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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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秀往外邊來,正放了藥碗在小幾子上,便聽得秦舒夢里說著囈語:“錯了,錯了,我不是你們這兒的人……” 神秀只唯恐她今日不舒服,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給夢魘住,忙過去叫醒她:“jiejie,jiejie……” 秦舒醒過來,睜開眼睛,望著神秀發愣,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沒事,做了個噩夢?!?/br> 神秀聽見笑:“剛才jiejie夢里一直喊,我不是你們這里的人,莫不是做夢叫拐子拐去了?” 秦舒坐起來,小腹還隱隱作痛,不過最疼的時候已經疼過去了,她接過神秀的熱茶,微微喝了一口:“可不是遇見拐子了嗎,叫拐去不見天日的地方,連回家的路都不知道……” 第16章 施綾被 支持正版 神秀端了藥碗過來,笑:“可見是夢得深了,醒了還說胡話。這是大~爺開的藥方,叫上外頭立刻抓了藥來煎下,說等您醒了,就端進來給您喝了,連著吃上一個月,下月就必然不痛了?!?/br> 秦舒沒說什么,接過來,見是黑黑的濃稠的一大碗,她喝了半碗,便再也喝不下去,直欲作嘔,放在一邊:“我緩一緩,待會兒再喝?!?/br> 神秀便問她餓了不曾,又往外邊端了飯菜進來:“jiejie吃過了就睡吧,大~爺吩咐了,叫你好好歇著,今日不必過去伺候?!?/br> 如此三、四日,果然不見陸賾吩咐秦舒什么,也不叫她去服侍,叫她好生歇著就是。 便是神秀也免不得說陸賾的好話:“大~爺是真體貼jiejie的。咱們園子里,便是四爺一向同服侍的丫頭好,也不曾留意過這樣的事情,有時發狠,挨窩心腳也是有的。過來服侍大~爺這么些日子,大~爺雖不時常說說笑笑,但是也不曾打罵了誰?!?/br> 秦舒心里道,是不成打罵了誰,只發賣的發賣,關在莊子上的關在莊子上。聽三奶奶那邊的丫頭講,三爺下~半~身都叫打爛了,屁~股上沒有一丁點的好rou,渾似爛棉花一樣,請了幾個大夫來,都說將來要留下癥候,不良于行。 秦舒心道,肯眼睜睜瞧著自己弟弟被打成這樣的人,哪里是神秀說的那種溫和體貼之人呢? 這日,日頭甚好,那邊老太太又擺了宴席,拉著陸賾的手囑咐:“老大,你十幾年都在外頭,如今家來十幾日便又要走了,咱們祖孫相見又不知是何日?” 說著說著便哭起來:“你老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今兒竟然下不了床了,我去瞧了,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慶幸的是腦子還清醒,曉得冷暖?!?/br> 陸賾淡淡道:“聽聞杭州有名醫,孫兒去了,自請了來給父親治病?!庇謬诟缼讉€幼弟:“在家里要好生讀書,不可胡鬧?!?/br> 幾個弟弟都站起來,恭恭敬敬得應了:“是!” 散了宴席,又在偏廳坐著醒酒,吩咐秦舒去尋了三奶奶過來。三奶奶秦氏正拉著老太太訴苦,冷不防見秦舒過來說大哥要見自己,心里已經是很不安了。 三奶奶進得偏廳,見秦舒也跟著進去伺候,心里便放心了幾分。 她戰戰兢兢行禮:“不知大哥哥叫我來,是有什么吩咐?” 陸賾瞧她雖然慌張,但是勉強自持,把桌子上的一封信扔在地上:“念?!?