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各懷心事
使喚了系統去偷令牌,顧如許便尋了處矮坡坐下慢慢等著。 講道理,這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可太痛快了,從前不能奈何于它,如今將它變成了一只母哈士奇,只要紅燒rou燉的夠香,薅毛速度夠快,還是能控制得住場面的嘛。 她躺在山坡上,隨手折了根草桿子,叼著哼小曲兒。 今日天氣不錯,萬里晴空,偶有幾片薄云緩緩飄過,從葉隙間滲出的陽光碎如夜星,或者說還要更晃眼些,山間的清風拂過紙頭,撩得葉片窸窣,格外閑適。 這樣的場景,讓她不由得想起剛剛穿越過來的那日。 她似乎也是躺在這樣的山林間——不過算算教程,該是瓊山的另一邊了,不過山林溪澗,也都大同小異。 那一日的她可真狼狽。 或許狼狽的也是那日的顧如許。 她一縷幽魂,從異世而來,還沒等回過神來,就莫名其妙成了武林公敵,本以為這樣的人生已經夠慘的了,如今想來,無論如何她至少還算活著,真正慘的,是顧如許才對吧。 一個姑娘家,得費多大勁兒才能習得這一身絕世武功,又得花多少心血才建起弟子遍布中原的紅影教,且不論她有何目的,是否真如江湖傳言中那般是個為禍蒼生的惡毒女子,人都死了,管世人如何說呢。 穿越至今,令她最是好奇的,并非這看似快意恩仇,實則暗潮涌動,各懷心思的江湖,也不是這偌大的紅影教一天到晚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甚至也不是那個佛系的奶狗男主,而是顧如許。 系統說,她在這待得越久,對上輩子的記憶便會越少,從鄰里親朋,到好友師長,最后可能連前世的自己長了怎樣一張臉都不會記得了。 她終將完完全全變成踏雪紅梅顧十一,變成這個世界的大反派。 待那一日,或許她可以拿到系統說的顧如許的記憶碎片,替她記得她這不明不白的一生,究竟歷經了什么,從今往后,等著她的,便與從前再無干系了。 她有時會翻一翻那本記錄著她過去的本子,說不清是為了讓自己多記得那么一會兒,還是對變成顧如許這件事感到害怕。 她時常在想,顧如許她,究竟在做什么呢? 一手建立起紅影教,為此不惜背叛師門,甚至得罪那么多江湖豪杰,是醉心武學還是另有謀劃,尚且不得而知,不過近來她總覺得此事另有古怪。 首當其沖的,便是蘭舟那小子。 他似乎在謀劃著什么不得了的事,而這件事,顧如許多半也是知情的,這紅影教總壇中,恐怕也不止她二人暗中在辦些見不得光的事。 原以為蘭舟不過是走投無路,只能與這個表姐相依為命,充其量也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多教教便好了。 如今細細思量,倒是她太過先入為主了,他平日里的一舉一動,哪里像個孩子? 沉穩自若,處變不驚,在黎州拿下長生殿分舵的時候,他每一道命令都老練果決,仿佛早已將這生殺予奪的手段爛熟于心了,要說他何時會孩子氣地表露出自己偏執的一面,唯有當她與沈雖白扯上關系的時候。 他與沈雖白之間,似乎有著某種舊怨,又似乎是極度地不愿意看到她站在他那邊,甚至提起“沈雖白”這個名字都會讓他炸了毛似的火冒三丈。 心腸壞不壞她不好說,但他說過不會害她,不知這一句是否能信。 顧如許身上有太多她搞不懂的事了,誠然系統說她可以憑借做任務,逐漸提高自己的權限,今年入冬時便能拿到記憶碎片,但都說是“碎片”了,她猜想這過程大概就像孩子玩的拼圖,沒刷出所有碎片之前,她也只能慢慢地耗著。 說句實話,她其實并不討厭顧如許。 盡管她是人人口中的妖女,豪杰眼中的禍患,據說壞到連自己的師父都不要她了——但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她討人厭。 就像系統之前問她的那般,究竟是如何看待顧如許的,她總覺得這“魔教妖女”有些莫名的可憐。 當初決定幫她查明死因,并非僅僅是為了還這個恩情,同時也為以防萬一。 顧如許的武功她親身體會過,縱然如此年輕,但如此深厚的內力,能與之交手后全身而退的,放眼江湖,都屈指可數,更不必說有能耐真把她殺了的。 