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觀雪笑了下，似乎終于忍不住了，眼眸深邃，抬袖，手指輕輕碰上了他的眼睛，輕聲誘惑般說：“可是我好奇啊?！?/br>
    他的指尖很涼，落在眼皮上，像花瓣臨水的吻。

    夏青沒好氣拍開他的手臂，卻發現，他碰不到樓觀雪?。?！

    他只能冷著臉，不自在地飄到另一邊，警告。

    “你別動手動腳?！?/br>
    樓觀雪唇角勾起，淡淡說：“你說農夫與蛇嗎？那我先道歉，為摘星樓威脅你的事。但我覺得那并不是威脅，你被那團火強制要求呆在我身邊，我是怎樣的人，你總會明白，不是那一天也會是某一天?！?/br>
    “確切來說，是我為你壓制本性，成全你的功德。而你為給我提供一個靈魂休息的空間?！?/br>
    “不過，現在不需要了?！彼p描淡寫說：“詛咒我已經破除?！?/br>
    夏青：“…………”

    哦！

    然后呢！

    然后你開始釋放本性，要當著我的面殺人了？！

    樓觀雪好整以暇看著他的表情，低聲笑著安撫：“放心，別怕，我不殺人?！?/br>
    夏青稍稍放心。

    樓觀雪說：“夏青，你不覺得你很奇怪嗎?！?/br>
    夏青抿唇：“不覺得?！?/br>
    樓觀雪聲音很低：“你對生與死都有一種奇異的態度。你看到我幼年的孤苦凄慘，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是悲憫。你見我長大后的暴戾恣睢，也沒有真正害怕過?？幢娚?，像看一草一木，看這片天地?！?/br>
    夏青冷言嘲諷，要笑不笑：“聽起來我可真牛批，被你描述的好像我下一秒就要原地飛升，得道成仙呢?！彼廾峦是辶?，亂糟糟的頭發下神情卻冷漠異常：“行了，你到底睡不睡?！?/br>
    樓觀雪垂眸，問道：“你真的不打算找具身體？”

    夏青：“我不想附身死人身上?！?/br>
    樓觀雪若有所思。

    夏青一秒理解他的想法，立馬打斷：“你別發瘋！我也不想強占一個活人的身體！”

    樓觀雪：“哦。你講故事吧?！?/br>
    經過前面的話，夏青也能心平氣和。

    夏青：“不講農夫與蛇，我給你講個田螺姑娘吧。希望人間的真善美能凈化下你的心靈?！?/br>
    但是故事開頭他就卡了。

    田螺姑娘什么故事來著。

    夏青冥思苦想半天，決定自我發揮：“從前有個小田螺……有一天她去河邊洗澡，然后、殼被人撿了?！?/br>
    樓觀雪聽了會兒：“不該是衣服被偷了嗎?！?/br>
    夏青：“好的……衣服被偷了。然后她就找衣服，找到了一個書生?！?/br>
    樓觀雪輕笑出聲。

    夏青硬著頭皮：“然后她就在書生家里住下了，書生出門，她就賢惠勤勞為他整理房間做飯，書生回來她就躲進缸里。書生覺得疑惑，后面偷偷前腳出門后腳回來，撞破了善良的田螺姑娘。從此他們幸?？鞓飞钤诹艘黄??！?/br>
    樓觀雪淡淡“嗯”了聲，睜開眼：“她是因為衣服被書生偷了離不開嗎？”

    夏青：“……”

    樓觀雪點頭，評價：“果然真善美?！?/br>
    語氣里的揶揄戲謔藏都不需要藏。

    夏青惱羞成怒，咬牙切齒：“你睡不睡！”

    樓觀雪從善如流閉上眼，不說話了。

    第19章 璇珈（二）

    后半夜, 不知道樓觀雪睡沒睡，反正夏青先把自己搞困了。情緒波動過大，總會讓他感到非常疲憊，眼皮困得打架, 睫毛也忍不住顫抖。

    樓觀雪笑著輕聲問他, 要不要到床上睡。

    夏青驚悚地看他一眼，溜遠了。

    別了吧。這事太刺激了。

    夏青回到他最熟悉的地方, 吹滅燭燈, 枕著手臂，伏在書案上就睡了。

    月光冷冷淡淡照在少年疲憊的眉眼間。

    這次夏青又做夢了。

    也是稀奇。這輩子很少做的夢, 結果這次因為靈薇花的蠱惑一晚上居然接連做了兩次。

    他夢到了孤兒院那堵墻。

    小時候記憶總離不開城市上空帶血的夕陽。

    沒翻修前墻非常破舊, 上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風一吹像一層綠色的浪。他就搖晃著腿搭在綠海上。

    孤兒院對面是施工地。

    鋼筋水泥搭成了巨獸的骨架, 挖掘機和攪拌機總是大清早開始吵，嘟嘟嘟響, 院長和附近的居民因為施工的聲音，連著和開發商吵了無數次，夾雜方言的對罵熱火朝天，每次看戲勸架的人都圍了一圈。

    后面施工地終于沒有聲音了。

    因為開發商跑路了，這成了一棟爛尾樓。

    于是吵架的人換了另一批, 更加激烈, 也更加崩潰。男男女女, 老老少少，尖叫、下跪、大打出手，嚎啕大哭。

    某一天, 他坐在墻上, 看到一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爬到了爛尾樓的高處。

    夏青的目光疑惑又清澈。

    男人面色蠟黃, 穿著件過時老舊的棉衣，胡茬滿面，神色麻木，似乎也看到了他，卻什么都沒說。

    他從頂層跳了下來。

    男人跳樓的時候，夏青應該是有聽到聲音的，卻又怎么都記不起來那該是怎樣的聲音。

    應該是骨骼碎開，血rou飛濺的響動。

    殘陽如血，夏青臉色一白從墻上跳了下去，趕到時尸體已經覆蓋上白布。

    警察拉好防護線，疏散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