海的鮫族本來就易受影響,越是情緒崩潰越易瘋魔?!?/br> 夏青又不太想昏迷,掙扎著睜開眼:“他們一定會死嗎?!?/br> 樓觀雪淡淡道:“離開通天海,鮫人覺醒力量就會死。不過,沒有人逼他們,都是自愿的?!?/br> 自愿覺醒,自愿死去,自愿結束這荒唐屈辱錯亂的一生,盡管沒有輪回,盡管找不到歸路。 “爺爺……” 靈犀半跪在地上,哭著看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氣。 他的難過還沒消散,轉身,就已經被眼前的場景給嚇到了。 整個村子都燃燒在大火中,熟悉的伙伴大人全都變成了怪物,像傳聞里那樣,赤紅著眼、長著獠牙,臉上布著藍色的魚鱗,沒有理智沒有思維,逮著人族的士兵就瘋狂撕咬。 血rou橫飛,人間地獄。 靈犀感覺有人坐在了自己身邊,偏頭發現是村長。 現在整個村莊,沒有妖化的只剩下他們。 靈犀焦急地問道:“村長,他們怎么了?” 村長雙目無神,神情麻木道:“都快死了?!?/br> 靈犀:“什么?” 村長坐在村口尸山血海里,看著村子里熊熊燃起的光,夢怔一般輕聲說:“是啊,一百年,才過了一百年,怎么我就忘記了,鮫人死前就是這樣的。只是那個時候……不會有人會迷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