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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君搖了搖頭,三月的雨夜寒涼,他卻覺得有些熱得難耐,身上的道袍看似是豎立在出家人與俗世人之間劃了一條鴻溝,可也令人產生了逆反的心思,想越過那道雷池,再進一步。 被壓倒的西風猝然壓過了東風,一時間這反客為主的勝者竟有些慌亂。 他本意也不想嚇到她,只是忽然被人揭露了隱秘的心思,有些惱羞成怒。 那些舊日跟隨的臣工見君上面露怒色時都難免驚慌失措,更何況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 “自然不是,娘子……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br> 在他的眼里,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美的女子,她怎么還會覺得自己是山中丑陋的精怪? “虛情假意!”她果然是只得寸進尺的狐貍,得了道君溫言軟語,又即刻踏進一步,“你說我生得美貌,卻又不敢看我,這是什么道理?” 他被問得緊了,索性站起了身,與溫嘉姝兩兩相對,不過咫尺的距離讓呼吸都顯出了纏綿的意味,恍若兩人已是相伴數年的恩愛夫妻。 “道長,”氣息交纏,還是她先紅了臉,“你這樣輕薄我,可還敢說自己清凈無為么?” “明明是娘子先以權勢逼人就范,貧道還尋不到人來訴苦,怎的倒成了我來輕薄你?” 左右服侍的人都在外頭,誰也瞧不見殿中的情形,更不會猜到圣上有一日還會和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樣玩笑。 “我又不是長公主,哪來逼迫人做小郎君的底氣?”溫嘉姝聽這道君說自己以勢逼人,心下又氣又笑,倒真落下一滴淚來,長媚的眼睛含了水霧,含嗔瞥了他一眼,“反而是道長口是心非,嘴里說著清凈無為,私底下卻繪了美人圖……” “怎么不是逼迫?”圣上拂落了衣袍上的桃花,斟酌著開口,“咸安長公主縱然頻頻向道觀討要俊美的道士,可那也是兩廂情愿?!?/br> “哪會像你這般,一開口就要搶人的?”被一個女子直截了當地追求,圣上多少有些難以啟齒,“不過是白日見了一面,晚上直接逼到了這里?!?/br> “搶人是要先下了迷藥,再五花大綁抬到榻上去的,他若從了呢便溫柔以待,拂逆就用鞭子伺候?!睖丶捂拿佳厶砹藥追中σ?,“可你瞧我何曾這樣對過你?但凡道長皺了皺眉,我哪里還舍得欺負?” 圣上“哦”了一聲,面上淡了些許,“如此說來,我還要謝過溫娘子的體貼?!?/br> 她說的這樣理直氣壯,竟像是盤算著哪日付諸實踐,再搶幾個郎君過府,可見近墨者黑,與咸安攪在一起久了,竟然也想著左擁右抱。 “既得隴,復望蜀?!钡谰币曋碾p眼,“不知溫娘子是捆過幾個,才這般駕輕就熟?” “貪多嚼不爛,我捆那么多男人回來做什么,做善事養著他們吃白飯嗎?”溫嘉姝仰著頭,含笑對上夢里的情郎,“能把道長一個帶回家就夠了?!?/br> “我既認準了一個人,自然要抓得緊些?!?/br> “你與溫夫人倒是十分相似?!钡谰炭〔唤?,溫晟道做他帳下先鋒的時候,他就聽過溫夫人的威名,據說前朝時溫晟道中榜以后騎馬夸街,被待字閨中的溫夫人連砸了數十朵鮮花,連帽子都快被砸落了。 手底下好事的人說得繪聲繪色,什么溫夫人夜間改扮男裝同溫晟道私許終身都敢宣揚出來,然而溫夫人一向舉止溫柔、循規蹈矩,除了不許夫君納妾以外和其他的貴官夫人沒什么差別,因此這樁夜間私奔的風流舊事他也只當是以訛傳訛,誰知過了數年,居然會輪到自己身上。 “婚姻大事,尚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钡谰托牡赝v,“以溫大人舊日的功勛,得一個國公爵位恐怕也是易如反掌,溫大人難道沒有想過在長安為娘子結一門姻緣嗎?” “自然是有的,在洛陽的時候,我阿耶就說等放榜以后,要在新科進士中為我擇一個如意郎君?!睖丶捂粗谰讲诺臏睾蜕裆珴u漸消失,不由得抿嘴一笑。 “你笑什么?”那道君別開了眼:“我又不是新科進士,娘子來道觀求什么姻緣?” 新科進士放榜已有許久,有意擇婿的人家早就將人選擇定,她既有了婚約,怎么還能學著咸安來道觀戲弄人? “我笑道長呆氣,又沒有過文定,我怎么不能來?”溫嘉姝嘆了一口氣:“阿耶相中的那位郎君確實是擔得起‘文采風流’這幾個字,可惜已然另有所愛,我本想成人之美,沒想到病了許久,還沒來得及同娘親說便被公主拽來了道觀?!?/br> 她并沒打算將這件事情瞞著,阿耶有心與蕭家結親的事情總有一天會被人知道,與其被人揭露,還不如自己率先一步說出來。 “我自有我的傲氣,不會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也不愿意強人所難?!睖丶捂瓊榷鷥A聽,只覺天地俱寂,“外頭的雨像是停了,我也該回去了?!?/br> 她從暗袖中掏出了一錠銀子,用素日用慣的方帕包了放在桌上,“耽誤了道長誦經,確實是我的不對,我來得匆忙,也只有這些能添做香火錢,還請道長不要嫌棄?!?/br> “娘子不解煞了嗎?” 她三番兩次說自己正逢劫煞,卻徒留這個謎題給他,不肯說個分明。 “班門弄斧,豈不貽笑大方之家?”溫嘉姝微微一笑:“道長若是問心無愧,此煞自然迎刃而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