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皇帝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豈可放過:“那日百官面前你信誓旦旦說了只要三日,如今卻又拖延,還要朕也跟你一起改口嗎?” 謝殊轉頭使了個眼色,謝子元立即出列,將實情稟報。 “陛下恕罪,丞相已經盡力了?!?/br> 皇帝冷著臉:“那就再給謝相幾日,這次還是辦不好,就一起算回來?!?/br> 謝殊低頭謝恩。 衛屹之看了看她,忽然這么順從,只怕事情比想象的還要嚴重。 當夜謝家幾位老輩將謝冉叫了過去。 “丞相雖然是族長,但他是因為官位高才做的這個位置,論資排輩絕對輪不到他。如今他竟然要殺自己族人,這就是族長該做的嗎?” “不錯,此乃家族大忌,萬一以后再出事,他又不保族人,那謝家豈不是要沒人了?” “謝家有勢力在,可以推舉別人做丞相,他若做不好,就換人吧?!?/br> “說起來,我當初就反對他繼承大人的官位,他黃口小兒,哪里拿得住這詭譎朝堂???你看看,一出事就推人出去了吧?!?/br> 謝冉忍不住打斷幾人:“敢問諸位長輩,深夜叫晚輩前來,可是為了對付丞相?” 幾個老人都在努力做鋪墊,為此事造就足夠的理由,一聽謝冉直接地說出了他們的打算,眼神都有些回避。 “阿冉啊,你也想想,丞相今日可以推他兩個堂兄出去,明日就能推你出去。至于我們這些不夠親的,就更自身難保了?!?/br> 謝冉道:“諸位長輩循規蹈矩,不會有事的?!?/br> “其他世家循規蹈矩了嗎?不照樣過得滋潤?謝殊無能罷了,若非他是大人唯一的血脈,大人又豈會推舉他?你就比他強多了?!?/br> “就是,我看謝殊只會對外人心軟,對族人心狠。阿冉你智謀無雙,才是丞相的不二人選?!?/br> 謝冉摸著腰間玉佩,望著窗外黑黢黢的夜色,默然不語。 四三章 謝殊終于填上了虧空,不過最后一筆款銀居然是謝家長輩謝銘賀送來的,讓她很意外。 按輩分,她還該叫謝銘賀一聲堂叔祖父,可記憶里從未跟他走動過,他會出手相助,可真是讓她第一次感到了人間親情溫暖啊。 錢補上了,早朝時皇帝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不過這么好的機會居然沒能打壓到謝殊,他有些不甘心。 謝珉和謝純即將問斬,度支曹里的謝家人也被擠走了大半,這事眼看就能收尾,御史中丞忽然出列道:“臣有本奏?!?/br> 皇帝抬了一下手:“準奏?!?/br> “當朝丞相謝殊縱容親屬貪贓稅銀在先,動用軍餉填補虧空在后,陛下當予以嚴懲?!?/br> 謝殊一眼掃過去:“是本相聽錯了還是御史大人說錯了?本相何時動用過軍餉?” 御史中丞不卑不亢:“丞相您最后填進來的款項就是徐州軍營的軍餉?!?/br> 謝殊一愣,那是謝銘賀送來的啊。 徐州軍營歸衛屹之管,此舉倒像是要挑起二人矛盾,但謝銘賀是謝家人,總不可能私下做這種陷害自己人的事吧? 謝殊朝衛屹之看過去,他早已看了她許久,忽然朝她悄悄做了個翻手的動作。 她尚未參透其中含義,聽見背后謝冉的聲音道:“臣有本奏,丞相私藏吐谷渾奉獻的黃金,數額可觀,另有各項貪贓枉法之舉,微臣已列在折子里,請陛下過目?!?/br> 謝殊轉過頭去,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終于明白衛屹之那手勢的意思了,是傾覆。 可是他怎么會搶先知道? 皇帝細細看過謝冉的奏折,勃然大怒:“jian佞!哪一樁都足以削了你的職!” 按例此時早有人跪地替謝殊求情了,但今日謝家人里只有一半不到的人跪了下來,而且都是官階低下的。 皇帝如何看不出謝家內部爭斗,早在謝珉和謝純要被殺頭時他就期待有這么一日了。 “謝相可有話說?” 謝殊拱手:“臣無話可說?!?/br> “好得很,”皇帝將奏折交給祥公公:“既然如此,丞相之位還是留給賢德之人去做吧?!?/br> “陛下三思!”衛屹之居然是第一個下跪求情的:“謝相雖有過,但罪不至此,何況現在只是片面之詞,尚未求證,陛下不可輕言革職啊?!?/br> 桓培圣和桓廷也領著桓家勢力跪了下來,求皇帝收回成命。 太子其實也想求情,但見謝冉忽然和謝殊作對,他弄不明白孰是孰非,一時就遲疑了。 皇帝沒想到衛屹之會出面求情,臉色很難看,沒好氣道:“徐州軍餉被挪用,武陵王定然知情,你為何要替丞相求情?” 衛屹之道:“微臣覺得還有待查證,丞相乃百官之首,革職一說還需從長計議?!?/br> “哼,你們說了半天,誰也說不出謝相無罪的證據來,倒是朕手上的折子有條有據,都是他犯事的鐵證!”皇帝站起身來,指著謝殊:“好,朕不革你丞相之職,但從今日起,革除你錄尚書事職位,你可有異議?” 謝殊側頭看了一眼冷漠的謝家族人,取下頭上進賢冠,跪到地上:“謝陛下恩典?!?/br> “哼!”