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我看你是皮癢
“哈啾!……哈啾!” 靜悄悄的庭院一角的石階上,顧如許揉了揉發癢的鼻頭,托著腮擺弄著手腕上的一條紅繩編成的鏈子,講道理這樣的手工,放在路邊攤子上,一個銅板不曉得有沒有人要。 她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嘆了口氣。 臭小子,送個小玩意兒這么實惠,倒是跟別的姑娘彈琴奏曲。 她曾經聽過沈雖白彈琴的,不過是前幾世的事了,那會兒她琴棋書畫樣樣都是半吊子,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風花雪月就更無從談起了,無論哪一此輪回,她在意的都是武功,都是替寧國府翻案,將蘭舟送上皇位。其他的好像都是過眼云煙,學來也沒什么用。 沈雖白曾手把手地教她彈過一首曲子,只可惜她沒什么天賦,也沒什么興趣,那時學了幾日,便放棄了。 她也曾無數次悄悄躲在樹上,看著沈雖白在樹下撫琴,通常都是只聽一曲便走,畢竟她一個魔教教主在犀渠山莊里總歸是不受歡迎的。 連她這個門外漢都聽得出,那位知煙姑娘的琵琶其實彈得挺好的,即便成不了好事,做個紅顏知己應當也不錯,不想她,彈琴跟彈棉花似的,自個兒都嫌聒噪。 已經站在她身后許久的季望舒無奈地搖了搖頭:“您若是醋了,不如早些回去看看吧?!?/br> 冷不丁一句,教顧如許吃了一驚:“本座怎么就醋了?” 季望舒就差翻個白眼了:“您不僅醋了,就屬下看來,醋得還挺明顯?!?/br> “……” “屬下眼下的確還不能對師父的死感到釋懷,但撇開這些仇怨,屬下也是真心為您著想,花開堪折直須折,您要是那么喜歡他,便別總這么擰著了,說起來他不是說要來同您提親么?” “那,那話能當真么?隨口說說罷了……”顧如許忽然打起了磕巴。 季望舒莞爾:“當不當真,您還是去問本人吧?!?/br> 說著,她指了指東院的方向。 “不去?!鳖櫲缭S沒好氣道。 “真不去?” “不去?!彼琅f斬釘截鐵。 “那屬下得先走了,您若是改主意了,屬下也看不著?!彼粗櫲缭S那固執的后腦勺暗暗一笑。 身后的腳步聲遠了,顧如許的眼神飄忽不定地往東院那邊瞧了瞧,又惱火地收了回來。 “本座看你個鬼,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會彈琵琶怎么的,動起手來連她一招都挨不過,呵。 她堂堂教主,何須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比來比去的? 想是這么想的,等她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已經站起來了。 她咬咬牙,忽然很想給自己一嘴巴子,卻在不經意間望見一個丫鬟端著一盅湯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見四下無人,便將湯放在假山上,從懷中摸出一只小紙包,揭開湯碗,哆嗦著將紙包中的粉倒了進去,又端起湯盅輕輕搖了搖,而后又小心謹慎地端起來離開此處。 顧如許躲在樹后瞧清了始末,見她要去的方向竟是東院,不由得皺起了眉,遲疑片刻,緊隨而去。 回到院中時,屋里的琴聲已經停了,知煙還在,不知二人說了什么,她的臉色似乎有些難堪。 顧如許躲在屋檐下,朝里頭張望。 那丫鬟將湯端了進來,知煙順其自然地接過,擱在案上。 “近來楚京夜寒,瞧著快下雪了,是奴家帶來的藥膳湯,能驅寒去濕,公子嘗嘗吧?!闭f著,知煙便親手盛了一碗湯端到他眼前。 沈雖白看了一眼,從她手中接過了碗,又輕輕放在桌上:“姑娘不必在這伺候在下?!?/br> “奴家只是看公子身邊無人侍奉,舉手之勞罷了?!?/br> 聞言,沈雖白笑了笑:“原本大人賜了一個丫鬟伺候在下起居,只是那丫鬟今日同我鬧了會兒脾氣,還未回來罷了?!?