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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給福利院的阿姨當助手,其實就是陪孩子們做游戲。阿姨可憐她一個盲人又沒親人扶持,總是給她些油米面貼補。 她好看,孩子們都愛和她玩。 她來這兒工作的時候二十叁歲,現在已經快七年了。她脾氣好,送出去的孩子都記得回來看望她。 這天她下班回家,家門一開她腦子里就警鈴大作。 家里進了人。 她沒親人朋友,因此不可能有熟人看望她。 只有來尋仇的。 她退隱后找她的人不少,有的找她腦袋有的找她手,總之紅了脖子急了眼想要她的命。 為什么現在想要她的命,因為她瞎了。 她還沒瞎的時候沒人敢招惹,來的人全送命。這兩年她盡管眼盲,不太方便,依然解決了幾個尋仇的。 可今天看來是碰上對手了。 至少這人摸進了她家里,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 她最終邁進了家里,輕輕關上門。 煙味兒并不大,這人甚至開了窗通風。 她靠在門邊,一只手垂在身側。 “談談?”她對著眼前一片黑說。 確實是一片黑,天色已經很暗了,但屋里沒有開燈。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交迭起雙腿,他手里還拿著之前放在茶幾底層的錄音筆。那是女人總貼身帶著的,只是怕帶到福利院里被孩子們鬧著要,就放在家里。 “vivit et est vitae nescius ipse suae…ut tamen hanimi nubem dolor ipse removit…et tandem sensus valuere mei.……” 男人摁下播放鍵,帶著點啞、但十分柔和的男聲緩緩淌出來。聽起來調子是很悲涼的,從男人喉嚨里哼出來卻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很短的錄音,也就幾十秒。 女人向來平靜得像死水一樣的眼睛終于起了波瀾。 “您要什么?” 女人問。 男人手里把玩著錄音筆,居然真的認真想了想。 “可能,是想要你死?”男人終于開口了。 聲音與錄音筆里的男聲幾乎一模一樣。 女人更加警覺起來,她往后退了半步。 一只胳膊仍然松松垂著。 她這條胳膊廢了,現在連端只碗的力氣都沒有。 而這,要拜今晚這位不速之客所賜。 女人聽到衣服悉悉索索的摩擦聲與老式沙發里彈簧吱扭的聲音。男人站起來了。 女人再后退半步,平靜道:“沒想到竟然派了你來。如果是別人,我興許還有命可活??梢悄?,我今天就得交代在這兒了。是不是,阿成?” 叫阿成的男人微微一笑,他手里握著刀,臉上卻仿佛總是帶著些天真稚氣。 “也不一定。jiejie一走就是幾年,總得敘敘舊不是?”男人衣著簡單,白襯衫黑外套,更襯得膚色冷白。 兩個人膚色都白,但男人色調偏冷,女人偏暖。 那時候——男人少年的時候總是喜歡往她身上蹭,因為暖和。 女人當然沒傻逼到信以為真,握著手杖的那只手想要摸索手杖上的開關,還沒來得及動,一只溫涼的手就輕飄飄蓋上她的:“好慢,jiejie?!?/br> 她驀然吃了一驚,她竟連他靠近的氣息都沒察覺到。 垂著的那只手微微一抖,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剛冒了個尖兒,手腕就被他輕輕握住。 “我說了,太慢?!彼p輕拖著尾音,跟撒嬌似的。 下一秒手指猛然收勁,她倒吸一口冷氣,尖銳的疼痛伴著咔嚓骨裂聲一齊發生。 “疼嗎?jiejie?” 聲音近在咫尺,他說話時帶起的氣息都能感覺得到。有橘子糖的味道,他那時候就愛吃,她一直給他買,買過很多。 “說話?。?!” 得不到立刻回應的男人陡然暴怒,他推著女人的肩重新抵回墻上,聲音再次緩和下來:“告訴我,這些年,你疼過沒有?” 女人卻只是輕輕閉了閉眼。 她說:“他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像普通人一樣活下去,可如今你都找來了……看來是辦不到了?!?/br>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殺了我吧,阿成。給你們全家報仇。四條人命,拿我一條賤命來抵,雖然不值……” 話語再次戛然而止,因為他手里的刀扎進她肩膀里。用了狠勁,刀尖穿過身體又扎進墻體內,幾乎是將她釘在了墻上。 于是再冷靜的人也不得不悶哼一聲。 “抵命?你也配?” 男人慢慢地轉動刀子,輕輕在她耳邊說:“你還真是樂觀。滅門,又將別人家的小兒子養成一個死人的替身,這罪過是能一死了之的么?” 她再次悶哼一聲,全身都冒冷汗。 “疼嗎?這還不叫疼?!蹦腥说拇接幸鉄o意碰著她的耳廓:“一逃這么多年……就因為一個死人?!?/br> 女人終于虛弱地開口:“你恨我,但他是好人?!?/br> 男人反倒笑了:“好人?!?/br> 他反復咀嚼這兩個字:“好人?!?/br> “jiejie,好人也是死人?!?/br> 血浸透了她的衣服,血流了一地。 女人完好的那只手再次想動,他再次在她之前制止了。 她無神的眼睛渙散看著前方。 “你這條命,現在由不得你?!蹦腥藧汉莺莸卣f:“血債血還?!?/br> 女人再次苦笑:“那為什么不殺了我?” 男人沉默。 女人忍著劇痛,說話很慢:“你父母死的時候,懷里還護著你meimei。我向來不碰孩子,但那次,”女人頓了頓,喘口氣說:“那次組織不讓留活口?!?/br> “閉嘴?!蹦腥耸稚细佑昧?。 “可我一看到你,我……” “閉嘴?。?!” 男人狠狠打了她一耳光,她嘴角見了血。 男人眼角紅著,表情像笑又像哭。 他扼住她的脖子,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怎么會有你這么瘋的女人…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卻為一個死人改寫活人的命……” “玩膩了就走……五年!整整五年我什么都記不得,只有你在我身邊!卻說走就走…你這女人的心肝到底是什么顏色?” “你守了我五年,我找了你七年?!蹦腥说臏I落下來,滴在地上融進血里:“你這個殺人犯,我找了你七年?!?/br> 女人動了動唇,好像在說“對不起”。 男人帶著淚微笑起來。 他說:“你當然對不起?!?/br> 外頭月亮照進來,照清楚屋里僵持著的兩個人和將兩個人染紅了的血。 男人狠狠吻上她的唇,她無力地抵著他。 “你欠我的,幾條命都還不完?!?/br> 男人夢囈般說道:“一起死吧,到那邊去慢慢還?!?/br> 他從她的袖口滑出匕首,握緊,扎進女人的后心。 心臟爆裂,血噴濺滿墻。 男人抱著女人的尸體,流著淚從眼角吻到耳后。 第二天民警接到報警,說疑似有一對情侶殉情自殺,兩個人死后——或者說男人死后仍將女人抱得很緊,幾乎無法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