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jian細
且說季望舒與林煦在阮方霆的宅院外觀望,這幾日阮方霆只出入過兩回,時常不在府內,不知在忙些什么,而朝矜也一直閉門不出,他們試圖誘其出府,然此人頗為狡猾謹慎,即便起了疑心,也絕不踏出院門半步,極難對付。 他二人盯了數日,正欲回去稟報,另謀他法之際,這日夜里,卻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動靜。 朝矜離府了,帶著幾個殺手,護送著一輛灰蓬馬車從后巷駛出。 他二人心生疑慮,小心地跟了上去。 馬車穿街過巷,避開了城中值守的禁衛軍,而后停在了一處僻靜的深巷中。 巷中有一扇小門,朝矜上前叩了兩下后,便有人走了出來,低語了幾句,給他們讓開了路。 殺手們從馬車中駕出了一個襤褸的男子,幾乎是將人一路拖進去的,轉眼間,便不見蹤影。 過了一會兒,殺手們撤了出來,卻并不見朝矜。 馬車悄然離去,那扇門也關上了。 二人上前查看,發現此處正是大周天牢的后門,不由得暗暗吃驚。 誠然經過知煙,他們已經曉得阮方霆與宮中關系不尋常,但能動用天牢關押長生殿的人,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方才被拖進去的那個男子,形容十分凄慘,一看便知歷經了不少嚴刑拷打,他們這兩個旁觀之人都覺得觸目驚心,可想而知他自身遭受的又是何等慘絕人寰的對待。 他二人無法跟進天牢,只得回公主府,將此事稟報給蘭舟和顧如許。 他們說起那個男子時,顧如許頭一個想到的,便是那晚在束州地牢中見到的那人。 原以為長生殿那等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犯了再大的過錯,折磨個數月也該將人磨死了,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活著。 據林煦所言,此人身上有不少新上,應當就是這幾日受的,看來朝矜一直在此人身上動用私行。 “折磨一個人,能達一年,也是件稀奇事了?!碧m舟道,“此人身上,說不定有阮方霆想要的東西,故而一直留他性命,嚴刑逼供?!?/br> “會是什么呢……”顧如許陷入了沉思。 一年前她在束州地牢中見到此人時,他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連開口說話都極為艱難。 什么樣的秘密,能讓阮方霆如此不遺余力地要撬開他的嘴? 不過既然此人仍然活著,還被帶入天牢,看來阮方霆至今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能讓天牢神不知鬼不覺地半夜收容犯人,除了司菀的懿旨,也別無旁的。司菀這等無利不為之人,能做到這等地步,此人的底細就值得深究了。 蘭舟看出了她的心思,道:“這人或許拿捏著司菀和阮方霆的把柄,逼得二人不敢殺他,還不惜用毒鬼審訊,如此大費周章,他口中的秘辛于我們而言,應當多有助益,可要相救一番,看看是何底細?” “先莫要輕舉妄動?!鳖櫲缭S權衡之后,仍覺得不妥,“此人的確有些蹊蹺,若他真的拿捏著司菀和阮方霆的秘密,將人帶回來,也許另有用處。但眼下我們最重要的,應當是如何查清當年的線索,將案件徹查清楚,設法翻案,而非僅僅取二人性命。 此人來歷不明,也不知為何會被關起來,你所言不過是毫無根據的猜測,僅憑這樣幾句話,便要去犯險,我著實不能放心。小不忍則亂大謀,在確認此人身份以及是否值得我們相救之前,切忌打草驚蛇?!?/br> 她所言也的確有幾分道理,一旁的裴瑛也贊同穩妥一些的做法。 畢竟他們眼下還不能泄露行蹤,也不便于長生殿正面相抗,行差踏錯,便有可能落入陷阱。 這風險,究竟值不值得。 此事暫且擱置一旁,天牢那邊派了幾個行事謹慎的暗閣弟子前去盯梢,靜觀其變。 而另一邊,季望舒負責盯著時常出入鄭府的那個丫鬟的行蹤,終于確定了。 她每隔兩日,便會在子時離開鄭府,去城東七里亭旁的一間小酒館,與一神秘人會面,將從鄭府帶出來的什么東西,交給那人,而后便折返回到鄭府。 