/br> 知煙不免訝異:“一個下人怎么敢與公子使性子,這不合規矩……” “不妨事,也是我慣出來的?!彼麩o奈地搖了搖頭,眼中卻是帶著笑意的。 知煙愣了愣,尷尬地岔開了話:“這湯涼了不好,公子還是趁熱喝吧?!?/br> 此話一出,躲在屋檐下的顧如許心頭頓時一緊,雖不知那個丫鬟往湯里倒的究竟是什么,但無論怎么說,沈雖白都不能喝這碗湯。 突然沖進去攔下太過突兀,用石子什么的把碗打碎又難免惹來懷疑,正當她苦思冥想之際,沈雖白已經舀了一勺湯,湊近了唇邊,輕輕聞了聞,而后笑著將勺子放下。 她懸在半空的心在他放下勺子的瞬間,也緩緩地松了下來。 “湯很香,只是在下剛用過飯,沒什么胃口,稍后定不會辜負姑娘的好意?!彼麑频揭慌?。 “這……”知煙目光一閃,旋即笑道,“那好吧,公子若是想喝了讓人熱一熱便好。天色也不早了,奴家得回玲瓏閣了,就此告辭?!?/br> 沈雖白起身,抬了抬手:“姑娘慢走?!?/br> 知煙起身施了一禮,雖丫鬟一同出去了。 門外的顧如許立即翻上屋頂,與之避開,眼看著知煙離開東院,陷入了沉思。 原本只道是個一心郎情妾意的青樓花魁,但前后細想一番,似乎有哪兒不對勁。這個女子對只聽聞過幾回的男子聊表傾慕,還如此關切地在旁侍奉,還有那碗下了藥的湯…… 她越想,越懷疑這是鄭承的安排。 不過這玲瓏坊的頭牌怎么會聽命于鄭承?…… 正百思不得其解,腳下的瓦片忽然被什么砸了一下,傳來一聲響動。 她吃了一驚,跳到后窗,翻進了屋。 沈雖白依舊坐在案邊,對她從窗外進來的一幕沒有絲毫意外:“我還以為你要在外頭蹲到半夜?!?/br> 被看穿的顧如許有點下不來臺,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既然知道我在外面,你還能和那個知煙姑娘聊這么久,依我看,你倆琴瑟和鳴,愜意得很,我今晚不回來好像也無妨?!?/br> 話音未落,眼前的人便忍不住低笑了一聲。 “我曉得你在外頭偷聽,本想早點讓你進來替我解個圍,不過想看看她究竟打什么主意?!鄙螂m白道。 她怔了怔:“你對這女子起疑了?” 他微微一笑:“無事獻殷勤,總是要防備一番的。飯后鄭承便先行離開,像是有什么輒待處置,只將這女子留了下來?!?/br> “這是要拉攏你啊?!彼湫α艘宦?,“這鄭府中諸多門客,能得鄭承青睞者實則少之又少,他希望你忠心耿耿為他所用,自然不遺余力對你示好?!?/br> 沈雖白不以為意:“難道不該先想想玲瓏坊千金難求的頭牌與鄭府的關系么?我之前來楚京時曾見過這位知煙姑娘一面,自然不是以現在這張臉,此女可不像是會為金銀而折腰之人,鄭承收買她前來試探我,甚至不惜在湯中下藥,這其中就十分耐人尋味了?!?/br> “你聞出來了?”她記得方才他的確低頭嗅了嗅那碗湯。 “沒有聞出來,猜的罷了?!彼鹕?,端著碗走過來,“一個人若是做了虧心事,或多或少眼神都會躲閃,知煙知不知情我不好定論,不過那丫鬟卻是藏不住自個兒的神情的?!?/br> “你得意什么,說不定人家花魁娘子是真看上了你,求而不得,給你下點媚藥,欲趁虛而入呢?”看他這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方才擔心得活像個傻子,“人家指不定一會兒就折回來,我還是不在這礙著你倆為好?!?/br> 說罷,轉身欲走。 “哎……”沈雖白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你走什么?” 她白了他一眼:“你這人,曉不曉得知趣二字怎么寫?人家連湯都給你煮好了,你不喝也就罷了,人家要走也不曉得去送送,管我杵在這作甚,趕緊的,輕功什么的都用上,追出去保不齊還來得及?!?/br> 沈雖白覺得她這醋吃得可真是有趣極了,好笑地看著她:“這湯里下了料,我要是真喝了,被毒死了怎么辦?” “我看那小娘子可喜歡你了,哪舍得毒死你?” “所以你想讓我喝?”