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他擱下筆,深深嘆息。 二四章 大半月過去,建康城里已經到了炎熱難當的地步。 謝殊為了不惹人懷疑,干脆成天穿窄袖胡服,美其名曰個人愛好,其實有多熱只有自己清楚?,F在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上睡前拆掉裹胸布的那刻了。 涼快??! 身體上雖然不舒服,心里卻很高興。謝冉已陪太子玩出了門道,哄得太子樂不思蜀,果然信任上了他。 打鐵得趁熱,謝冉于是動情地跟太子說起了自己的“悲傷往事”。他把謝銘輝說成了老年得子望子成龍的慈父,把自己說成了只顧個人不顧孝道的逆子,最后用無比沉痛的語氣做了總結:“子欲養而親不待啊?!?/br> 太子深受觸動,當天就被他說動了,脫了外衫,手捧戒尺,長跪皇帝寢宮外,告罪懺悔。 皇帝也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再怎么說這也是自己兒子,既然真心實意地說了要悔過,看他年輕,也許還能教導過來,何況那日謝殊的話也的確讓他有了膈應。 雖然太后敲了邊鼓,王衛若真要聯姻,他也只能眼巴巴瞅著,目前看來,也只有委屈一下九兒了。 皇帝丟了敷額角的帕子,長嘆一聲:“罷了,此事暫且擱下吧?!?/br> 消息一出,謝殊歡天喜地,九皇子怨氣沖天。 九皇子大名司馬霆,人如其名,小小年紀已顯露出暴烈脾性,不過他學文習武樣樣精通也是事實,加上母親是恩寵不衰的袁貴妃,自出生起就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呵護著。 連著兩次被謝家壞了好事,九皇子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百官下朝后,他特地等在謝殊必經宮道,打算給她個下馬威。 謝殊身著淺色胡服,一手舉著折扇遮著陽光大步走來,兩邊有關心她的宮女躍躍欲試地想上前去給她遮陽打扇,一瞥見不遠處黑著臉的九皇子,頓時嗖地四散開去。 謝殊低頭匆匆往宮門奔,壓根沒注意到有人等著自己,直接就把九皇子給無視了。 九皇子怒火騰地上竄,當即一聲大吼:“謝殊!” 謝殊扭頭看過去,露出假笑:“啊,是九殿下啊,微臣參見殿下?!?/br> “哼!你敢對本殿下視而不見!好大狗膽!” 謝殊一聽這語氣就知道是來找茬的了,“殿下誤會了,微臣方才是真沒瞧見您?!?/br> “哼!你不是沒瞧見,是身份低微缺少教養!” 兩旁宮女太監火速退避,其他官員只能當做沒看見沒看見,默默選擇繞道出宮。 謝殊明白九皇子的意思,也不分辯了,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嬌寵出來的壞脾氣,任他撒撒氣也就完了。 九皇子見她還有心情望天扇扇子,愈發來氣,更加往死里羞辱她。 還沒罵解氣,衛屹之出來了。 看到這架勢他很是詫異,原本想勸一勸九皇子,畢竟恃寵而驕容易惹人詬病,但看到謝殊又覺得萬分難受,最終什么也沒說,也選擇繞道出宮去了。 坐上馬車后,苻玄問是要回青溪還是舊宅,衛屹之想了片刻道:“還是回青溪吧?!?/br> 回舊宅總會想起閣樓里的情形,雖然那個“姝”字已被他一把火當場燒掉。 怎能有那種糊涂心思?謝殊不是女子有什么好遺憾的,本就當他兄弟看待。 謝殊在宮里受了奚落,誰都沒沐白憤慨難受,氣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公子是百官之首,謝家族長,何時受過這種委屈?九皇子欺人太甚!” 謝殊坐上車輿,從耳朵里掏出兩個小紙團,咂咂嘴:“算了,反正我也沒聽清楚?!?/br> “……”沐白搖搖欲墜的淚珠立即收了回去,有種浪費感情的心涼。 這事很快就傳到了皇帝耳朵里,叫他很是無奈,后來見謝殊沒有追究的意思,干脆當不知道,不了了之。 桓廷也聽說了此事,覺得自家表哥真是委屈死了,于是好心腸地跑來邀請她一起去石頭城消夏,就當散心。 謝殊一直想在年輕的世家子弟里培養幫手,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石頭城在建康城西,出西籬門再渡過石頭津便到了,因三面環水,夏日很是涼爽。 出發當日,幾人約好在石頭津會合登船。謝殊身著雪白胡服,發髻高束,渾身上下唯一的裝飾便是腰間那塊玉佩,但一現身就膠著了他人視線,桓廷甚至摸了摸臉上薄粉咕噥了句:“到底比不上啊?!?/br> 楊鋸和袁沛凌齊齊用眼神鄙視他。 衛屹之也受到了邀請,他今日身著寬袍,腳踩木屐,形容散逸。下車時他還帶著笑,一見到謝殊在就不自然了,只是礙于眾人在場,壓著沒表露。 謝殊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那日閣樓上發生的事她雖然尷尬,但那是身為女子的本能,所以很快就拋諸腦后了。 衛屹之回了禮,并未與她多說,轉頭與桓廷等人說話去了。 