/br> 三奶奶見那信封熟悉非常,打開來瞧了,便怕得渾身瑟瑟發抖:“大哥哥,我……我……” 陸賾搖搖頭:“我叫你念出來?!?/br> 三奶奶癱坐在地上,臉色發青,求饒:“大哥哥,我不想的,我不想的,你饒了我吧,千萬別說出去……” 陸賾并不理會:“想來是三奶奶自幼沒有讀過書,不認得這幾個字。憑兒,你念給三奶奶聽?!?/br> 秦舒從地上撿起來那封信,還未打開,邊見三奶奶跪著撲騰過來,抱住秦舒的大~腿:“憑兒,給我,把信給我,千萬別念……” 秦舒不知道這信封里是什么內容,叫三奶奶這樣害怕,遲疑地去瞧陸賾的臉色,見他冷冷吐出一個字:“念!” 秦舒只好打開來,緩緩念道:“施綾被,解羅裙,脫紅衫去綠襪?;ㄈ轁M面,香風裂鼻……”(出自張文《游仙窟》) 秦舒慢慢頓住,這才知曉,這是一首艷詞,看三奶奶這個樣子,想必是她自己寫的。雖然秦舒覺得這些艷詞仍稱不上什么香~艷,但是在這時候的人來看,已然十分驚世駭俗。 秦舒望向陸賾:“大~爺,不必再念了吧?!?/br> 陸賾道:“你這樣的婦人,穢亂內帷,不守婦道,又愛玩弄權勢,實在不能在留在國公府?!?/br> 聽得這話,癱軟在地上的三奶奶癡癡笑了:“我yin~亂內???我不守婦道?三爺又何嘗守過夫道?他一條腿沒了,尚且不安分,勾三搭四。這幾年身子不行了,反倒叫我守活寡嗎?玩弄權勢,這就更好笑了,滿國公府里哪一個爺們不愛權勢,為了柄扇子逼死一家人,為了幾百畝地,又用的什么下~流手段?現在倒好,反而說是我的錯?” 秦舒聽了大駭,哪里想得到三奶奶這樣大膽,也不知那jian夫是誰? 三奶奶越說越發笑,笑得大聲:“也別只說我一個人,滿府里的丫頭,略微平頭正臉,便被大老爺勾搭強要,還三不五時往自己寡居的女兒房里去。豈不是比我荒唐百倍嗎?便是大老爺和三爺在府外還共用一個粉頭呢,這個大爺也不知道嗎?” 她笑得人發瘆,站起來指著秦舒道:“就是憑兒,不也是叫大老爺時時惦記著嗎?也好也好,父子同享美色,老三是這樣,老大也是這樣。真是天道自然,家傳淵源……” 陸賾面色如常,仿佛并不曾聽見一樣,他站起來:“念你在陸家多年,服侍老太太盡心盡力,你去家廟里修行吧?!?/br> 三奶奶同三爺有一個三歲的兒子念哥兒,念此她求道:“我自不干凈了,求大哥哥叫我見見我兒子,縱有千般錯,求大哥哥念著我不得已,叫念哥兒時常去見我……” 陸賾沒有回答,出得門去。秦舒拿了那封信,叫三奶奶抱?。骸皯{兒,求你去告訴三爺,就說我要走了。他現在躺在床~上養傷,只怕沒有人去告訴他。請他好了之后,千萬去瞧我?!?/br> 秦舒寬慰她:“三奶奶,你放心,我會的。念哥兒還小,你保重自己,千萬以他為念?!?/br> 三奶奶抱著秦舒直流淚:“只盼著大~爺看我可憐,不叫我去死就是了?!?/br> 秦舒心下凄凄,出得門來,見陸賾站在廊下,古怪地瞧了她一眼:“真是主仆情深?!?/br> 秦舒并不接這話,舉著手里的信:“大~爺,這信怎么辦?” 陸賾并不答話,轉頭走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很晚了,秦舒本想著拿個燈籠照著回去,又不知陸賾發什么瘋,徑直往前頭走,并不等秦舒。 出了靜妙堂,索性月色尚好,不打燈籠也是無妨,幾個婆子見秦舒出來,笑呵呵:“憑兒姑娘,大~爺才往前頭去?!?/br> 秦舒少不得替自己遮掩:“無事,大~爺才打發了我回老太太哪兒取東西,你們可千萬關好門?!?/br> 這才出了門,往山廊上去,并不見陸賾的身影。 秦舒心道,你們家出了丑事,沖我發什么脾氣,便是我同三奶奶多說了幾句話,那也是人非草木,誰能無情?心里只覺得陸賾越發脾氣古怪,喜怒無常。 