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謝俊問他:“你是謝家人,為何王太傅會舉薦你來御史臺?” 謝子元道:“我人微言輕,哪里能得太傅垂青,這還多虧了長輩安排啊?!?/br> “長輩?哪個長輩?” “就是您的叔父啊?!?/br> 謝俊聽著覺得不對,連忙要回去告訴父親。 謝銘賀和謝銘章其實并非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彼此多少有幾分隔閡。一聽兒子說了這事,謝銘賀就忍不住犯嘀咕了。 原本他安排的好好的,謝銘章忽然將謝子元弄去御史臺干什么? 恰好這時謝冉的書信帶到了。 “侄兒今日下朝時遇到王太傅,聽他說有信要給章堂叔,就替他做個傳遞,但想來想去覺得太傅和章堂叔走的親密不太正常,還是拿來先給您看一看?!?/br> 謝銘賀點頭:“還是你機靈?!彼呛堑卣归_信,接著就笑不出來了。 謝冉看了看他的神情:“敢問堂叔,信里都說了什么?” 謝銘賀哼了一聲:“沒想到他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br> “堂叔息怒,此事真假未定,好在王敬之墨寶多家都有收藏,堂叔不妨找一份出來比對一下筆跡再說?!?/br> “用不著比對了。你有所不知,謝子元也說他是由你章堂叔和王敬之聯手推去御史臺的。原來此舉就是為了查我的底子,屆時好扳倒我,他自己做丞相!” “原來如此……”謝冉故作驚訝:“不過堂叔不用擔心,這么多年下來,章堂叔總有把柄在您手上吧,您還怕他不成?” 謝銘賀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br> 話雖然這么說,謝銘賀終究是個謹慎的人,待謝冉離開后就叫來護衛詢問他今日行蹤可有異常。 護衛說跟蹤謝冉的人并未前來稟報異動,應該一切正常。 謝銘賀氣得將信紙揪成了一團,對謝銘章這個弟弟萬分惱恨。 深夜時分,謝殊正在案后翻看謝子元送過來的文書,沐白走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公子,冉公子來時被人盯上了?!?/br> 謝殊一驚:“逮到了人了嗎?” “說來奇怪,外面似乎有人守著,比我們的護衛還要警覺,搶先替我們解決了麻煩?!?/br> “看清是什么人了嗎?” “屬下看其中一人身影很像苻玄?!?/br> 謝殊擱下筆,燭火下長睫輕掩:“人逢困厄,方知人情冷暖。仲卿為我做的,我會記在心里的?!?/br> 沐白用腳蹭了蹭地:“屬下以后也不排斥武陵王了,嗯……盡量?!?/br> 第二日上朝前,謝殊特地帶上了謝府收藏的幾本珍貴樂譜。這東西她也用不著,倒不如送給喜好音律的衛屹之。 哪知在朱雀航附近等了半天也不見衛屹之的馬車過來。謝殊有些疑惑,難道他先走了?可他這幾日都與自己同路,向來準時,今日不會是有事耽擱了吧。 又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來,天色已微亮,謝殊終于吩咐沐白啟程。 哪知車輿剛駛動,大司馬府的馬車就來了。 謝殊吩咐停車,探身看去,衛屹之揭簾下了車。晨光熹微,他一路走來,風姿特秀,風儀自生,到了跟前,微微笑道:“如意在等我?” 謝殊忽然有種被逮了現行的錯覺,移開視線道:“剛到而已?!?/br> “那可真巧?!毙l屹之表情意味深長。 四六章 其實衛屹之今天是有意來晚了。每日準時同行,最易養成習慣,忽然習慣變更,謝殊便會不適應。 但他表面不動聲色,給謝殊換過藥后就坐在車內翻看那幾本曲譜,像是絲毫沒感覺到她的別扭。 將所有曲譜都翻過一遍后,他拿起其中一冊問謝殊:“這冊曲譜是個叫謝琨的人作的,是你什么人?” 謝殊愣了愣:“是家父?!?/br> “哦?想不到令尊對音律如此有造詣?!彼钢渲杏葹槌霾实囊欢蜗虢o謝殊看,又被她的眼神打?。骸八懔??!?/br> 謝殊撇撇嘴:“我回謝府時他已沉迷求仙無法自拔,直到他去世只見過他一次,所以對他也稱不上了解?!?/br> 衛屹之又細細翻看了幾頁,抬頭道:“單看這樂譜,令尊倒并非如你口中那般冷漠?!?/br> “嗤,幾首曲子能說明什么?!?/br> 衛屹之笑著搖了搖頭:“聞弦歌而知雅意啊?!?/br> 謝殊不以為意。 早朝時,謝子元出來參了謝銘賀一本,說他利用司徒一職便利,動用過徐州軍餉。 這下滿朝文武都看出了謝家內斗越來越嚴重的跡象,個個暗自欣喜,就等著謝家倒下自己補上去呢。連原本跟隨謝家的那些世家都已紛紛轉了風向,如今是實打實的中立派,坐山觀虎斗。 皇帝壓著歡欣問謝子元道:“可有證據?” 謝子元面露猶豫:“這……微臣還在細查?!?/br> 謝銘賀一聽就氣沖沖地出列道:“陛下,謝子元無憑無據便參老臣,分明是蓄意陷害!” 謝俊也道:“他只是個度支曹的小吏,哪里有能力做擔御史臺的事,查不出丞相的罪證就來胡亂栽贓!” “就是!”