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大約是他的回答太冷淡,她好似有些泄氣一般,又掩飾般伸手緊了又緊肩上的外袍,不再說話了。 他于是頓了頓,補充了兩個字:“謝謝?!?/br> “對了,我準備了一點藥,回去看看可能你用得上?!彼f,又想了下,“也可能你用不上了?!?/br> “我沒事了?!彼f。 她聽了這回答,久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的額頭靠在他胸口,從那胸腔下面那顆柔軟的頭嬌~軟的嘴唇里傳出她疲憊至極的聲音:“小徒兒,我能靠一會么?就一會?!?/br> 他這回還沒有說話,她已經沒有動靜了,而身體微微一軟向一旁倒去,他幾乎下意識的,伸手從后面摟住了她將要滑落的身體。 如同真的被淡淡的雷電擊中,手肘和指尖都是奇異的麻。 他看她。 那樣一個鮮活的人,現在安靜孱弱如同一片雪花。 而這樣孱弱的她,為了他冒險下山只為了尋那一味他根本用不上的藥。 甚至一再堅持著,最后一刻知道了他沒有事后才放心昏睡了去。 他感覺到她的身上,原本屬于他的殘留靈力,那是她用自己的靈力過渡他涌出的冰冷靈力時留下的,那些靈力正循著他的靠近緩緩自動回到了他的身體里,但在最后一刻,他幾乎鬼使神差一般,截斷最后一絲殘留的靈力,在上面留下了一絲隱匿的神息。 前面隱隱有御~劍而至的風聲。 陸小昂正開足馬力卻還是慢如老馬的前行,他提前看到了回來封回,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我師叔呢?!彼吔?,問完就看到了封回懷里人事不省的人。 陸小昂頓時面色一變,顫聲:“我師叔……?” 封回低頭看了一眼臂彎里的女子一眼,幾乎微不可見的將她向自己身前帶了一點:“她睡著了?!?/br> 陸小昂背上的寒毛立刻又倒了下去,大大松了口氣:“……睡著就好,睡著就好。 “封四公子之恩,我浣花谷沒齒難忘,我陸小昂沒齒難忘?!?/br> 行進間,陸小昂御~劍飛在封回身前,想竭力為后面小師姐擋一點風。 他腿肚子還有點抖。然后,他伸手將另一個報平安的符箓掐碎,免得其他陸續收到消息的同門心驚。 沒事就好。 天知道他睡到半夜被沈蕊惶恐撲醒后,看到留香追蹤符亮起的驚悚。他鞋子都沒穿,第一時間便跳出去,離得近的只有封回,他翻墻便跳了進去,還好封回正在沐浴,并沒有睡覺,他竭力平靜表達了來意,沈蕊還沒等他說完就跪了下去。 好在封回聽了什么也沒說,非常仗義,從浴桶直接起來披衣穿鞋便去了。 只是他靈力有限,在空桑的結~界下更是大打折扣,等他從低谷緩行飛出兩個山峰,封回早就沒有身影了。 還好老天保佑,一切順利。 他回頭看了一眼趙寶瑟,她裹在寬大的外袍里,那迦南云門的紫在夜色中濃烈到極致,越發顯出那張臉的面無血色。 陸小昂心里暗暗發誓,經過這件事,封回這個人他交定了,以后封回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 第二件事,以后一定不能讓師叔這么偷著下山買酒了。 前面便是空桑了。 封回向陸小昂點頭,兩人都緩緩下降。 在清冷的月光下,主峰龐大的空桑石仿佛有淡淡的寶石一般的光。 來了這么久,封回卻是第一次才真正注意到這個地方。 當真如說的一般,極美。 漫山的佛?;暄阎燎迦?,潺溪帶著天際鴉青色的藍,而那看不見盡頭的恍若懸空的白玉古階上,正有夜鳥飛過的身影。 可惜懷里的人已徹底昏睡了過去。 什么也沒看到。 第28章 般若生十二 吻 對于趙寶瑟來說, 這一夜遇見的魔人既死了,她又平安,封回也恢復, 那便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比起這個, 更糟糕的是到了第二天該上課的時候,她的靈力還沒有恢復。 新的教學是個問題, 她拖拖拉拉到了學堂在外看了看, 弟子們已上了好一會自習,好在老老實實,沒有一個人抱怨。 等她進了學堂,眾弟子齊齊起身,連桑雪兒也不情不愿站了起來, 眾弟子齊齊行禮。 各個乖巧親和。 這世上額外的善意, 無不來自你的強大。 至于學什么也根本不用她cao心,桑雪兒早為她打算好了。 “聽聞浣花谷琴音一絕, 長師可愿教習弟子們一曲?!?/br> 趙寶瑟正中下懷。 