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死死瞪著他。

    樓觀雪也在看他，視線穿過虛假皮囊，直視他的靈魂。漆黑眸光藏不住鋒利和冷意，如刀刃，寸寸能在神魂上刻下傷痕。

    樓觀雪漫不經心說：“我沒怪你強占我的身體，你怎么反而倒打一耙？”

    他俯身，壓低聲音輕笑道：“夏青，你利用我成全了自己的善良和正義，你怎么好意思怪我呢?！?/br>
    夏青別過頭，已經不想理這個瘋子了：“滾！”

    他悶哼一聲，手捂住胸口，跌跌撞撞起身，氣得發抖：“行，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活著就是個禍害。那么想引惡鬼上身，好啊，我就讓你看看被鬼附身的下場?！?/br>
    媽的！

    他要跳樓！

    他要讓這個變態死！

    夏青咽下喉嚨間腥甜的血，赤著腳往外走。摘星樓露臺上凄風苦雨，吹得他黑發獵獵，寬大的白袖似流風回雪。

    樓觀雪在后面笑了好久。

    氣得夏青已經爬到了欄桿上，想站高點摔得更慘一點。

    “我沒想打算殺那個鮫人?！毙蛄?，樓觀雪才在他身后開口說：“我們可以聊聊?！?/br>
    夏青拿他之前的話堵他，譏諷道：“我不想跟你聊?！?/br>
    樓觀雪：“可是我想你和聊?！?/br>
    夏青磨牙。

    他是真的打算跳下去的，但爬到圍欄上一看百尺高樓，又忍不住生了點膽怯。

    浮屠塔紅光大盛，視線往下，是一片妖異的竹林。

    樓觀雪已經到了他的旁邊，魂體狀態讓那種蒼白病弱更鮮明，慢條斯理道：“你跳下去，我不會死，相反我若出事，會有很多人因此遭殃?！?/br>
    夏青瞪了他一眼，心里卻明白，或許他說的“不會死”是真的，光是這個浮屠塔的設定就已經很詭異了，何況這具身體如今還承受著斷骨般的折磨。

    夏青心力交瘁，對于樓觀雪道不同不相為謀沒話可說，想罵的只有系統。

    樓觀雪微微一笑，聲音非常溫柔，陳述說：“到我身邊，很少有人能無牽無掛當個局外人看戲的?！?/br>
    夏青憋著氣，冷冷看他。

    樓觀雪不再刺激他，輕聲道：“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和平共處?！?/br>
    夏青忍無可忍：“你別跟我說，你今晚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好玩?！?/br>
    樓觀雪唇角又浮現那種單純純粹的笑來，天真無辜：“好玩，是好玩啊?！?/br>
    我他媽……

    在夏青身體已經往外探出一半時。

    樓觀雪才笑著開口補充道：“但又不全是?！?/br>
    夏青抓著圍欄，回頭冷冰冰：“是為什么？”

    樓觀雪想了想，說：“我怕痛?！?/br>
    我靠。

    夏青氣得牙關都在顫抖：“你叫鬼上身是怕痛？”

    “嗯?！睒怯^雪沒否認，下巴微揚，看著對面那座妖氣十足的九層佛塔，語氣淡淡。

    “每年的三月初驚蟄始，佛塔里的大妖就會蠢蠢欲動，需要楚國皇族在摘星樓內承受暴動的妖氣安撫它。妖氣一年比一年重，去年我痛得死去活來，今年不想試了?！?/br>
    夏青：“……”

    他難以置信轉頭，開口：“所以你就拉我墊背？”

    樓觀雪想了想，認真說：“我以為鬼魂是體會不到那種痛的，沒想到……抱歉?！?/br>
    夏青真是鬼臉懵逼。

    樓觀雪又笑：“你不冷嗎？進去說吧。既然得了我的命令，他們會救活那只幼鮫的，別擔心?！?/br>
    夏青現在看樓觀雪像看個人格分裂。

    不過要他跳樓確實也是跳不下去，沉默片刻，從圍欄上爬下來，對上樓觀雪望過來的眼眸，夏青別扭問：“我現在用的是你的身體，你看著我不覺得奇怪嗎?！?/br>
    樓觀雪笑了下：“我看的當然不是自己?！?/br>
    夏青：“什么？”

    樓觀雪說：“我看的是你?！?/br>
    夏青愣了片刻：“你能直接看到我的靈魂？”

    樓觀雪：“嗯?！?/br>
    夏青：絕了。

    夏青現在心情非常糟糕，在露臺上吹了風又淋了雨，本就病弱憔悴的身體更難受，打了個噴嚏，眼眶微紅，心里憋著臟話，像被逼良為娼的好人家。

    他變成人渾身不自在，樓觀雪離魂成鬼卻是從容不迫。

    寢宮內燭火明亮，溫暖舒適。

    夏青把頭發扎起，樓觀雪的發質非常好，指尖一觸冰涼像是黑色的水。

    他太冷了，也不知道樓觀雪平日是怎么忍受這種痛和寒意的，反正夏青在這身體里呆一秒就受罪一秒。

    裹了塊毯子，把自己包成粽子，夏青才悶聲開口：“我不想和你和平共處，你快把我放出來?！?/br>
    樓觀雪：“你不是要攢功德嗎？”

    夏青卡住，僵硬地抬頭。

    樓觀雪說：“我們互幫互助如何。反正你已經被我拉下紅塵，當不成局外人了?！?/br>
    夏青盯著他，瞳孔微縮，聲音沙啞道：“我和系統的對話你都聽到了多少?！?/br>
    樓觀雪歪了下頭，微笑說：“大概，全部?！?/br>
    夏青：“……”

    媽的，他是真的每天都在被樓觀雪刷新認知！

    樓觀雪靜靜道：“聽到我三個月后會死；聽到你可以占據我的身體成為我，攢夠功德起死回生；聽到……”他笑了下，溫柔純粹：“聽到我會對溫皎愛而不得最后為他而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