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你本就舉世無雙
“你說的‘報應’就是這樣嗎?……”她突然開口問了句。 哈士奇低下了頭。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是不是?”她看了過來。 哈士奇慌忙搖頭:“不不不,您別誤會!我是真的不知道會招致這樣的結果!我起初也同您說過,這不在任務范圍內,會發生什么事誰都說不準,要是早知有人會趁你不在偷襲瓊山寨,我怎么可能瞞而不報呢?” 她呵了一聲:“你瞞著我的事難道還少嗎……要是我沒有去潁州,要是我留下了,和他們一起去寨子里,思涼就不會死,也不會只剩青青一個!……” “壯士……”她自責的樣子,令哈士奇心生不忍,“事已至此,請您節哀順變?!?/br> “我如何才能‘節哀’,瓊山寨成了一座廢墟,好好的一群人死得不明不白,阿舒到現在還在思涼的棺木前不吃不喝——你要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她說著,眼眶都紅了,“顧如許那么小心翼翼地護著這座寨子,交到我手里,居然是這樣的結果,五十多條人命??!我都恨不得掐死我自己!” 倉山與寨子,她當時只能去一個地方。阮方霆早就算好了,無論她怎么選,沈雖白和瓊山寨,她都只可能救一個。 她一心想救人,卻沒想到,這個決定,換來的,卻是如此猝不及防的后果。 她還記得寨子里的人是如何歡天喜地地迎接他們,還記得李嬸總會做一桌好菜,記得那些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圍在她身邊,也記得她來閻羅殿的第一晚,是思涼幫她拔出了腿上的箭…… 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人在做天在看,可這會兒她倒想問問這天,為何要見死不救,為何眼睜睜看著這些無辜之人白白送命! “怎么會變成這樣……”她不明白為何這條路會如此坎坷,明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卻能改變那么多人的命運。 哈士奇爬上了床,趴在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 沉默良久,它長嘆了一聲。 “您不必鉆牛角尖了,這一切的確都是有緣由的。您可還記得我同您說過的上一位宿主?” 顧如許從膝蓋里抬起了頭:“……那個改了男主氣運,最后自己也沒落得好的女主角?” 它點點頭,忽而又搖了搖頭:“我得跟您道個歉,這件事上……其實我撒了謊?!?/br> 她眉頭一皺:“怎么說?” 誠然這蠢狗系統成天忽悠她,但這一回它的神情,卻不像尋常那般,反倒難能可貴地多了幾分凝重與認真。 哈士奇猶豫地望了她片刻,道:“我根本沒有上一個宿主?!?/br> 她吃了一驚:“……所以這姑娘是你瞎編的?” 它搖搖頭:“不,她的確存在?!?/br> 這話說得顧如許就有些糊涂了。 它的爪子輕輕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一字一句道:“我的宿主,從始至終就只有一位,一套穿越系統,是不可能匹配給兩個人的?!?/br> 在顧如許茫然的注視下,仿佛說起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般,它娓娓道來:“我所說的這位女主,她自穿越之初,便是個地位顯赫的世家嫡小姐,蒙祖上蔭蔽,得世襲爵位,其父官拜上卿,被國君冊封一品寧國公,其母出身書香世家,溫柔賢惠,有勇有謀,其兄學富五車,文武雙全,是當朝最年輕的雙全狀元,年過加冠便入內閣為官,伴君左右,兩位庶妹亦是知書達理,從未爭搶風頭,有失體統……” 這話越聽越覺得哪里耳熟,顧如許愈發有種不祥的預感。 而系統并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而是難得地一次對她挑了個明白。 “她姓顧,名昭,字卿曦,是國君親封且賜號的宛陶郡主?!?/br> 顧如許愕然許久,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顧如許?” 它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顧昭這一生,自穿越之日起,便該享盡榮華,備受寵愛地長大,與本來的男主同舟共濟,患難與共,最終為顧家平反,憑先帝遺旨,冊封皇后,育得一兒一女,一生順遂才是……” 她聽得有些蒙圈:“……什么叫‘本來的男主’?” 它嘆了口氣,似乎對這段往事依舊覺得十分荒唐:“是啊,顧昭是女主,而男主,當是與她命格相配之人,然而糟糕的是,原本一帆風順的發展,半途卻出了個大錯?!?