下了山廊,繞過一處桂花樹,這樹生得高大繁茂,下面又新栽了花草,便見陸賾站在那里。整個人隱在樹下的陰影里。 秦舒尚且不覺得什么,她腳步又輕,走過去,剛想著喚陸賾,便見他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秦舒不曉得這是為什么,走近便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聲音。 秦舒頓時愣住,想著不知道是哪兩個倒霉鬼在這里私會,叫陸賾抓了個正著,這下可沒有好果子吃了。 這個桂花樹的背面便是一座山湖石的假山,層層疊疊,頗能容納幾個人,她想走近些,聽聽到底是哪兩個人。 一個男聲道:“好jiejie,我明兒就叫我老娘去求老太太,三媒六聘接了你過來,咱們兩生生世世的好,生生世世的在一處,日日都像現在這樣快活?!?/br> 一個女的輕輕道:“不行的,這樣私地下偷著見一見也就算了。我爹媽哪里肯叫我現在就嫁人了,只怕要在園子里待到十八~九歲,才肯叫我出門子……” 聽著聽著,又聽那女子一聲驚呼:“表哥,別……” 秦舒輕輕呼了口氣,心道,古代人還挺開放的,這假山里邊都弄起來了,也不怕外面蚊子多。不過,古代的那些春畫艷圖好像也是很多在戶外的。 她后退一步,去瞧陸賾的臉色,果然見他臉色暗沉。 她剛想開口替這兩個人求求情,心道,年少慕艾是常事,就被陸賾拉著手腕往前走,吩咐道:“不用跟來?!?/br> 不用跟來?秦舒只覺得莫名其妙,這里又沒有旁人,這句‘不用跟來’是對誰說的? 秦舒叫他拉著走了一截,便叫他捏著下巴,抵在一處石壁上,這才驚覺不好:“大~爺,這時候雖然晚了,但也有各處查上夜的管家婆子,只怕會叫人撞見?!?/br> 秦舒叫他掐住腰,耳邊是熾~熱的呼吸聲,僵硬得一動不敢動,過得會兒,見陸賾嗤笑一聲:“想來你是慣常在這假山里做這些勾當,這些事一清二楚?!?/br> 說著,陸賾邊見秦舒臉色蒼白了一分,又繼續道:“叫你讀艷詞,仿佛在讀佛經,見男女茍合,也面不改色,想來是做慣了這些事的,不以為意罷了?!?/br> 秦舒心里道,這話說起來也沒錯,我上輩子的確是見慣了這些事,做慣了這些事情,要叫我見了這些,就裝出一副駭然驚羞的古人女子的模樣來,也實在難為我。我做了十年的奴才,也培養出了一些哭戲來,可要時時刻刻做戲,那也是很難的。 第17章 怒火高 支持正版 秦舒心里道,這話說起來也沒錯,我上輩子的確是見慣了這些事,做慣了這些事情,要叫我見了這些,就裝出一副駭然驚羞的古人女子的模樣來,也實在難為我。我做了十年的奴才,也培養出了一些哭戲來,可要時時刻刻做戲,那也是很難的。 陸賾見她不說話,心里自然覺得自己說中了,又想著三奶奶秦氏的話,“父子同享美色,老二是這樣,老大也是這樣。真是天道自然,家傳淵源……”,只怕這個淡月彎彎淺笑顰的美人,早就被陸中行那畜生尋摸上手了。 他冷笑一聲,松開手來,忽然覺得手上不知道沾染了什么黏黏糊糊,不干凈起來。 可是秦舒面上一片坦然,又叫陸賾疑惑起來,跟自己她尚且不愿意,陸中行那個畜生哪里有值得她委身的地方呢? 他定定瞧了半晌,問:“以前大老爺對你可有不規矩的地方?” 秦舒原本以為他是嫌自己不貞靜,瞧了假山里的事情也無一絲一毫的羞意,現下聽他這樣講,腦子里頓時明白過來。 所謂玲瓏心腸,她一時轉過彎來,心里曉得這是個叫陸賾放她家去的機會,抬頭做驚愕狀望著陸賾,微微張口,卻并不說話。 陸賾見了,果然冷笑,擦了擦手,隨手丟了手帕,徑直回了寒碧山房。 秦舒并不著急著回去,往石壁下站了一會兒,想清楚了關節。瞧陸賾剛才的意思,倘若叫他以為自己已經被大老爺沾了身子,想必他是絕不會要自己的。 