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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燕歸梁在線閱讀 - 第十四章(劇情)

第十四章(劇情)

    不多時農婦就抱著竹篾進屋來,門扉大開卷進一地雪,幾乎要把油燈撲滅。

    除了一小壇黃酒,還有冒著熱氣的蔥餅和一碗稀粥,農婦怕她吃不慣,搓著手立在一邊解釋,“這是剛烙出來的,用的都是新篩的細面,家里也不寬裕,娘子將就一下?!?/br>
    謝溶溶餓了大半天,一口咬下去滿嘴的油漬迸發,混著沖口的蔥味,嚼也不是,咽也不是,連忙喂了口粥,水多米少,也能硬著頭皮喝下去。

    抬頭沖她笑笑,“謝謝嬸子?!?/br>
    農婦哪里見過這樣的盛色,當下只覺蓬蓽生輝,紅著臉擺手,“不敢,不敢?!币笄诘貛退褖靥岬矫籂t子上,又裁來一尺干凈的粗布,走前囑咐道,“娘子有事就去東邊喊一聲,人都在,明一大早我就讓孩兒爹去山那邊請郎中來?!?/br>
    她前腳剛走,謝溶溶就把那幾張蔥餅推到一邊,稀粥喝完了肚子還是空落落的,就沿著餅皮揪幾塊白面吃,把個餅扣得坑坑洼洼,乍一看像是個蓮蓬。

    吃飽喝足,她回想著自己生病時是怎么被銀環照料的,可她少有發燒,就記得腦門上搭涼汗巾,要是降不下去火,就用酒擦全身。

    想到這里瞬間呆滯,扭頭看著床上的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夠窒息了,難不成她得給他寬衣解帶貼身伺候?還不如讓他燒成傻子省點心。

    謝溶溶捏著那塊粗布心里天人交戰,火爐時不時吐兩口火星子,窗外大風呼號,撲棱棱地撞在紙糊的窗戶上,破舊的木板岌岌可危,屋里喧鬧又寂靜,人發出的一點聲音都格外清晰。

    “......嗚......”

    那人又開始哼唧,許是當真熱到不行,都開始扯衣服領子。農婦的男人粗心大意,衣服只管換,不管整不整齊,那身灰白的布衣被拉出一道口子,從脖子一口氣露到肚皮,謝溶溶一眼掃過去,立刻閉著眼睛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br>
    無奈由不得她不聽。

    “......姆媽......不要......不要去......阿娜......阿娜......”

    他露出的皮膚白里透紅,像一只快被煮熟的蝦,也不說要吃羊了,反反復復地念著“姆媽,不要去,阿娜”,謝溶溶聽不懂阿娜是什么意思,可也看得出來,這個從來不將世俗倫常放在眼里的人,被困在了一個火鑄成的籠子里,沉浸在他們誰都不知道的往昔中拼命地掙扎。

    “......姆媽......”

    謝溶溶把壇子里的黃酒倒進空陶碗,粗布浸濕,一拿出來撲面的濃劣酒味,她忍著反胃擰半干,從他的額頭開始,像給阿魚洗澡那樣,輕輕地沿著窄瘦的輪廓擦拭。

    心里什么都不用想,就當他是阿魚,當他是救過他們夫婦命的恩人。

    “沖著你救過我,之前的事兩不相欠,等你好起來,就離我遠遠地,這輩子我們彼此之間唯一的牽扯就只有敬廷。你當好你的義弟,他才是我的夫君?!?/br>
    謝溶溶一個人自言自語,擦到他胸口時,閉著眼睛胡亂抹了一通,手指沾到腹部的肌理,像是被火燎了一下,趕忙給他攏攏衣服,紅著臉嘟囔著,“一個大男人,怎么生得這么白?!?/br>
    連著擦了叁四遍,把他半個人弄得仿佛從酒缸子里爬出來一樣,見他沒再嘀嘀咕咕翻來覆去,謝溶溶才坐到一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余光瞥見他干裂的嘴唇,又凈了凈手,拿指腹點些水在他嘴上。

    這還是她第一次平心靜氣地、不帶任何偏見的打量這張臉,聽說他禍禍了許多官夫人和官小姐為他爭風吃醋,倚欄哀怨。她生在金陵,長在金陵,見過不少風流俊逸的才子,他們身上多少都帶了驕矜的書生氣,不管私底下是個什么性子,放在面上總是逃不過一個“禮”,久而久之,她便認為天下的男子都該是這個樣子,就連敬廷也不例外。他視她為珍寶,容得下她的小性子,是說出去多少女人都羨慕不來的恩愛;可情到濃時,好像也越不過去了,若要說那座看不見的山是什么,她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應該也篆刻著一個“禮”字。

    他的“禮待”建立在“憐惜”與“寵愛”之上,一旦她試圖移開這座大山,勢必要撼動這兩塊根基。阿娘告訴她要知足,她就偏安一隅,望山不動。

    這個男人在眾人面前舉手投足都是禮,君臣之禮,兄弟之禮,客卿之禮都面面俱到。他仿佛將這個字看做是一件可脫卸的枷鎖,人人都上了枷丟了鑰匙,而他握著的那把能撬開一切的鎖。