若只論武藝,排查起來攏共也就那么幾個掌門長老還能排得上號,可壞就壞在,顧如許死前是中了毒的。 那些傷口,流了那么多血,都沒能讓她倒下,最終要了她的命的,是她所中的毒。 可惜她到這具身體里的時候,顧如許已經咽氣了,她中的毒系統告訴她,已經解了,事后孟思涼這個毒仙也沒能琢磨出這究竟是什么毒,這條線索便就此斷了。 此后,每當她要查出些什么的時候,總有些亂七八糟的事冒出來,也就一直擱置了下去。 如今想來,還挺對不住顧如許的。 都半年了,她的死依舊不明不白。 一日查不清兇手,她這心就難安。 連顧如許都命喪他手,若是那兇手發現顧如許還活蹦亂跳地蹦跶著,換了芯兒這種玄乎其玄的事誰又會關心呢,萬一兇手又折返回來,要她再死一回可怎么是好? 想到這,她嚯地坐了起來。 ……等等,有些不對啊這事兒。 她抖一激靈。 倘若兇手不是個瘋子,那么殺人,無非兩種情況。 一是“情債”。甭管是一時口角,還是積怨已深,是國仇家恨,還是私情難了,以此為由殺人者,都有一個通病——他們通常都喜歡看自己的仇人咽氣,咽氣之前可能還天南地北,前世今生地聊一會兒??赡且蝗?,除了橫尸荒野的顧如許,以及一群嗷嗷待哺的野狼,她并未發現有別人在。 另一種,便是被殺的人身上帶兇手十分想要的東西,想要到不惜鬧出認命。 那日的顧如許,丟了什么嗎? 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從未留意過這一點。 準確地說,是因為她壓根不知道顧如許帶了什么出門,才會招來如此橫禍。 或許該從這條線索查一查,只是那時的顧如許已經失蹤半個多月了,江湖中的寶貝說多不多,說少也的確有那么幾件被人束之高閣的,顧如許究竟是從教中帶走的東西還是在江湖上搶來的,可就難說了。 一代魔教教主,因為一件尚且不曉得是什么的玩意兒丟了命,嘖,這事兒傳出去,很丟臉啊…… 不過也說不準還是仇家暗算,畢竟顧如許得罪的人排一排可繞中原三圈了吧,這其中有些個玩毒使陰招的也不足為奇啊,又不是人人都想做那光明磊落的蓋世英雄,動起手來連個暗器都不屑使。 她心煩地嘆了口氣。 魔教教主這職業還真得是個全能,不光得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拳打華山小道士腳踢少林老和尚,這查案的本事也不能落下。 “顧如許啊顧如許,你若是真在我體內留下了一縷執念,不如托個夢告訴我,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吧……”她又不是什么包青天,從何下手都成問題啊。 正當她仰天長嘆之際,身后突然傳來季望舒的聲音。 “教主?”她怔愣地站在坡頂,望著下頭面色凝重的顧如許。 顧如許吃了一嚇,嘴里的草桿子也掉了。 “……阿舒?”她不解地回過頭,“你怎么來后山了?” 季望舒一臉茫然:“屬下方才路過東院,發現岳將影不見了,守門的弟子說,您帶著他朝后山去了,屬下擔心出什么事,故而追了過來……您在這,他人呢?” 雖說曉得教主她武功蓋世,但岳將影那小子保不齊盤算著什么詭計,只要給他一個破綻,這小子不跑才怪呢。 暗閣弟子同她稟報,教主把人帶走了時,她立刻追了過來。 “岳將影的話,應該在那邊洗澡?!鳖櫲缭S指了指遠處的密林。 “洗,洗澡……?”季望舒有些蒙圈,“您帶他出來就是為了讓他洗個澡?” “嗯?!彼⒉环裾J,“他都三日沒洗澡了,這大夏天的,同他站近些都能聞到汗臭,再不洗洗該餿了?!?/br> 她說得一本正經,季望舒也只能無奈地嘆息。 “你怎么突然來找這小子了,不是挺不待見他么?”顧如許好奇地看著她。 季望舒干咳一聲:“屬下只是怕他跑了而已,沒有別的意思?!?/br> “哦……”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本座還以為你回心轉意了,又和這小子瞧對眼兒了呢?!?/br> “教主……”季望舒一臉“怎么可能”的神情。 顧如許不由得暗暗同情了一把岳將影。 這位心高氣傲的世子爺,看來得在阿舒手里結結實實地栽上一回了。 她心生無奈,季望舒則默默地別開了視線。 來的路上,她曾在后門遇到了蘭舟。 