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原來你好這口
然半柱香過去了,密林那頭依舊沒瞧見哈士奇的身影。 “教主,咱們還等嗎?”季望舒回過頭,猶豫地望著她。 “再等會兒吧,許是那小子把牌子藏得太嚴實,不大好找?!鳖櫲缭S道。 “……”那就再等等吧。 又過了兩盞茶功夫,密林那頭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不然我們還是去看一吧?!鳖櫲缭S此刻的心情有些忐忑。 季望舒嘆了口氣:“去看看吧?!?/br> 搞不懂教主為何會把期望寄托在一只狗身上。 更搞不懂的是她為何要陪著教主一起相信這狗能從岳將影手中把令牌偷出來。 二人互覷一眼,起身往回走。 與此同時,泉水邊。 岳將影將令牌塞進岸邊的衣物之間后,便下水了。 他也曉得自己這會兒最好還是趕緊腳底抹油,逃出這瓊山地界為上。 方才他趁顧如許不備,偷了她腰上的令牌,說實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真就這么得手了!本以為她就像江湖傳言中那般可怖,據說曾有一武林高手與之過招,十幾個回合下來,連她一片衣角都沒摸上,便敗下陣來。 誠然這佚聞可能在一傳十十傳百之后有些許夸大不實的部分,“武林高手”保不齊也是自封的,但有膽子跟紅影教教主動手之人,武功想必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不過十幾來回,便葬身在紅影劍下,如此切磋,怕不是被顧如許摁在地上打。 故而這回,他也只是抱著玩命一試的想法對她腰間的令牌下了手,被她當場折了手或是一掌劈出二里地諸如此類的后果他都想到了,然當他動手的時候,她居然毫無反應。 這令他感到更毛骨悚然了。 他偷令牌的手法并不算高明,尋常的市井小賊也是如此手到擒來的,以顧如許的江湖經驗,不可能毫無察覺。 可她居然只是叮囑了幾句之后,便離開了這里。 頭也不回地。 他坐在水邊看著手中的令牌,這牌子他上回見她時她也掛在腰上,瞧著不像是假的。 且以顧如許的身份和武功,在自家地盤上,也沒必要把真令牌掖著藏著,不曉得防著誰。 倘若這玩意是真的,他便能拿著它隨意出入瓊山,紅影教上下根本無人敢攔,顧如許那個臭丫頭真會如此不小心,教他得了手? 不,這其中必定有貓膩。 他望著顧如許帶著狗走出這片林子時,的確想盡快離開,但看著手中輕而易舉得來的令牌,他又陷入了猶豫。 顧如許不會白白讓令牌落入他手中的,他可不能輕易落入魔教的陷阱中。 她帶他來這沐浴,而非在閻羅殿中喚人抬水來,叮囑他不許跑,卻又讓他偷走了她腰間的令牌,而今,等同于替他蕩平了所有的阻礙,擺著一條大道讓他逃。 今日之事看似合情合理,但細想之下卻又覺得分外可疑。 他可不信她會如此好心,就這么放了他。 既然不是為了放他走,那便是另有謀算了。 他看著手中令牌,緊皺著眉。 這瓊山可是魔教的地盤,自然處處都是顧如許的人,他記得紅影教除了明面兒上的諸多弟子,私下還培養了一群殺手,江湖上稱之為“暗閣”。 “暗閣”中的弟子皆是百里挑一的武林高手,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藏在哪兒,不過若是上了暗閣的名單,可就倒了大霉了——因為你壓根就預料不到,自己會在那一瞬間,死在哪個角落里。 掌握著如此隱秘而駭人的殺手,他在紅影教中怕是折了朵花,轉眼間便能傳到顧如許耳中吧。 眼下雖看不到任何人,卻不代表這林間就真的沒有人在監視著他。 他拿著這塊令牌下山,是會被立刻攔下來,還是會看似順利地離開瓊山,尚不好說,前者的后果大概逃不過一頓揍,這他倒是無所謂,可后者,倒是令他更為難以釋懷。 這塊令牌,就像一根魚線,前頭拴著他,那么在后頭握著釣竿的又是誰? 望著這片密林,他的心一點點揪緊了。 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顧如許也不會白給他一塊令牌,若是她真的想借他的手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又怎么能讓她輕易如愿? 雖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可今日,他決不能就此離開。 他倒要看看,她在謀算著什么。 