大老爺這一個月以來,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起不了床,連話也說不清楚,請了太醫來,也說不出什么病來,一日日瞧著也不見好,竟似中風癱瘓了一般。萬一陸賾撥了她去給大老爺,日后出去也是比在陸賾身邊方便。 更何況,以陸賾的性子,最大的可能只是把她退回給老太太罷了,甚至都不會明說為什么不叫秦舒跟著去南下。 她心下有了計較,有了盼頭,連腳步也似乎輕快了起來。 回了寒碧山房,神秀正在門口等她,見她回來急得不行:“jiejie剛才同大爺怎么了?” 秦舒搖搖頭:“沒有什么事情,你這是怎么了?” 神秀道:“剛才大爺一回兒來便叫了我去問話,問jiejie過去在老太太身邊是個怎樣的人?我聽這問法奇怪,撿了些好聽的回了。不料,大爺說我同jiejie好,自然是替你講話?,F叫了其他的小丫鬟,在里面問話呢?!?/br> 說著擔心的望著秦舒:“jiejie,可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得罪了大爺?” 秦舒聽了搖搖頭,道:“也不必替我遮掩,如實說就是。你不說,旁人也會說。你如實回話,對我只有好處,沒有一個字的壞處?!?/br> 神秀聽了,并不懂,只應下了:“我答應jiejie就是,大老爺以前的事,也要說實話嗎?” 秦舒點點頭:“說實話?!鄙裥氵@里,秦舒反而叫她說實話,便是實話也不過是以前大老爺求了老太太要秦舒過去侍候罷了。被老太太拒絕之后,又三不五時的不規矩。 倘若陸賾問神秀,大老爺到底有沒有得手,神秀也只會說這是絕沒有的事情,并不曾叫大老爺得手。 陸賾的性子,只怕并不會相信神秀的話,只當神秀替她遮掩,搞不好連神秀有沒有被大老爺惦記上都要懷疑起來。 里邊陸賾聽著小丫頭的回話,不免怒火三丈高。 “憑兒jiejie原就生得好,老爺求了老太太好幾次要憑兒jiejie過去服侍,老太太都回絕了,只說憑兒jiejie年紀小。老太太信道士,一年里倒有半年留在道觀里,有時留了碧痕jiejie看院子,有時留了憑兒jiejie看院子。她們兩個人管著老太太的總鑰匙,因此總要留一個人在家?!?/br> 那丫頭跪在下面戰戰兢兢,繼續道:“憑兒jiejie在院子里的時候,老爺趁老太太不在家,總叫了憑兒jiejie過去。雖然憑兒jiejie不愿意過去,但是到底是主子,叫上三五回,總是要去一次的?!?/br> 陸賾咬著牙問:“那她有沒有在大老爺院子里留過夜?” 那丫頭開始不知道主子為什么要問憑兒jiejie的事情,聽得這句話便明白來,搖頭:“沒有,沒有這回事情。老太太規矩嚴厲,丫頭們都不敢的?!?/br> 陸賾問:“什么時候去,時候時候回,去過幾次?主子問話,你如實答來?!?/br> 那丫頭聽了害怕,何況她一向在外間侍候,也不曾留意得這樣細致,搖頭:“沒有仔細記過,也不過這半年的事情,想來沒去過幾次。只大爺家來前幾日,老太太還沒有從道觀回來,大老爺喝醉了酒,過靜妙堂對憑兒jiejie拉拉扯扯。憑兒jiejie發了好大的脾氣,說自己清清白白做人,便是一頭碰死,也要個說法?!?/br> 這丫頭記性倒好,那日的話聽得明明白白,還多加了一句‘便是一頭碰死,也要個說法’。 清清白白做人?陸賾聽了這話,臉色緩和了一些,雖然很明白這是不太可能的,卻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想相信這些話,叫著丫頭下去了,吩咐:“叫憑兒進來侍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