    光潔的腦門上開始冒汗,謝溶溶擰了把干凈的熱水給他擦干,爐子里的炭她不會挑,一嘴吹出一片火點子,只能拿著燒鐵棍亂捅一氣,熱水一直燒在爐子上,她擦了洗洗了擦,又斷斷續續地給他喂水,差不多用盡那一小鍋,終于等到他身上不正常的潮紅褪下。她探了探額頭的溫度,松了口氣,盯著那雙緊閉的窄薄眼皮,小聲說,“你要是醒了,這雙黃眼珠子可別再滴溜溜打壞主意了啊?!?/br>
    燕回是被熱醒的,身上像脫了水使不上力氣,背上的皮膚黏著麻布衫,這衣服粗得都能蹭癢了。他想開口說句話,嗓子也干的冒煙,渾身上下只有腦袋還能轉一轉,一轉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覺的人。

    他第一眼沒認出來,眨巴了兩下才看清從臂彎里露出來的半張臉,他前不久才偷看過她睡覺的樣子,只不過那次是一室香艷,如今是狼藉一片。腦子像是銹掉了,他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把記憶補全,連昨夜她生澀地看顧了自己半晚也有隱隱約約的印象,溫涼柔軟的手搭在額頭上,汗巾泡了酒在脖子和耳后來回擦拭,還有魚肚一樣的手指點在嘴唇上的觸感,她好像說了句“黃眼珠子”什么的,他沒忍住,連咳帶笑發作起來。

    謝溶溶揉著眼睛醒來去床邊看他,她穿一件不合身的紅底花棉襖,像是一顆按錯了腦袋的泥娃娃,只有臉蛋巧奪天工。不過仔細看去那張仿若珍珠光華的白凈兩頰蹭了幾抹煤灰,好似捏她的泥匠留下的手指印。

    白得像團棉花,剛睡醒的黑潤眼珠還蒙著一層霧,燕回有些失神,張口道,“阿涅羅?”

    謝溶溶聽見他說話,也不困了,就是渾身難受,繃起一張臉反問,“你說什么?”又一次聽到這個什么“捏蘿卜”了。

    燕回搖搖頭,怕說出來喝不到水,倒是彬彬有禮道,“煩請嫂嫂幫我倒杯水,咳咳......身上實在沒有力氣?!?/br>
    謝溶溶有幾分狐疑,也不好問出口,從茶壺里倒出最后一點涼水放在床邊,說,“你等著,我再去要一些,昨晚上都被你用光了?!彼抗鈷哌^桌上那一碗被扣成破布的蔥餅,忽然問他一句,“你餓不餓?吃不吃餅?”

    燕回一天沒進食,餓到前心貼后背,老老實實地點頭,就見謝溶溶把一只豁口的大碗遞過來,臉上頂著兩團煤灰,俏生生地立在初晨的薄光里,“喏,先墊墊吧?!?/br>
    他目送著她裹成個年畫娃娃搖搖晃晃地出門,艱難地翻過身,一只胳膊半架起支在床上,把那一杯底的水一飲而盡,涼得他渾身一哆嗦,但也澆滅了喉口的火,長舒一口氣,神志也逐漸清明,捻起那塊冷透的油餅,只見上面滿目瘡痍,五步一溝十步一坑,稍微平整點的白面都被摳掉了,長的委實難以下咽。

    燕回先是一愣,隨后倒在床上笑得直喘氣,他一口一口地把個破輿圖吃進嘴,細嚼慢咽如同品味精膾,吞下最后一口后,胃里漲滿滿的,一股熱氣傳遍四肢百骸,他伸出手凌空一握,一副勢在必得的姿態。

    家主人歸還了玉佩,只收了謝溶溶那顆南海珍珠,早間又請來個赤腳郎中,開了兩副補氣的藥,說是沒什么大礙,燕回習武身子骨好,只要燒退了養兩天就能走動了。

    謝溶溶有些心急,農婦說大雪封了山路,家里的騾子不敢走,再快也是兩天后,她也知道沒得選,只能盼望敬廷早早找來,要不就只能在這個小山溝里和這人面對面了。

    燕回要了一鍋水擦身子,謝溶溶也才想起來自己醒來都沒有洗漱,紅著臉借用主人家的東廂房洗了個簡單的澡,鹽水漱過牙,又裹上那身花棉襖才活過來。

    農婦問她怎么不去伺候她男人,謝溶溶都忘了這茬,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出話,農婦看她臉憋得通紅,容色瀲滟,只當她害羞,嘰嘰咕咕笑著走了。

    謝溶溶越想越不是滋味,等那人拾掇妥當,抱著臂靠在門邊,冷笑道,“昨日多謝燕公子救命之恩,你是我們夫婦的大恩人,待回去府中自當涌泉相報。只是有一點,你可想過隨口說出去的話,萬一被人聽見,可怎么圓?”她現在可不怕他,見過了昨晚那個動也不能動的慫樣,謝溶溶才意識到這人也是血rou做的。

