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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未必是覆國的禍水,但自古亡國之君卻多有貪戀女色的短處,就連他的阿耶這個開國的君主,也是因為貪戀美色而貽誤戰機,令河西走廊險些落入敵手。 那場春夢原本就是謬誤,既然已經決意追求長生之術,他便不該費心去探究其中真假,更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一個女子生了別樣的心思。巫山神女也好,青丘狐貍也罷,與他都沒什么干系。 “娘子要是喜歡,拿去便是?!钡谰H上了雙目,那些經文他早就爛熟于心,書卷可有可無,“只是貧道今日許下的功課未畢,恕不能奉陪?!?/br> 昏暗的燭光下,面如冠玉的男子正盤坐誦經,身上的道袍將天子的威嚴肅容柔和了幾分,甚至平添了幾許不食人間煙火的禁欲氣息,教人生出一種這個道長很好欺負的錯覺。 “道長?” 她的聲音倏然靠近了幾分,美人呵氣如蘭,惹得道君一時失神,等他回過神來,下顎處已經被人抵了冰涼的桃枝。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蹦桥诱垩┥?,那股沁人心脾的桃香縈繞在他鼻尖,揮之不去,“道長以禮相贈,妾身自然也要回送?!?/br> “我觀道長眉頭微聳,正逢桃花煞,不知閣下可愿解之?” 第6章 . 輕薄 “你這樣輕薄我,可還敢說自己清…… 即使是與人在戰場上搏命的時候,皇帝也沒有過被人用東西抵住下頜的經歷,她以桃枝相就的一瞬,道君的額間立時生出了一層薄汗。 頸處的皮膚脆弱,她若是個刺客,此刻只消再下些狠力,便可血濺五步。 “良宵難得,曲房幽然無人,道長又何必辜負呢?” 那只小狐貍看樣子是得意極了,取出了自己的方帕在他的額間輕輕擦拭,低聲調笑:“我難道是吃人的精怪么,道長連看我一眼都不肯?” 溫嘉姝只在前朝貴女的詩句中讀到過貴夫人調戲僧人的風流艷事,當時只覺這女子肆意妄為,實在是不像名門閨秀,不想自己真正實踐起來,才體會到了瀆神的滋味同她夢里在自家宮殿里引誘夫君的情趣大不相同。 咸安長公主迷戀道觀中的男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一泓至清的溪水,總會有頑童喜歡扔幾塊石頭進去,看著被他攪亂的一池春水而暗自得意。 “道家崇奉清凈無為,恐怕娘子要失望了?!睂挻蟮呐坌湔谏w住了天子的手,男女身量懸殊,溫嘉姝的腳步雖輕,但也不像是會武功的,只要他想,隨時可以脫身。 “清凈無為?”溫嘉姝想起了書案上的那幅畫,強忍著沒有笑出聲,“要我看……怕是口是心非才對!” “道長,有哪個正經的道士會公然在觀里畫海棠春睡圖?”她輕呵了一口氣,枝上的桃花禁不得美人一吹,紛紛散落在道袍之上,惹來女子莞爾。 “道長畫技精湛,只可惜落花拂衣這處尚顯粗糙,”溫嘉姝瞧那道君平靜的面容上泛起了漣漪,忍不住再羞他一羞,“畫中的美人穿著不俗,想來也是高門出身,既非醉后失禮,為何衣衫凌亂……”她有些不懷好意地俯近低語,“道長可別告訴我,畫上繪著的是個郎君?” 自她瞥見那幅工筆畫后,便知道眼前這位看似一心修行的道長未必如表面般抗拒女色。 他要是對自己真的無半點意思,不用亮出天子的身份,即使是叫幾個小道童攔在門口,她一個弱女子也是進不來的。 可惜晨間那一眼匆忙,溫嘉姝只來得及看了一個大概,還沒有仔細欣賞過。 “夠了!” 那層不可說的齷.齪心思被畫像的正主戳破,這經文是再也念不下去了,那道君側頭躲過了桃枝,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你……你還知不知道何為禮義廉恥?” 夢中的他行事與現下大為不同,正大光明地偷了美人口脂不說,還同她白日在那方貴妃榻上云雨不休……后來等那美人倦極睡去,他一時情不自禁,將案上那幅海棠春睡圖又勾勒了幾筆,甚至夢醒之后依舊貪戀夢中美景,將夢中美人的慵態繪在了紙上。 這幅圖費了他不少心思才完工,還未來得及收起,就叫畫中的正主見了去。 “這話難道不該是我來問道長嗎?” 世俗公認男子喜愛女子的嬌怯嫵媚,而女子則傾慕郎君的英武氣概,但溫嘉姝卻覺得,有時英武的男子稍顯赧態才更容易討女子歡心。前世夢中的圣上總是智珠在握的波瀾不驚,即便是她這個枕邊人也很少見過天子被人詰問時的窘迫情態,總忍不住再戲弄一番。 “道長訓斥人的時候,都不愿直視我嗎?”溫嘉姝似是喪了調戲人的興致,轉頭扔了桃枝,凝神去觀燈燭,御用的燈燭即使無煙氣,長久直視也亦刺痛人眼。 “難不成我是吃人的山中精怪么,道長連看我一眼都不愿?” 小姑娘果然是禁不住嚇的,她絮絮說了許多,自己不過是略責備了一句,就將她嚇壞了。 溫嘉姝螓首低垂,言辭中帶了沮喪之意,似是被自己的呵斥所嚇,眼眶泛紅,幾乎要滴下眼淚。 娘親告訴過她,哭泣也是一門了不得的學問,痛哭流涕固然是真情流露,但除了宣泄不滿外并沒有其他的用處,但如能讓眼淚在眼眶里慢慢積蓄,再如鮫人泣珠一般凝成顆顆玉珠,無聲無息地自腮邊滑落,那才能叫對方又愛又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