楊鋸一邊搭話一邊朝桓廷遞眼色:先是廢太子的事,接著是毀姻緣的事,現在誰都知道丞相和武陵王關系僵著呢,你居然同時邀請了這二人! 桓廷莫名其妙。 船行至江中,烈日高照,江水靈動如碎金點點。遠遠傳來了漁家女的歌聲,順風送來,全是柔情蜜意。 桓廷笑著拿謝殊打趣:“表哥快看,那女子是在對你唱歌呢?!?/br> 謝殊瞇眼望去,無奈笑道:“我不善音律,對我唱歌還不如送我條魚有用呢?!?/br> “哈哈哈……”眾人放聲大笑。 衛屹之看她一眼,也跟著笑了笑。 上岸時,已有伺候的人等在渡口,將幾人引去不遠處的竹屋歇息。 路道細長,大家不知不覺就走成了一支縱隊。衛屹之恰好跟在謝殊后面,他有意不看她,視線望著別處,忽聽身后護衛大喝道:“誰!” 幾人大驚停步,從側面射來一支冷箭,直朝謝殊而去。 衛屹之及時將謝殊往后一拉,扣著她腰貼著自己,那羽箭擦著他袖口削過,鋒利地竟割裂了衣袖,深深沒入對面樹干。 所有人大驚失色,護衛們反應迅捷,一半去追人,一半護著幾人急急退回船上。 船又往回駛去,桓廷這才戰戰兢兢回過神來:“怎么會有人放冷箭?這地方我們又不是第一次來了?!?/br> 謝殊也被嚇得不輕,這時才有機會向衛屹之道謝:“剛才還好你出手及時,這次又欠你人情了?!?/br> 衛屹之點了一下頭:“人沒事就好?!?/br> 桓廷坐過來,看看他被割壞的衣袖,撫了撫胸口:“還好是斷袖不是斷臂?!?/br> 衛屹之臉色一僵,再看謝殊,只覺刺目難當,船一靠岸便告辭離去。 “誒?這是怎么了?仲卿不會比我還怕刺客吧?”桓廷很是不解。 楊鋸死死瞪他,那眼神分明寫著:若非念在和你多年交情,我早和你絕交了! 袁沛凌在旁幫他瞪:你不是一個人。 護衛們很快渡江回來了,稟報謝殊說石頭城內有百姓見過外族人出沒,懷疑是秦國jian細。 “怎么會這樣,都城附近都混入jian細了?”袁沛凌的父親掌管都城守備,所以他很是擔心。 謝殊又細細問了護衛幾個問題,覺得不太像,若是秦國jian細,不會這么單挑著她下手。 她命人將羽箭取來,要帶回去仔細研究。 這事出的太巧,所有人自然而然就懷疑到了敢當眾怒斥謝殊的九皇子,連謝冉得知消息后都提出了這個猜想。 謝殊卻不以為然。首先九皇子雖然驕橫,但年紀還小,不至于這么惡毒,也沒這么大勢力;其次在場的袁沛凌是他母妃家族親戚,他還不至于沒腦子到拉自家人下水。 不過既然有這好機會,不妨給這小子敲敲警鐘。 “退疾,你去叫一群大臣上疏陛下,讓他們陳述九皇子品行不佳,但千萬不要提及此次我遇刺一事?!?/br> 謝冉明白了,很快就將事情安排妥當。 皇帝每日收到一封奏折,都是說他家愛子壞話的內容,從不同事件不同角度深度挖掘了許多不為人知,當然也許也是壓根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皇帝明白了,丞相要公報私仇了。 他只好把九皇子叫到跟前,嚴厲認真地批評了一番,并加以小懲。 九皇子雖然不甘,之后卻也的確安分了許多。 謝殊耳根清凈,當即命人全力追查刺殺一事。 那支羽箭的鏑上刻有字跡,只是不是漢字。她想起護衛的稟報,決定去找一位幫手。 衛屹之正在院中練武,苻玄走了進來,“郡王,丞相來了,人在側門,并未入府?!?/br> 其實謝殊是不想這時候被襄夫人撞見。 衛屹之擦了擦汗,淡淡問:“他有事?” “說是讓屬下幫忙鑒定一下箭鏑來源?!?/br> “嗯,那你就去幫幫忙好了?!?/br> 苻玄納悶:“丞相親自前來,郡王不打算見一見嗎?” 衛屹之想起桓廷的話,悶聲道:“不見!” 二五章 苻玄不知道郡王這是怎么了,也不好多問,乖乖出去見謝殊了。 為掩人耳目,謝殊將他請上車后才將箭鏑遞給他看:“有人告訴本相這是秦兵所用的東西,你看看這字是什么?!?/br> 苻玄接過來仔細辨認,搖頭道:“這不是字,是符號,不過刻的也太對了?!?/br> 謝殊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難道不該刻對嗎?” “那倒不是。丞相有所不知,這種刻符號的鏑已有十幾年不在秦國軍營通用,就是因為鍛造時有誤差,秦帝便干脆下令取消這個規定了?!?/br> 謝殊恍然大悟,又問:“那你看這箭鏑大概使用多久了?” 苻玄面露慚愧:“丞相見諒,在下不善射藝,不敢妄言??ね醯故莻€中好手,丞相不妨去問問他?!?/br> 謝殊這才想起衛屹之居然沒露面,到這地步,也顧不上襄夫人這茬了,當即就要下車去見他。 苻玄連忙跟上去:“丞相留步,郡王現在并不想見客?!?/br> 謝殊收回進門的腳:“為何?” “屬下……也不清楚?!?/br> 謝殊見他吞吞吐吐,忽然反應過來。 定是因為那日桓廷說錯了話。唉,不就是一個口誤嘛,她還頂著個好男風的名號呢,何必如此介意。 “無妨,你就留在這里,本相就說是自己要闖進去的,他不會怪罪你的?!?/br> 衛屹之正好換過衣裳準備出門,謝殊進去沒多久就迎頭碰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