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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入后宮便妄議朝政,這是不賢,上皇未崩,她卻想方設法離間皇帝和長公主這對同父的兄妹,又是不孝。她不愿意落到這樣難以自處的境地,卻也想不出什么辦法一直維持住這種道士和風流貴女的戲碼而不被拆穿。 索性把這難題丟給別人,讓阿耶或是那些禁軍來打破現下這個局面也未嘗不可。 “了不得,阿姝從前還怕喝醉酒被娘親打手板,現在居然有膽子帶我見你父親?!钡谰叵肫疬@幾日底下人的奏報,微有些醋意:“按了司空擇婿的眼光,我怕是都入不了他的眼,再怎么開明又能通融到哪里去?!?/br> 他下詔讓溫晟道這些日子暫緩遼東戰事的征兵,先要派幾位能言善道的使臣去高句麗宣詔,居中調停。有大軍鎮邊,高句麗的叛軍亂臣也有所顧忌,不敢對上國使臣無禮,最好能將高句麗內的這場叛亂拖上一拖,等一個合適的出兵契機,再令邊軍渡河。 誰成想溫晟道竟是個閑不住的,依皇帝來見,竟是要把御史臺和吏部的差事都接過去一般,私底下打聽了好些年輕官員和世交公子的底細,出身、年歲、策論文章、家中有無通房妾室……如果不是顧慮太費周折,估計還想看看那些未婚朝臣有沒有違背朝廷禁令,私下逛了煙花地。 簡直比御史大夫還要關心百官的私德。 瞧在阿姝的情面上,皇帝把這樁事按了下來,不過到底還是有些惱意,便命人去教坊司尋了十幾個能歌善舞的美人,借著君王體恤的由頭,分賜給了尚未成婚的官員,絕了溫司空的那份心思。 “我阿耶人好得很,從來不打女子。道長想來也會合我阿耶的眼緣,他要生什么氣呢?”溫嘉姝倒不清楚這樣一段事,只是以為郎君在和她說笑:“道長也就是年紀大些,其他的都還好?!?/br> 當然如果從他原本的身份上來看,或許還得添了出身皇族和行伍出身這兩條。但如果道君真的要娶她,阿耶也不敢說什么。 “年紀大?”皇帝頓住了腳步,試圖從溫嘉姝的表情里辨出她這話中的真偽:“阿姝,我分明還未過而立,難道瞧起來很老么?” 溫嘉姝沒想到他對這話在意,掩口竊笑:“道長只是年紀略長些,不是老?!?/br> 她隨后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在這些未出閣女子之中年紀也不算輕了,好些人家的姑娘才行過及笄禮便嫁了,盤上了婦人頭?!?/br> 未成親的人里,皇帝這年紀可不就是大了么? “溫司空擇婿還有些什么條件,”他平靜道,“阿姝也和我說說罷,教我有些準備?!?/br> “道長,其實也沒什么的?!睖丶捂溃骸澳切l條框框沒有多重要,只要我喜歡就成了。像是我阿耶當年的條件,要娶我阿娘也是不成的,可是耐不住我阿娘喜歡他呀,最后我外祖也只能成全了她?!?/br> “那不一樣的,阿姝?!钡谰龂@道:“你阿耶的過往清清白白,溫夫人家里一查便知,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歸宿,可你這姑娘又知道我什么事情,溫司空問起來,你要怎么回他?” 她從來都不問他出身高門還是庶族,財產田地幾何,也不擔心將來是否會有需要相處的舅姑妯娌,或許還要面對他的庶子庶女、妾室通房。 “道長不是說過了嗎?”溫嘉姝笑道:“從前隨著上皇建功立業,后來出家誦經,道號玉虛,這些我都知道了?!?/br> “阿姝不問其他的?” “道長以為我還應該問什么?”她驚詫道:“你也沒問過我什么呀?!?/br> 他不問是因為整個九成宮都在天子掌控下,一個隨駕的臣女,只要皇帝想,都無需特地囑咐,底下人自然會把皇帝想要知道的消息呈上。 “《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我知道出家的道士僧侶必然有難以對人明說的過往,才會勘破紅塵,遁入空門。只要兩個人互相喜歡,其他的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沒什么打緊的。就算你不打算入仕,我那些嫁妝也夠咱們過一輩子的?!?/br> “我又不是和你的從前過,管那么多做什么?!彼齻阮^去回應他的注視,風致嫣然:“道長,你喜不喜歡我?” 他被看得避過了眼:“自然是喜歡的?!?/br> 大概溫府的門第、父母給的陪嫁可以讓她與未來的丈夫一生衣食不愁,所以她才能這樣從了自己的心意去選擇夫婿,毫不懷疑自己挑中的那個男子。他卻生在爾虞我詐的宮廷里,對上別人的喜歡,總有不安之感,或許明里沒有說過,暗里卻總在關注著她。 “你瞧你,親人家的時候不害臊,現在又怕我多看幾眼?” 道君笑了笑,不置可否,“阿姝,但愿你不后悔罷?!?/br> 禁衛軍巡邏值宿泰半都是由溫晟道來安排,但此事機密,溫晟道不可能把這些透露給妻女,皇帝手中倒是有弘文館呈上來的地圖,可認真論起來,他也不能完全清楚距此處最近的禁軍在何處。 那匹紅鬃馬遭了姑娘的嫌棄,再也不許他騎,兩人共乘一騎又太顯輕浮,傳出去于皇帝而言不過是一樁風流韻事,可對溫嘉姝來說,讓人曉得她和一個郎君同乘了一匹馬,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 兩人兜兜轉轉,步行了五六里的山路,才望見遠處有一隊衣著光鮮的人馬。 皇帝常年在外面領兵,走這幾步路還不覺什么,但閨中的女子嬌生慣養,多少有些乏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