皇帝龍心大悅,拂袖而去。 丞相只是名號,加封的錄尚書事才是總攬朝政的標志,如今她已被架空權勢,丞相一職空有虛名。 祥公公唱了退朝,卻沒有朝臣敢先走,即使丞相已無實權,等她先出門的習慣卻改不了。 謝殊轉過身,目不斜視地出了殿門。謝冉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神色無波。 出了宮門,謝殊一見沐白就道:“叫護衛沿途多加防范,路上千萬別停,一路直趕回相府?!?/br> 沐白見她神情不對,趕緊上車,命護衛打起精神。 車輿出了宣陽門,直奔烏衣巷。到太社附近,有一隊人馬從側面沖了過來,攔在車前道:“奉冉公子之命,請丞相移步醉馬閣?!?/br> 沐白揭開簾子:“公子,醉馬閣是司徒大人謝銘賀的別院,要不要去?” “不去!快走!” 沐白連忙稱是,吩咐繼續前行,那隊人馬已經直沖過來。 此時還在御道,四周都是官署,平民百姓不敢接近,即使白日也空無一人。 謝殊命令護衛上前擋住那群人,叫車夫駕車沖過去。 領頭之人唰的亮出白刃,直朝車輿削來,當前馬匹被削斷了一條腿,狂嘶不已,其余馬匹驚慌無措,車輿眼看就要翻倒,沐白拉出謝殊跳下車去。 “公子快跑,屬下擋著他們?!?/br> 謝殊立即往宮城方向跑去。 謝銘賀的人怕她跑出控制范圍,搭箭就射,謝殊肩胛受傷,仆倒在地,疼的鉆心。 領頭的人狠狠罵道:“誰讓你出手傷人的!大人吩咐的是活捉!”說完立即策馬去逮人。 謝殊伏在地上喘著粗氣,看來今日是在劫難逃了。 背后的馬蹄聲漸漸接近,前方忽然有更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謝殊抬頭看去,黑衣蒙面的男子騎在馬上,一手甩出鞭子將她拉上了馬背,橫沖往前,又一鞭將領頭之人抽下馬背。 其余的人見狀紛紛趕來阻截,謝殊盡量伏低身子,好不妨礙那人出手,但肩上的傷實在疼得厲害。 那人也看出來了,揮鞭擊退攻過來的兩人,一手按住她肩胛,一手折斷了羽箭。 “陛下御林軍在此,誰敢造次!” 驃騎將軍楊嶠帶著人匆匆趕來,謝銘賀的人以為驚動了皇帝,連忙上馬離去,再不敢逗留。這瞬間謝殊已經被黑衣人按在馬上疾馳離去。 沐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公子光天化日下消失于眼前,目瞪口呆。 馬是戰馬,行速極快,從太社直取近道到烏衣巷內,直沖到衛家舊宅側門才停。謝殊在馬上被顛地差點作嘔,因為失血過多,經不住就暈了。 苻玄駕著馬車緊跟而至,跳下車道:“楊將軍帶人將那里穩住了,沒人看見是郡王救的人?!?/br> 衛屹之下了馬,連面巾也來不及揭就抱下謝殊進府:“你去暗中知會沐白一聲,讓他夜里再帶人來接謝相?!?/br> 苻玄領命離去。 衛屹之將謝殊放在榻上,本想叫大夫來,多留了個心眼,還是決定親力親為。 榻上已經染了不少血漬,謝殊當時沒跑太遠,這一箭射的太深了。 衛屹之端來熱水,怕弄疼她,先用匕首豎著劃開了朝服袖口,才去解她衣襟。謝殊穿的很厚,除去厚重的朝服,還有兩層中衣。直到這時衛屹之才知道她比看起來還要瘦。 最后一層衣裳掀開前他的手頓了頓,見到流血不止才又繼續。 盡管已經認定她的性別,真正看到那厚厚的束胸還是讓他喘不過氣來。 謝殊,真的是女子…… 這一刻居然百感交集,有欣喜,有驚訝,有憤怒,最后夾雜在一起,沖擊在腦中幾乎一片空白。 苻玄回來復命時,謝殊的傷已經包扎好。衛屹之將門窗緊閉,坐在榻前看著她昏睡的臉。 難怪上次摸到她胸口平坦猶如男子,原來那護胸猶如鎧甲嚴實,這次之所以受傷,是因為羽箭剛好射在了肩胛和臂膀關節處。 他挑開謝殊衣襟,看著護胸下隱隱露出的白色布條,知道她還在里面裹了胸。 手忽然被握住,衛屹之抬眼,謝殊正冷冷地看著他。 “你都看到了?” 衛屹之抿了抿唇:“看到了,也早猜到了?!?/br> “我知道你會猜到?!?/br> 衛屹之訝異地看著她。 “你一直追根問底,遲早要暴露在你眼前?!敝x殊捂著傷口坐起來:“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 “作為保守秘密的條件,你要什么?” 衛屹之笑起來:“我要你,你也給么?” 謝殊忽然單手去解束胸。 大片白皙肌膚落入眼中,衛屹之呼吸微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鎖骨,手指慢慢滑下去,到她纏胸的白布邊沿,看到謝殊別過臉去,收回了手。 “看來你對我防范很重,到底還是不相信我對你是真心?!?/br> “我信?!敝x殊看著他冷笑:“我只是不信這真心能長久。當初家父也對家母真心,可我們在荊州忍饑挨餓的時候,他在哪里?” 衛屹之微微怔忪:“原來如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