如此一想,他便下定了決心,打算靜觀其變。 將令牌藏入衣物中后,他泰然下水。 瓊山的確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饒是他這去過大周不少地方的人,都不禁覺得顧如許這廝還真會挑地方做窩。 他也曾做過左前鋒,此處地形看一眼便曉得,明顯的陡坡山嶺,就前山還鋪了條路,易守難攻,上來便是活靶子。也難怪這么多年,即便恨極,武林中人也沒能攻下閻羅殿,捉住顧如許,這種地方,若沒有幾個內應,偷襲都難如登天吧。 這山泉水沐浴的確十分舒服,四面綠林環繞,清風徐徐,就是少了些雅樂,配這林間鶯鳴。 洗著洗著,他緊繃的心緒也漸漸放松下來。 見招拆招吧,總之今日是走不了了,得想法子把令牌放回去才成。 不管顧如許此舉究竟有何圖謀,但他偷令牌,也的確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不如一會兒將其丟在路邊,待顧如許回來找時,便當做什么都不知,至于真相,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顧如許,無論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可不是沈雖白那傻小子,沒那么容易上你的當! 他暗暗握拳,忽然聽到身后有動靜。 是腳步聲。 非常輕的步子。 尋常人走過,十步開外他便能覺察到,可此人似乎已經走到岸邊了,就連踩過河床卵石都仿若踱步輕羽之上,這等輕功,怕是不在他之下。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這紅影教的暗閣。 難道顧如許將他帶到這,是為了下殺手? 不,應該不可能,她若是想殺他,昨日何必替他解毒?況且季望舒也說過,紅影教似乎不想得罪朝廷,他這個弘威世子若是死在瓊山,朝廷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屆時紅影教上下,誰都別想置身事外。 會是別的門派的人嗎? 他聽聞顧如許行事囂張,結了不少仇家,隔三差五便會有找上門來尋仇的,在這后山遇上一個,也不足為奇。 若真是顧如許的仇家,他說不定還能與之斡旋一番,只是不知來者究竟是善是惡,他的刀可還擱在岸邊啊…… 身后的腳步身愈發近了,他一面若無其事地往肩上撩水,一面暗暗蓄力,打算孤注一擲,與之拼了。 感到身后之人走近,他猛一躍起,一拳掃了出去! 可打到的,只有清風一縷。 他吃驚地望著自己的手,卻又聽到腳邊傳來“嗚嗚”的聲音。 低下頭,便看到一雙湛藍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這黑白分明的輪廓,這時不時搖晃一下的尾巴,還有這黝黑的鼻孔——若是他的眼神還算好使,那想必不會認錯的。 此時此刻,他只想問一句。 顧如許的狗為什么會在這? 再一細看,這狗嘴里叼著的是他的衣裳。 他一臉錯愕地瞪著狗,狗也滿眼驚恐地瞅著他,這尷尬的局面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狗的反應比他快,低頭叼起岸上的衣裳,撒丫子就跑了! 他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這死狗叼走了衣裳,他穿什么! “喂!把衣裳還給本世子!”他趕緊追上去。 一人一狗,你追我趕,林間一陣上躥下跳! 岳將影自詡輕功不錯,當年被親爹丟進軍營中摸爬滾打那幾年,搶飯也是其中佼佼,而今居然在一只長相犀利的家犬后頭追得團團轉!顧如許也不知養的是什么狗,如此狡猾,叼著他的衣裳還能逃這么快! “他……干嘛呢?”躲在樹杈上的兩個暗閣弟子一臉茫然地望著下頭已經繞著這棵樹相互周旋了二十來圈的一人一狗,忍不住竊竊私語。 “不知道啊,興許在玩吧……”另一人猶豫著猜測道。 教主讓他們守在這監視,本以為這小世子會忍不住逃,屆時他們出手降住他便可。然眼下他非但沒逃,倒是跟一只狗糾纏起來了,這就令人著實不解了。 尋常人會跟一只狗一般見識嗎? 不過看這小世子追得還挺來勁啊,也許真是在逗狗呢。 他從前好像也做過類似的事,丟個棍子給狗,讓狗再叼回來諸如此類。 不過看下頭這狀況,顯然是世子丟了衣裳之后,銀子壓根沒打算再還給他了啊。 嘖嘖,楚京大戶人家可真會玩。 “把本世子的衣裳放下!你這奇丑無比的狗!”