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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世事往往不從人愿,他們兄弟最終還是走到了刀劍相向的地步。 他講過了這段,卻發現溫嘉姝掏出袖中絹帕,靜靜地瞧向他。 “道長,你流淚了?!?/br> 她拿著自己的新帕子在他眼處輕點了幾下,不同于她的簌簌而下,道君只是眼角有些微濕。 他有些難為情地別過了頭去,不肯讓她擦。 “阿姝,我過于失態了?!?/br> 她嫣然一笑,把他的頭掰正回來,親了他左頰一口,想想又在他右側補了一口,“這就叫失態,我剛才那樣叫什么,撒潑么?” “哥哥,那這事兒算是翻頁,你后來怎么又出家了?”她柔聲哀求,像一只乞食的獸:“你阿兄后來待你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 他平復了心情,牽了馬同她一道走,“我阿耶一直叫我多忍著些,后來我阿兄變本加厲,在我的酒中下了毒藥,我喝下去以后吐了血,做了一場噩夢,醒來時他已經被斬首示眾了。后來阿耶沒有辦法,只得讓我繼承了家業,我心灰意冷,后來才做了道士?!?/br> “我知道外面會有很多人斥責我為何要與嫡長子爭意氣,可我實在是不甘心?!彼麘脩玫溃骸耙粋€瓜農辛辛苦苦地墾荒種地,日夜守在瓜棚外頭巡邏守衛,難道只因為他的兄長大了他幾歲,這些熟透的瓜果就得全歸旁人嗎?” “道長,你想太多啦,沒人會在意這個的,起碼我不會?!彼浪碾y處,牽著他的手嗔道:“白璧微瑕,不掩日月之光。圣上御案上的傳國玉璽不知道染了多少鮮血,后來還缺了一角呢,你瞧有哪個皇帝不喜歡它?”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皇室怎樣鬧,最后到底是誰繼承君位、到底是不是立嫡立長,其實和民間沒什么太大關系,大家只關心新的君王能不能外御強敵、內定天下,至于皇帝的私德,那不過是錦上添花。 “其實想一想,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彼麗蹜z地望向她,“上天要我經了這許多波折不堪,最后總還算是待我不薄的?!?/br> 修道有一部分是出于追求長生的私心,也有掩飾皇帝殺兄囚父的意圖在,但無論如何,經了這些年的修行,他的心性到底平和了許多,加之四海升平,他也有了耐心和時間,與這樣一個女子兩情相悅,細致地照顧她的一舉一動。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那些灰暗不堪的舊事已成過去,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溫嘉姝被人這樣盯著看,臉頰微燙:“哪里不薄了?” 他說出這樣的話,卻又沒了下文,不言不語地立在那里,將人瞧得心都熱了。 “阿姝,今天出來的太久,我們該回去了?!钡谰寻遵R的韁繩遞給溫嘉姝,自己仍舊去騎那匹紅鬃烈馬,卻被她扯住了衣袖。 “你不說便算了,好好的怎么又來騎這匹馬?” “這匹馬只是有些小毛病,又不是騎不得?!钡谰X得好笑,“難不成阿姝要我走回去?” 她欲邀君同乘,又覺不好意思。 “不如我們去找守軍再要一匹馬吧?!彼龎阎懽釉谒拿媲坝锰貦?,“我阿耶畢竟是司空,想暫時借一匹馬,也不太難?!?/br> “借馬沒什么,”道君想到了溫晟道,驀然一笑,“我記得司空白日里除了在弘文館當值,也常會出外巡視。阿姝不怕我們遇上他?” “遇上便遇上吧?!彼了计?,猶豫著開口:“我也是時候讓阿耶見見你了?!?/br> 第26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阿姝, 你真的要我現在去見司空?”道君啞然失笑:“你不怕把他嚇著?” 他同溫嘉姝說了這些話,是盼著她起些疑心,詰問他從前的身份, 可這個小姑娘除卻對馴馬的事情稍感驚訝, 其他竟什么也沒問。 她對許多東西都有著出人意料的興趣,怎么到了他這里, 她就什么都不想問了? “我阿耶上陣殺敵都不怕, 還會怕你么?”溫嘉姝牽了那匹白馬, 撫了撫它順滑的皮毛,“他是個很開明的人,雖然擇婿的規矩苛刻了些, 但也不是不能通融?!?/br> 有些事情,如果一開始就是誤會, 那么拖得時間越久,也就越難解開了。她的身上有許多不能告訴人的秘密,有些是可以告訴皇帝的,有些卻又一輩子只能藏在心底。 皇帝這些往事, 即使是稍微做了些修飾,可只要稍微熟悉上皇在位時期舊事的人聽過, 便知道這爭家業的故事按在哪個大臣家里也不合適。 她若是一味裝作不知道,顯得有些虛假,可她心里頭明明白白,又不敢順著他的心意起疑, 開口去問他“哥哥, 你難道是皇帝么”,皇帝要是和盤托出,她又該如何做戲? 這等事情, 越裝越容易露出馬腳?;实坶啽M百官,焉能看不出來她做出來的戲?到那時他是會想現在一樣喜歡她,還是會懷疑她是臣子刻意諂媚送上來的女子,進而厭惡她?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兩個人毫無顧慮,她想說些什么也不必擔心惹來他的不快,牽連到溫家上頭去。左右她對長安里的事情沒什么印象,聽過不知道也屬正常。 和一個喜歡的道士談天說地,說得再離譜些只能算是愛侶間的私語,想對長公主用些什么手段,也不會教人懷疑她是刻意仗了天子的寵愛與小姑不睦,然而這些事情,放在皇帝和臣女之間,她就有了太多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