她的母親擅琴, 自小耳濡目染,浣花谷曲譜藏書不少,無論《承云》還是《六瑩》, 《大護》亦或《晨露》都是手抄的孤本, 琴上她多多少少能糊弄一下。 糊弄一曲,教個兩天, 也差不多了。 桑雪兒見她應允,頓時笑了笑。 趙寶瑟心下微動,過了片刻,待桑雪兒身旁的人請來古琴,她這才知道桑雪兒笑什么。 她看了一眼那古琴, 立刻下意識抬眸看了一眼最后位置的封回。 這是封家的古琴,上面還印著一個小小的卍字印。 趙寶瑟之前在一本琴鑒中看過。 封家先祖本是前朝列侯,因緣入道,拜入空桑山門,后自南迦云門自立。 而那位得道的侯爺,悟道的機緣便是這古琴。 傳聞這古琴七弦,分別來自封侯爺的故友、至親、摯愛、寵姬,死敵、世仇和靈獸。 斷七情絕六欲入道。 封侯仙去后,古琴便自動封禁,后留在空桑。一般人包括趙寶瑟不知道的是,除非是封家的人或是實力能壓住古琴的人才能撥動琴弦,否則便會被琴弦的封制反噬,最嚴重的一次反噬是將一個已結丹的修士直接擊潰氣海。 桑雪兒笑:“長師,請?!?/br> 趙寶瑟早就湊了上去,琴弦看上去依舊堅韌,但怎么看也不像人筋的樣子,隔得近了,也沒有什么怪異的味道,反而有種沉木的醇香。 和書上有點不一樣。 “你們想學什么?” 桑雪兒今日坐在第一排,她笑得格外燦爛:“長師教什么我們就學什么。但憑安排?!?/br> 趙寶瑟看了她一眼,今日這桑三小姐聽話得怪異,是因為桑二不在?她不動聲色指尖緩緩按上古琴,略一探查,上面沒有異樣。 桑雪兒勾起嘴角,又轉頭看另一側的蘇微吟,蘇微吟依舊是淡淡的模樣,桑雪兒鐵了心要將她也拉下水,不讓她只在一旁看熱鬧:“蘇大小姐琴音一絕,可有推薦?!?/br> 蘇微吟仍在看著那琴,目光微動,就在桑雪兒以為她不會回答,她卻回答了:“不知上師覺得《芒幽》如何?” 趙寶瑟都忍不住要點頭,這曲子選的難度和曲風都非常合適,也不是琴修的日常修習曲目,對有一點基礎的大部分人來說,恰到好處。 而且這《芒幽》是講女子對男子隱晦戀慕,對這些年紀正合適的弟子們,那是學習興頭更不一般了。 桑雪兒好整以暇看著趙寶瑟。 看著她凈手,看著她焚香,看著她入位,然后手按上琴弦。 桑雪兒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惹得她旁處的女修不解,學個琴也值得高興成這樣? 然而下一秒,桑雪兒臉上的笑僵在唇角。 靜音起調,曠遠悠揚,趙寶瑟手指微動,半透明的指甲撫動琴弦,漸入曲意,泛音寥落。 竟然……毫無反應。 桑雪兒面色一瞬難看到極點。 不可能。 她緩緩握拳,這不可能,怎么可能彈得動,這古琴的封制便是她大哥也只能勉強幾調,根本無法成曲。 這女人實力再強悍,浣花谷那樣小地方出來的,也絕不可能比得過她大哥。 她又驚又怒,一曲完畢,弟子們都是紛紛討教,趙寶瑟說了什么,桑雪兒根本沒聽進去,她腦子突突的轉著,這個女人不對,肯定不對。 是哪里不對? 趙寶瑟一曲完,作了完美示范,然后便讓各弟子自行嘗試。 她的眉毛形如彎月,唇角微揚,看起來便是自帶兩分笑意,既然定了這兩日的修習,不會再有那斷手斷腳的逆生法之類的挑戰,年輕的弟子們便漸漸緩下心來,開始是一兩個人小心翼翼問趙寶瑟甲rou撥弦分寸,得了指點后,漸漸又有其他人問。 等她巡場從前面走到后面時,至少五六個人都是同樣的問題,趙寶瑟正好站在封回旁邊,她也懶得再去一個一個指正了,干脆直接在封回旁邊坐下。 他的琴好。 “你往那邊挪一點?!彼﹂_袖子,端坐,露出皓白的手腕,微動了動手指。 其他幾個弟子噤聲,小心看了一眼封回。 這兩位昨日才干了一架。這位長師竟然現在就來老虎嘴邊拔毛。膽小的想起昨日的陣仗悄悄后退了一步。 沒想到封回沒有拂袖也沒有翻臉,而是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向一旁動了些許。 眾弟子看向趙寶瑟的目光再度肅然起敬。 趙寶瑟認真講:“看這里,我就只說這次了。左手是按弦不是去按手印,取音準確靈活,取音下方彈弦后立刻上移,在應取音位處的音——那個誰,你看我手,看我臉干嘛,我臉上有琴弦嗎?” 幾個弟子喳喳討論了幾句,去了。 鬧哄哄的課堂,又有幾個弟子轉頭張望,趙寶瑟遮臉假裝沒看到,今日都教會了,明日怎么糊弄。 她坐在這里閑著也是閑著。 昨日斷了的案幾換了新的,聞著怪好聞的。 “你怎么不彈?”她問,從剛剛到現在就沒看過封回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