    燕回一下子就明白她在說什么,他仰頭喝盡那碗苦藥,神色都不帶變,除了略顯憔悴,一身破布麻衣也不影響風逸,他誠懇道,“嫂嫂不用擔心,昨日歲知也算被嫂嫂救了一命,自然不會讓這些小事惱到敬兄和嫂嫂的。當時我那么說,也是為了嫂嫂著想?!?/br>
    這個黃鼠狼,一口一個嫂嫂,倒是做出副乖覺相,謝溶溶還是對他不能完全放下心,主要是那天的驚嚇太過深刻,她現在閉上眼睛都還能感受到當時窒息的余波,在手心搔過的指尖,捏著她耳垂的指腹,還有干燥火熱的手心貼在臉上的觸感,被盯上甩不去的視線,都成了那段時間的夢魘。

    她二人無形中達成共識,很有默契地都對那日的“意外”絕口不提。謝溶溶是避之不及,燕回是......有意為之。

    午飯吃的燉山雞,農婦的男人是個獵戶,偶爾運氣好能打到些山雞野兔,謝溶溶那顆南珠也要好幾兩銀子,她當著農婦的面將紐襻上的四顆都揪下來,分別是熱水、吃食、藥費和路費,一顆顆放在她手心里,說得明明白白。

    于是換來了rou和白面餅。謝溶溶看著燕回一點點亮起來的臉色,心想,黃鼠狼果然還是得吃雞。

    那廂兩人在山溝溝里烤火爐吃山雞,這邊五城兵馬司、武定候府還有謝府鬧翻了天。謝溶溶和燕回的失蹤是不敢大肆宣揚的,一為了謝溶溶的清譽,大張旗鼓地宣傳兵馬大元帥的夫人落水失蹤,跳下去救她的不是夫君,而是夫君的義弟,一個慣是聲名狼藉的高門子弟,就算謝溶溶平安回來,也躲不過眾人的悠悠之口。二是為了政局,正如敬老夫人所想,燕回的地位雖尷尬,但其舉足輕重不言而喻,不管是不是被梁王所惡,他都冠上了燕姓,而宮里是決計不能給北地留下把柄。

    故而知曉此事的人也只有敬、謝、沉、鄭四家,恩靖伯府的女眷被鄭老夫人叁令五申,誰敢多說一個字家法伺候。沉家在京任職的只有沉之邈和他長兄沉之逸,即如今的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他和謝都御史同隸屬于都察院,一文一武,官階雖差了幾級,但沉家樹茂根深,在江西祖宅坐鎮的老祖宗沉仲原乃叁朝帝師,致仕多年余威不減,丞相張乘風,文淵閣大學士薛秉年,還有國子監祭酒秦肇都出自他門下,沉父曾任上代大理寺卿,為官清廉公正不阿,以知天命之年因病致仕時,先帝贈其親手抄錄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以示恩典。沉家家風中正,也斷不會在外亂言。

    謝寶林與夫人只育有二女,長女謝紛紛嫁去山東老家,大女婿何允燁如今是兗州知府。謝溶溶是謝夫人叁十才得,從小被家里人捧成眼珠子,即使是嫁了人也還當她是個孩子。事情一出,謝寶林不敢和夫人講,自己躲起來偷偷哭了兩場,還是敬廷跪在他面前指天對日地發誓,一定會將謝溶溶好好帶回來,他才紅著眼睛躲進書房。

    然而搜尋進行的并不順,當天下午雨一停,派人下河找了還沒一個時辰天上就飄起鵝毛大的雪花,天黑的又快,為了不引人注目,敬廷和沉之逸親自帶人守住南門,徹夜掌燈打撈,同時分派人馬沿著河岸一直找,到了第二日破曉,雪沒停,打撈到一件碧藍色的鶴氅,上面印著寶相花紋,正是謝溶溶出門時穿得那件。敬廷的臉色一下子就暗了,他將那件沾染泥淖的鶴氅緊緊攥在手里,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

    “繼續找,找上山去,把山都搜遍也要找到!”

    謝溶溶提著一個小竹篾,里面墊了幾塊碎布頭,上面爬著一只昏昏欲睡的胖兔子,正被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屁股。她立在門口看紛紛揚揚的漫天大雪,灰白的云層與天空融為一體,看不見來路,尋不見行蹤。屋里的燕回盤著腿坐在床上,肩上披著個大花被子,身前點著煤爐,淺黑的長發被攏成一束斜在胸前,食指和中指輪流敲著桌面,金褐色的眼珠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外的身影,眨眨眼眼落下一片瀲瀲金,正滴溜溜的盤算著什么主意。

    ㈣2ЩɡS點cōм(42wgs.)——

    嚴重超出我的預期,下章就得回去了。最近也沒rou吃,大家看看要不讓燕某人再渣一回?反正他虱子多了不癢,早晚都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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