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是啊,仲卿有所不知,原來那快報是假的,我那恩人沒死。以他的才能,到了吐谷渾定能受賞識,以后不用漂泊四方,生活也能無憂了?!?/br> 衛屹之也有些驚喜:“難怪,邊境有我兵馬駐守,我還在想出了此事是我手下失職,原來是謊言。不過當時都城里迅速就傳播開來,這扯謊的也是個能人啊?!?/br> 謝殊扯扯嘴角:“說的是?!?/br> 衛屹之下了馬,將馬交給緊跟而至的苻玄,與她一起徒步往前走:“對了,你那日不是說他是你幼年玩伴,你幼年常做女子裝束,他不會有什么誤會吧?” 謝殊暗自佩服他心思細膩,嘴上笑道:“能有什么誤會,總不可能看上我吧?” 衛屹之哈哈笑道:“我是不知你幼年相貌如何,倘若那時生的有現在一半好看,也有資格叫任何男子看上了?!?/br> 謝殊尷尬地笑了一下。 虎牙會看上她?不該吧,那時候大家眼里都只有吃的,誰會想那么虛無縹緲的事。 衛屹之忽然嘆了口氣,目光望向北方:“人沒死總是好事,若我當初收到的那份快報也是假的就好了?!?/br> 謝殊沒想到會勾起他的傷心事,有些愧疚。 其實在聽說衛適之的事之前,她一直都認為像衛屹之這樣的世家子弟是不可能有什么悲傷往事的。 他們有的只是高閣美酒,佳人環繞,偶爾生出的一點悲傷只是因為觀景感觸,或是未能得到期待的高官厚祿罷了。 他們不知道什么叫漫天鳳飛蝗遍地裂紋,什么叫食不果腹生離死別,更不知道能活著就是這世間最值得慶幸的事。 謝府八年,她以為她看透了世家本質,遇到衛屹之后才發現自己所認知的,其實都跟他不沾邊。 她有意打岔,便提議道:“好久沒去長干里飲酒了,不如你我現在去同飲一杯如何?” 衛屹之回神,笑著點點頭:“好啊?!?/br> 剛要出發,身后傳來車馬聲,有人喊了一聲:“丞相留步!” 謝殊轉身,原來是王敬之。 王敬之退回車內,不一會兒又下了車,走過來將一件折疊的齊齊整整的衣裳雙手奉上:“那日下官飲醉失態,唐突了丞相,丞相大人大量,竟還為下官披上衣裳,真是慚愧至極?!?/br> 謝殊接過來笑道:“小事一樁,刺史若是病了就不好了,本相大病初愈,最知道生病的滋味了?!?/br> 衛屹之見這二人似有私交,有意插了句嘴:“王刺史怎會唐突謝相?” 王敬之面露尷尬:“這……實在難以啟齒?!?/br> 謝殊知道衛屹之心思,怕欲蓋彌彰反而惹他懷疑,便大大方方道:“說來也不怕武陵王笑話,王刺史拿本相打趣,說本相若是女子,他便要登門求娶呢,哈哈哈?!?/br> 王敬之搖搖頭,自己也覺得好笑。 衛屹之瞥了一眼謝殊的側臉:“原來如此?!?/br> 王敬之見衛屹之在場,便動起了心思:“今日遇上丞相和武陵王同行也是巧了,二位不妨去我附近的別院小敘如何?” 謝殊看了看衛屹之:“武陵王意下如何?” “全憑謝相做主?!?/br>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登車時,衛屹之故意與王敬之拉開些距離,低聲對謝殊說了句:“王謝爭鋒多年,不想你還能與王敬之走這么近?!?/br> 謝殊低聲笑道:“哪里,偶然遇見罷了,與我走得近的也就只有你了?!?/br> 衛屹之聽她答話,忽而覺得自己話中似有拈酸吃醋之意,不禁蹙了眉。 二一章 王家別院建在覆舟山下,東門橋旁,占地不廣,但極其別致。 