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碗,意味深長地問。 顧如許哼了一聲:“你喝啊,你有膽子喝,本座今晚哪兒都不去,在你旁邊端茶送水,毒死了包收尸!” 這一番聽著就是氣話,平日里一笑置之就揭過去了,偏偏沈雖白忽然順著她的話問了句:“我若是喝了這碗湯,你真不走了?” “本座想來言出必行!” 話音剛落,他突然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顧如許登時嚇得跳了起來,一掌打掉了他手里的碗:“你特么還真喝??!” 她一個勁兒地拍他的背,想讓他趕緊把湯吐出來,可惜湯已入腹,一滴都吐不出來了。 沈雖白笑了笑:“你不是想讓我喝嗎?” “我……我說什么你信什么??!真話氣話聽不出來嗎?”看著空空如也的碎了一地的碗,她一下就慌了神,她只是遠遠看著那丫鬟往湯里下了藥,卻不知下的究竟是什么,這下可好,萬一真是毒怎么辦!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眼前的人突然踉蹌了一下,虛軟地倒了下去,驚得她趕緊接住他,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怎么樣?哪兒不舒服?有沒有哪里覺得疼?”她被他嚇得六神無主,本想著氣他一下,嗆幾句就完了,哪成想這個傻小子說喝就喝!這不是存心急死她么! 沈雖白的額頭抵在她胳膊上,有氣無力道:“還好,就是覺得渾身使不出力氣,可能靠一會兒就好了……” 她又急又氣又舍不得這會兒責罵他,只得這么站在那讓他靠一下。 “你不生我氣了?……”沈雖白碰了碰她的指尖,似乎虛弱得連她的手都握不住了。 顧如許猶豫了一下,終究是牽住了他手,沒好氣地咕噥:“不是你先同我生氣的么……” 他笑了一聲:“比起我,你更信任別的男人,讓我有點氣餒?!?/br> 聞言,她怔了怔:“……就為了這個?” “嗯?!?/br> 她嘆了口氣:“你是小孩子嗎,這也要醋……” 無奈之余,她忽然探到了他的脈搏,片刻之后,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沈雖白?!彼话艳糇∷哪X袋,深吸了一口氣,“能不能解釋一下,一個中了藥該是有氣無力的人的脈搏,為何會如此穩健有力?” 靠在她胳膊上的人猛然一僵,卻并未抬起頭來。 她笑得十分“和善”:“說說看啊,嗯?” “咳嗯?!鄙螂m白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其實那碗湯在你從房頂下來之前,我就從窗子撒出去了?!?/br> “所以你剛才喝的是?” “……茶?!彼噶酥缸郎系膲?。 顧如許額上的青筋蹦了蹦,一把將他推開,轉身就走。 沈雖白眼疾手快地捉住她:“你方才明明答應過不走的?!?/br> 顧如許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可你這是使詐!大豬蹄子!居然騙本座!” 天曉得她方才都擔心成什么樣了! 看著她惱羞成怒的樣子,沈雖白眼中的笑意卻是愈發溫柔起來。 “我不使詐的話,你真的會扭頭就走吧?” 她氣到沖他呲牙:“你這是皮癢!” 話音未落,一腳已經踹在他腿上了。 沈雖白吃痛地彎下腰,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好了,這回是我不對,其實今晚我本就有事找你?!?/br> “何事?”她瞥來一眼。 “你隨我去一個地方?!彼麑⒁惶滓剐幸逻f給她。 “去哪兒?” “去了你便曉得了?!?/br> 她遲疑片刻,換上了夜行衣,熄了屋中的燈,佯裝屋中的人已經就寢,而后隨他從后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