他似是在那等著她,見她過來,對她笑了笑。 “阿舒姐,可有空聽我說幾句?” 她看了看后山,又看了看他,終是選擇走到了亭子里。 “不知蘭公子想說什么?”她看著他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自然是關于眼下岳世子前來提親一事?!碧m舟道。 季望舒不解地皺了皺眉:“蘭公子何意?” “岳世子的身份想必阿舒姐你也清楚,岳瑯大將軍之子,楚京名之后,憑弘威將軍府的名望,在娶妻一事上,本該找個門當戶對,能與之互相幫襯的楚京貴女才是?!碧m舟緩緩道來,“不過弘威將軍府如今的圣寵,朝中也沒有能幫襯他的同僚了。今年的選秀剛結束,新入宮的妃嬪也才領了各自的封號,待些時日,估摸著當今天子便能騰出手來替弘威將軍cao辦此事,若不出我所料,明華公主的駙馬,多半就是岳世子了?!?/br> 季望舒略一沉吟:“的確,先帝子嗣不多,留下的公主中,明鈺公主受當年寧國府一案牽連,早已過了尋常女子出嫁的年紀,明英公主尚且年幼,適齡的便只有剛剛行過及笈之禮的明華公主了?!?/br> 說起這位明華公主,她并非先帝所出,而是太長公主的遺孤。 據說當年大周邊疆屢遭侵襲,太長公主與駙馬恭親王請纓出戰,退敵千里,令人唏噓的是,朱嶺一戰,將十萬敵軍引入峽谷中后,突發山崩,太長公主與恭親王率領的五萬大軍亦埋骨于黃沙之下,就連尸骨都沒能找到。 先帝悲痛萬分,便將甥女接入宮中,交由當時的珍妃娘娘,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娘娘撫養,封為明華公主。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明華公主也到了出嫁的年紀,雖不知她心中是否愿意,但眼下沒了先帝撐腰,便是不愿,怕是也不得不嫁吧。 “弘威將軍府的確有資格迎娶當朝公主,那明華公主若是嫁入將軍府,岳家便是皇親國戚,日后若有了子嗣,就更得為了大周江山不遺余力了,皇家這一步,怕是早已謀算好了?!奔就嬉部吹妹靼?,憑岳家如今的處境,這樣的結果,可以說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蘭公子為何要同我說這些?” “阿舒姐覺得我為何要說這些呢?”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叩了兩下桌面,“你難道不覺得,這對于你我來說,都是個機會嗎?” 她遲疑了:“什么機會?” “重新回到楚京的機會?!?/br> …… 一路上,蘭舟的話都在她腦中回響。 他的意思,她已經聽明白了。 岳將影此舉,猶如天降的餡餅,這并非是指她飛上枝頭變鳳凰,白撿了個世子夫人做的意思,而弘威將軍府這個墊腳石,一旦踩上去,他們便不必在藏頭露尾地躲在這江湖中了。 只要她答應岳將影的提親,便能名正言順地回到楚京。 籌謀了這么多年的一盤棋,也終于到了布局的時候。 這一切,只需要她委屈一下,便能開始。 林家的仇,哥哥的仇,她的仇,這條路,少說能折去一半的曲折,順利的話,說不定用不了多久,便能堂堂正正地為爹娘立墳祭拜,給九泉之下的人一個交代…… “望舒?……”顧如許發現她在出神,伸出手往她眼前晃了晃。 她抖一激靈,將心中的打算藏好,笑著接話。 “也無妨,瓊山中都是我們的人,他沒有出入的令牌,也跑不出這座山?!?/br> “啊?!鳖櫲缭S一合掌,“忘了說那小子剛才趁本座不備,順走了本座的令牌?!?/br> 季望舒:“……” 教主金令,別說出瓊山,就是直接調動山間弟子也不在話下。 她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兒里:“屬下這就去找他!” “哎別別別!你先別過去!”顧如許連忙攔住她,“那小子指不定還在洗,你一個姑娘家,看見點啥都得長針眼!” “可!……” “本座已經讓銀子去了,一會兒就能把牌子偷回來?!鳖櫲缭S道。 “……銀子?” “本座的狗。眉頭別擰這么緊,銀子聰明得很,定能偷回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