不少謝家人表示聲援。 皇帝也覺得這個謝子元辦事不牢靠,怎么證據還沒拿出來就上奏本呢,這樣哪里斗得起來嘛。 “既然如此,謝御史還是查出證據再說吧,切莫錯怪了忠臣啊?!?/br> “微臣遵旨?!敝x子元怏怏退回去,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謝殊,后者朝他點點頭。 退朝時,謝銘賀氣憤不已,果然這個謝子元是去查他的。 謝俊跟在他身后,不忿道:“方才別人都支持父親時,叔父卻只是做了做樣子,果然是有異心?!?/br> 謝銘賀盯著謝銘章離去的背影,冷哼一聲:“這是他逼我動手的,怪不得人?!?/br> 是夜,謝運被叫去了司徒府。 謝銘賀吩咐道:“你帶人去問謝銘章借人馬,就說我要合二府之力去對付丞相,等把他府中人馬都調出來后,你就將他給我軟禁起來?!?/br> 謝運猶豫道:“司徒大人有所不知,上次對付丞相時私調禁軍,已經惹了陛下懷疑,這次萬萬不能再動禁軍了?!?/br> 謝銘賀額頭皺紋揪成了一團:“說的也是,那你帶我府上人馬去,謝銘章也更相信?!?/br> 謝運領命去了。 謝銘章聽說哥哥要借自己人馬去對付丞相,雖然覺得突然,但還是二話不說就交出了人馬。 謝運將二府人馬合起來,足有數百人,但比他估計的少得多??磥磉@兩只老狐貍都謹慎的很,尤其是謝銘賀,根本不夠相信他。 他將這些人馬悄悄帶去相府附近埋伏起來,然后將幾個領頭的挑了出來,裝模作樣地說要和他們商量行動計劃。 幾人跟隨謝運去暗處商議計劃,卻再也沒出來。 那里早有相府人馬等候。 謝運回到埋伏地點,高舉火把,對眾人道:“諸位都是謝家府兵,對抗謝家族長是為大逆不道?,F在幾位頭領已被本都尉斬殺,若愿為丞相效力者,可繼續留在謝家,不降者,立斬不饒!” 領頭之人都對各自主人十分忠心,而剩下的人要跟著誰,其實只是換個人討飯吃的事罷了。 沐白帶著相府人馬沖出來將這數百人團團圍住,眾人紛紛丟了武器跪地求降。 醉馬閣里,謝冉一手舉著燭火,一手翻看著謝銘賀找出來準備對付謝銘章的罪證,邊看邊嘖嘖搖頭:“不得了,不得了……”感慨完了,他又將東西放好,吹滅燭火,出了門。 光福在門口道:“公子,沒人經過,今日閣中尤為安靜,司徒大人也回了司徒府,沒來這里?!?/br> 謝冉點點頭,理了理衣襟:“去稟報丞相,可以準備冬祭了?!?/br> 快天亮時,謝運回謝銘賀那里復命,說謝銘章已被軟禁,就等他發落。 “等我安排好合適的人接替了他的官職,就讓他安心在府中養老吧?!敝x銘賀冷笑著說完,吩咐下人整裝上朝。 這時有小廝進來遞上了帖子:“大人,相府送來的?!?/br> 謝銘賀接過來拆開,眼神一亮。 謝殊居然說自己丟了朝政大權無臉面對先祖,要在冬祭當日請諸位長輩另擇族長。 真是好機會,若他做了族長,要做丞相就更容易了。 冬祭是祭祀先祖的日子,皇帝免了朝事,一早便帶領百官去太廟祭拜。 面對列祖列宗,皇帝的心情是激動的,是澎湃的,是慷慨激昂的。 謝家斗得好啊,朝政大權終于回到朕的手里了,這次一定要做出番大事來??! 謝殊看著皇帝潮紅的側臉,默默無語。 祭祀完畢,皇帝擺駕回宮,百官紛紛離去。 謝殊低調地垂著頭往外走,再沒了往日昂首闊步的氣勢,沿途的宮女宦官個個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 相貌生得好就是占便宜,即使如今她處于劣勢,周圍的人也很少對她落井下石。 前日心懷不甘的裴允還沖了過來,結果謝殊一抬起那張憂郁的臉就將他迷得七葷八素,最后話還沒說成,他先捂著鼻子扭頭跑了。 眼看就要走上御道,身后忽然有人喚道:“這不是丞相嘛,走這么急做什么?” 謝殊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司馬霆金冠錦衣,款步而來。 “參見殿下?!?/br> “喲,果然是今非昔比,連行禮都比以前認真了三分嘛?!彼抉R霆繞著她走了兩圈:“聽聞你如今在朝堂上只有看沒有說的份,怎么樣,這滋味如何???” 謝殊嘆氣:“可惜殿下無法和太子殿下一樣上朝,否則就能親眼目睹這一幕了?!?/br> 司馬霆瞪眼:“你什么意思?敢笑話我!” “臣不敢?!敝x殊敷衍一句就要告辭走人,今日還有大事要做,不能耽擱。 “站??!”司馬霆最討厭謝殊的就是這種態度,沒想到她沒了權勢還這么囂張,伸手就去拉她。 謝殊胳膊上的傷還沒好,被這一拉,頓時疼得悶哼一聲,剛剛長好的傷口又裂開,血很快就浸透了肩頭。 “你……”司馬霆錯愕地看著她:“你受傷了?” “小傷,多謝殿下關心,微臣告退了?!?/br> 司馬霆沖上去幾步攔住她,干咳了一聲,“我也不是不講情理的人,若非你總這般目中無人我也不至于拉扯你?!闭f完高聲吩咐道:“請丞相回宮,速傳御醫去我宮中候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