/br> “什么?” 它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您同這個世間開了個大玩笑?!?/br> 說起來真是荒謬至極,連它都措手不及:“什么事兒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就等您順順當當的把自個兒嫁出去呢,可誰曾想,您愛上的卻不是男主,而是本該作為炮灰的男二?!?/br> 顧如許聽下來,腦子都要擰巴出一個結了:“你,你怎么越說我越糊涂,什么男主男二的,你不是不能匹配兩個宿主嗎,那顧昭是怎么回事,她愛上了誰,同我又有何干系?” 一堆疑問擠在腦子里,她都不曉得該從哪兒問才好。 她開始回想今年春天開始發生的種種詭異之事,諸多的矛盾與秘密此刻都成了謎,只等它將其揭開。 哈士奇望著她的目光無奈中帶了一絲莫名的同情。 “是啊,同您有何干系呢……這一切的源頭,從來就不止是長生殿和阮方霆,您陷入的這個局,也從不只是江湖的恩怨情仇,這世上是沒有兩個顧如許的,縱使輪回更迭,一波三折,不過自始至終一個你罷了?!?/br> 踏血紅梅顧十一,本就是個舉世無雙之人啊。 …… 經此一戰,教中元氣大傷,不宜遠行,孟思涼的尸首便由顧如許親自在山谷中擇了一處,下葬。 棺槨出靈堂的日子,下了好幾日的雪的瓊山被覆作一片素白,蓋棺的時候,顧如許緊緊握住了季望舒的手,那手早已一片冰涼,她的臉色亦是蒼白如紙,靜靜地望著那棺蓋緩緩合攏,終是遮住了棺中人的眉眼。 縞素輕飛,幡頭卷涌,從閻羅殿一路抬到了山谷中。 溪邊一株桃樹下,阿舒說,這是他從前最喜歡的花,待來年花開滿樹,他便能時時看見。 衛岑帶著幾個弟子,開xue掘土,將棺木輕輕放下去,第一抔土,由阿舒親手澆上。 雪隨著細土簌簌地落下去,她忽然撩跑跪下,對著棺材磕了三個頭。 而后顧如許也走上前去,捧起了一抔。 “阿昭?!碧m舟按住她,“你胳膊上的傷,不可再亂動了?!?/br> 這話,他不知叮囑了多少遍。 但顧如許心里清楚,本就重傷的肩膀,再挨了寧青執那一刀,便是華佗在世,也不定能治好,今后還能拿起東西來,已算是萬幸了。 她抬起手,忍著疼,將土撒了上去。 從入土到立碑,季望舒始終神色淡淡,那碑是她一個字一個字刻上去的,僅僅是孟思涼這三個字,顧如許便在窗下看她刻了整整一宿,一筆一劃,都仿佛用盡了她畢生的勇氣。 上香留燈之后,眾人啟程回去。 顧如許回過頭,遠遠望見那座墳無聲無息地立在那樹下,凋零的黃葉飄落在碑頭,風雪中,唯有一盞燭燈搖曳生輝。 她看得心里難受,遂別開視線。 一路寂靜無聲,直至回到閻羅殿,眾人各自散去,季望舒忽然說她想靜一靜,林煦曉得她心里不好受,便由著她了。 顧如許卻不放心,遲疑片刻,還是追了過去,竟發現她獨自站在空蕩蕩的靈堂前,呆呆地望了許久。 她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若是難受,便哭出來吧……” 季望舒仿若未聞般一言不發,沉默了許久,仿佛忽然間從一場夢里醒了過來,倉皇無措地紅了眼,顧如許看著她眼中的淚從泫然濕潤到奪眶而出,望著什么都不剩的靈堂六神無主。 那種眼神,無助得像個被丟下的孩子。 “他剛剛還在這的,教主,他剛剛還在的……”她喃喃地念著,似是想在這再找出一點孟思涼的痕跡。 顧如許的心狠狠一酸,一把抱住了她。 忽如其來的溫暖,令季望舒終是再也忍不住,在她肩頭號啕大哭。 這撕心裂肺的哭聲,伴隨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著他為何就這么不在了,聽得顧如許不知如何是好。 孟思涼的秘密,就在嘴邊,徘徊許久,又被她硬生生地咽回去。 這世上最大的遺憾,并非相思無處寄托,一顆真心被無知糟踐,而是我想贈你的美好,卻只能滿嘴謊言,假裝喜歡的是這名為錯過的擦肩。 她或許會一生守住這個彌天大謊,告慰思涼在天之靈,但阿舒,這樣的虧欠,恐怕到死的那一日,她都沒法釋懷了。 她合上眼,便能想起昨夜系統最后對她說的那些話。 …… “其實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顧如許的記憶碎片,因為那些記憶本就是您的,它就在您的腦子里,從沒有什么權限阻撓著您,是您自己一直在逃避,可您越是不愿面對,就越是不得其解。這一切的源頭在于您,不僅是沈雖白和紅影教,您今后所做的每一個抉擇,都有可能影響到整個局面,您若是想明白了,您腦海中的那個‘執念’,便會幫您想起一切,而我,只是遵從您的遺愿,一次次地幫您回到這里而已?!?/br> …… 這話說得她腦子更亂了,但有兩個字,她倒是聽得十分清楚。 它說的,是她的“遺愿”。 這里,究竟藏了多少她尚未知曉卻又似是本該知曉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