岳將影張開雙臂,逼了上去。 哈士奇被逼至樹根下,小心翼翼地往后推。 忽聽得他一句“奇丑無比”,登時怒上心頭,狠狠沖他呲了呲牙。 “怎,怎么著,你還想咬人??!”岳將影看著那雙藍色的眼睛露出了兇光,立刻擺開架勢,隨時等著它咬上來的瞬間,好趁機把衣服和夾在其中的那塊令牌奪回來。 哪成想,哈士奇壓根沒有同他撕咬一番的意思,猛地一撲,趁他抬手的瞬間,直接從胯下鉆了過去,叼著衣裳一陣瘋跑! “你這死狗!站??!”岳將影氣急敗壞地追上去,這回算是徹底被激怒了。 他也不曉得為啥如此生氣,但只要看著這張長相清奇的狗臉,想到它居然狗膽包天偷了他的衣裳,這火氣就蹭蹭蹭地往上竄。 “要讓本世子逮到你!非拔光你的毛烤了吃!”為了追這泥鰍似的蠢狗,他連輕功都用上了! 經過幾十個回合的追逐,他終于憑借岳家祖傳的輕功步法,將哈士奇逼進了木屋的角落里。 看著縮在桌子下瑟瑟發抖的狗,他搓了搓手,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哈士奇瞪圓了眼,拼命往后縮腿,叼著衣裳嗚咽出聲。 壯士救命啊——! …… 此時的顧如許正與季望舒一道朝這邊趕來。 “教主,您為何要把岳將影帶到后山沐浴,閻羅殿中不缺熱水的?!奔就婧闷娴貑?。 顧如許道:“就讓他在東院洗確實挺方便的,不過岳將影這會兒怎么說也是個階下囚吧,好吃好喝還準備洗澡水,當閻羅殿是什么客棧不成?被教中弟子瞧見了,會如何想?” 這么一說,季望舒便明白了。 “還是教主思慮周全?!?/br> “不過岳將影那臭小子,火氣忒旺,讓他出來爬爬山,泡個涼水澡也不錯?!彼S口道。 “他是何時偷了您的腰牌?” 聞言,顧如許欲言又止地瞥了她一眼。 這個問題問得真妙,她要是知道他幾時動的手,還用得著銀子回去偷回令牌? 那臭小子怕是要當場被她摁地上揍了! 正說著,便到了木屋門前。 季望舒朝那泉水中瞥了一眼:“教主,岳將影不在那?!?/br> 顧如許眉頭一皺,突然聽見木屋中傳來一陣翻箱倒柜的動靜。 “好像在屋里……”這動靜,難不成有人闖入瓊山,跟那小子動起手來了? 她朝季望舒使了個眼色,二人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 木門虛掩著,從門縫中可以看到墻上樹影搖晃。 她正疑惑,屋中傳來激烈的掙扎聲以及岳將影的一聲怒喝:“跑??!你再跑一個試試!本世子還收拾不了你了!……” 季望舒怔愣地看了顧如許一眼,在她的示意下,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只見屋中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翻了一地,整間屋子仿佛被拆了一遍似的,就連窗邊的簾子也被撕扯了個稀爛。 二人錯愕地跨過門檻,將門再推開些,終于找到了岳將影。 只是這局面著實有些尷尬。 地上衣褲凌亂,狗毛瞎飛,裸著上身的俊俏郎君正將一只哈士奇死死地抵在地上,一手將那對撲騰的狗爪攥著摁在一邊,一手掐著狗嘴。哈士奇的后蹄正瘋狂地踹在他胸口上,不知是委屈還是因為喘不上氣,總之瞧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那股子拼死掙扎的架勢,就好像…… 季望舒呆住了。 顧如許難以置信地蒙眼后退,看他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個變態。 岳將影此時也終于注意到她們進來了,一臉錯愕地抬起頭,似乎想說些什么。 “岳將影?!彼哙轮赶蛩哪X門,頗有幾分痛心疾首的意味,“本座萬萬沒想到啊,你居然好這口?……” 說罷,仿佛見識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扶著額快步離開了這屋子。 季望舒:“……” 哈士奇:“……” 岳將影:“……” “岳世子……好雅興?!奔就娴难凵窈鋈痪鸵馕渡铋L起來。 她也走出門去的瞬間,岳將影低頭看了看還被他壓在地上的狗,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如夢初醒地跳了起來! “不是,我沒有!……我真沒有!”他扒著門追了出去,“顧如許你聽我解釋!你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