摸清她每回走的路線后,蘭舟當機立斷,做了一番安排,在那丫鬟下一回離開鄭府后,命暗閣弟子迷暈城東的更夫后,扮作更夫打扮,將遲了半個時辰才敲響子夜的更鼓。 而城東,則并無偏差。 小酒館中點起了燈,有一黑袍人三輕兩重地叩了口門,酒館掌柜便打開了半扇門,放他進去,而后又鬼鬼祟祟地將門關上。 “動手?!鳖櫲缭S壓低了聲音。 季望舒便立刻帶著人破窗而入,趁著屋中之人還未反應過來,暗閣弟子一把捂住了掌柜的的嘴,而后季望舒親自上手,擒獲了那黑袍人,將其摁在地上,扼住了他的咽喉。 那人便再也喊不出來了,只能從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暗閣弟子打開門,請顧如許和蘭舟進來。 顧如許走到那黑衣人身邊,看了看他的眉眼,較之中原人,此人顴骨似乎要略高些,五官也更為深邃剛毅。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緩緩道:“你若不喊,我等就這么同你好好說話,你若想喊,我等便毒啞了你,聽清楚了嗎?” 那人目露憤恨,死死地盯著她,似乎并未領會她的意思。 “教主,他好像聽不懂您的話?!奔就嫫鹆艘?。 顧如許眉頭微皺,示意她稍稍收點勁兒,好讓他能出聲。 那人一開口,竟不是漢話。 “怒圖人……?”顧如許聽得十分明白,自從恢復了前幾世的記憶后,她也記起了早年學過的怒圖語。 關外部族之間的語言差別不大,但怒圖語,卻是令她印象最為深刻的。 “是個jian細?!碧m舟定論。 怒圖使臣早已離京,卻還有怒圖人留在城內,且行蹤如此隱秘,他們竟然到現在才察覺到。 這回,顧如許也緊張起來,立即用逼問此人目的。 然此人卻是個死士,趁他們不備,便咬破了臉頰旁的毒囊,自盡了。 季望舒試圖讓他將毒吐出來,然毒性劇烈,頃刻間人便斷了氣。 “怎么辦……”季望舒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心頭一緊。 “莫慌,先將尸體搬走?!鳖櫲缭S吩咐道,而后走到掌柜的面前,道,“我暫且不追究你究竟是鬼迷心竅還是被逼無奈,但你得幫我一個幫,否則我這有的是法子讓人生不如死?!?/br> 那掌柜嚇得抖如篩糠,哪里敢反駁,她說什么,便是什么。 半個時辰后,城西的更鼓終于敲響,披著斗篷的丫鬟悄悄離開了鄭府,饒了幾條巷子,一如既往地朝著城東快步趕來。 城東此時極為安靜,唯有那一間小酒館中還點著一盞燈。 她攏了攏衣衫,低著頭上前,三輕兩重地敲了門。 沒一會兒,掌柜的便卸下了一塊門板,看了她一眼。 若是她此時抬頭,便能發覺掌柜眼中的緊張與慌亂,只可惜她一心只想快些將事情辦完,只是低著頭趕緊進屋。 而此時,坐在老位子上等她的人,已是披著黑色斗篷的蘭舟。 在她揭下帽子的瞬間,躲在暗處的顧如許和季望舒不由一驚。 此女不是別人,竟然就是她們當日悉心照料過的合依女子,阿娑朵朵。 阿娑朵朵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拿出一塊雪白的帕子,展開帕子后,從里頭拿起一塊紙片,遞到他面前,用略顯生硬的怒圖語怯怯道:“這是今日的份,您收好?!?/br> 蘭舟默默將紙片收下,低著頭一言不發。 阿娑朵朵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鼓足了勇氣問了句:“阿布殿下答應奴的事,怎么樣了?” 蘭舟并不會說怒圖語,此時除了沉默,別無他法。 然他此時的緘默不語,在阿娑朵朵看來,則令她更為緊張,僵持了許久,她最終還是重新戴上帽子,趕緊離開了這。 她走后,顧如許等人便從暗處走了出來。 “她拿來的是什么?” 蘭舟掀了帽子,仔細端詳著手中的紙片。 然這張紙片上只有幾條彎彎曲曲的線,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你看得出這是什么嗎?”蘭舟將紙片遞給她。 顧如許琢磨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僅憑這么幾條線,便是神仙也瞧不出個所以然吧。 “這女子名喚阿娑朵朵,卻不知這是不是化名,我懷疑過那七名胡姬中有jian細,卻沒想到是她?!鳖櫲缭S面色有些沉。 還記得當初在鄭府,這個小姑娘看起來是那么不諳世事,只想念著自己的親人,與闌珊闌意她們也時常說笑,她的年紀,其實與顧音顧華相仿,讓她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惜。 若是可能,她也不愿對她起疑。 但今日在她揭下帽子的那一瞬,她便知道,這已是不爭的事實。 “你能聽懂她方才說了什么嗎?”蘭舟并不知道她們與阿娑朵朵之間發生過什么,只是那女子方才的神色,似乎是想對他說些什么的。 “她與阿布納一之間,似乎有過往來,她在替他賣命?!彼皖^看了看那張紙片,猶豫了半響,道,“她或許還會來送東西,這幾日便盯緊些,看看她究竟在幫鄭承送什么?!?/br> 蘭舟覺得可行,轉而看向那掌柜。 掌柜當即跪了下去:“小的只是收了些銀兩,每隔兩日的子時聽到敲門聲過來開個門罷了,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這人給了你銀子嗎?”季望舒將那具怒圖人的尸體拖出來丟在他面前。 掌柜驚得臉色煞白,連連搖頭:“不是他,是另一個人,瞧著像是大戶人家的奴才,出手很是闊綽。小的一時貪心,便答應了下來,再也不敢了!” 說著,將拿到的銀子都取出來給他們。 顧如許卻是沒有收:“銀子你留著,門你也照常給那姑娘開,不要露出任何端倪讓她察覺,我便饒了你?!?/br> 聞言,掌柜連忙磕頭應下來,發誓定會照他們所言行事。 此后半月,每隔兩日,蘭舟便會扮作那怒圖jian細,與阿娑朵朵在酒館見面。阿娑朵朵每一回都會帶一張紙片來,其他并未多言,他們將碎片平拼湊起來,發現竟然有些像地圖,且這地圖上,標上了不少記號。 顧如許自幼便是看著沙盤長大的,這樣的標記自然認得。 “是兵力部署的圖紙?!彼K于確信,“看山脈的走向和城池的位置,多半是陽關附近,雖然只拼出了一角,但這張圖上所繪的,看來是大周邊境的兵力排布,我曾在我爹書房中見過此圖?!?/br> 她豈止是有印象,當年她一時頑皮,拿著這張圖謄抄了一幅出來,想讓爹爹夸一夸她的畫工,沒想到卻被責罵了一通,才曉得這圖事關重大。 后來,她畫的圖被丟盡了火爐燒成了渣,但自己親手畫過的東西,怎么著也不會全忘了。 “你是說,鄭承正將大周邊境的部署圖一片一片地傳給怒圖人?”蘭舟大吃一驚。 他料想到當年通敵一事多半與鄭承有關,卻沒想到他如此大膽。 若阿昭沒有認錯,這的確就是那張本應收在寧國府,卻不翼而飛的邊關部署圖的話,這可是通敵賣國的大罪!一旦這張圖完整地落到怒圖人手中,大周邊關必遭重創! 他們截下的圖紙,不過是其中一角,連四分之一都不到,卻不知鄭承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外傳這張圖的,怒圖那邊又拿到了多少,一時間,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這晚,阿娑朵朵如期而至,將紙片放下后,忽然道:“鄭大人說,你們要的東西,他已經給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待阿布殿下和公羊先生兌現承諾后,在一并交出,請速速回去稟報殿下?!?/br> 說罷,她便低著頭離開了。 顧如許將她方才的話一字不落地轉告了蘭舟,他們將這最后一塊紙片拼上去,距離一半遠遠不夠。 “看來除去這一角的圖紙,阿布納一已經拿到了一半的大周邊關部署圖,還有一半,尚在鄭承手中?!彼裆氐?。 這張圖是何等要緊之物,即便只有一半落在怒圖手中,也令人捏一把冷汗。 阿娑朵朵今晚之后,怕是不會再來這小酒館了,于他們而言,便只剩下這一角的圖紙,能作為線索。 “那半張圖紙恐怕已經不在楚京城中了,我們攔不住怒圖人,便只能想法子在鄭承身上下手?!碧m舟收緊了拳。 “你想如何做?” 他目光如炬,漸漸冷靜下來:“有這一角圖紙的證據在手,足以說服一個人了,明日,我們便去見一見岳將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