王敬之回去才發現家中有客在?;竿?、楊鋸、袁沛凌三人在院中坐著,見到他和謝殊、衛屹之一同進來,連忙上前行禮。 謝殊笑道:“今日倒是趕巧,怎么大家碰到一起了?” 桓廷本還以為謝殊最近心情不佳,此時見她心情不錯,也跟著高興了:“是我閑著無聊,約了浣英和子玉同來賞景,逛到此處,想休息一下,叨擾王刺史了?!?/br> 浣英是楊鋸,子玉是袁沛凌,桓廷和他們幾乎形影不離,這三人都剛走上仕途不久,閑暇時間也多。 王敬之毫不在意:“來者是客,不必客氣,大家稍候,我這便叫人來奉茶?!?/br> 桓廷笑道:“哪里用得著你吩咐,你家meimei早吩咐下去了?!?/br> 謝殊這才明白王敬之熱情相邀的緣由,含笑瞥了一眼衛屹之:“原來主家有人在啊?!?/br> 衛屹之掃她一眼,面帶微笑,毫不介意她的揶揄。 王敬之見meimei不在場,便差人去將她找來。 王絡秀聽說衛屹之在,就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很快人就來了,穿一身水青滾邊妃色對襟的大袖襦裙,腰肢束得盈盈一握,愈發顯得姿容端麗。 她在王敬之和衛屹之中間稍后的位置坐下,不怎么說話,只做大家的聽眾。 謝殊坐在她斜對面,發現她今日的妝容要比平常重些,卻掩不住臉色蒼白,起初懷疑她是病了,忽然注意到她一手捂著小腹,才猜到是怎么回事。 王敬之時不時跟衛屹之說幾句親戚之間的話題,讓王絡秀有話可接,但她精神不佳,笑容也越來越勉強。 大概是察覺到有人看自己,王絡秀抬頭看了一眼,見謝殊盯著自己,頓時臉頰緋紅地埋下頭去。 同為女子,謝殊很清楚這感受,便對王敬之道:“本相有些事要與在座各位相談,不知王刺史可否找個僻靜處?” 王敬之一聽就知道她是要避開王絡秀,只好起身領大家去后院小坐,讓王絡秀回去休息。 王絡秀很詫異,不確定謝殊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伤暨B女子來月事都知道,又豈會是好男風的人? 衛屹之走在謝殊身旁,低聲問了句:“怎么了?” 謝殊以扇掩口,眉眼彎彎:“姑娘家的事情,你問什么?”說完去追王敬之腳步了。 衛屹之一下怔住。這笑他見過,這話也不是沒聽過,可是謝殊這樣笑著說這話的模樣卻是第一次見,含媚帶嗔,竟叫他惑了一下心神。 幾人在后院聽謝殊吹了會兒牛,王敬之見天色將晚,要留幾人吃飯,桓廷和袁沛凌卻想去看楊鋸新收的美貌舞姬,便婉言推辭了?;竿⒆约和孢€不過癮,惦記著他表哥,又來慫恿謝殊跟他一起去。 謝殊嘴角抽搐了一下,訕笑道:“算了吧,本相對那些可沒興趣?!?/br> 袁沛凌捅了他一下,拼命使眼色。 桓廷回味過來,驚奇地大呼:“表哥你竟真的好男風?我還以為那是別人瞎傳的呢!你這樣豈非要叫謝家絕后?” “噗!”謝殊到口的茶全噴了。 王敬之忍不住捧腹大笑,邊笑邊朝謝殊告罪:“對、對不住丞相,在下實在忍不住,哈哈哈……” 楊鋸在旁嘆氣:“恩平又胡言亂語了?!?/br> 桓廷被他們一笑一嘆弄得面紅耳赤,吶吶道:“那我不說就是了,可是表哥你……你總要成親的嘛!” 謝殊展扇搖了搖,故意打趣道:“那你若有好人選,可要記得推薦給表哥我呀?!?/br> 桓廷苦了臉,好男風的名號都傳出去了,人家姑娘要嫁了你也真夠委屈的。 衛屹之瞥一眼謝殊,似笑非笑:“若本王知道哪家有好姑娘,也會替謝相留意的?!?/br> 嘖,笑了他幾次被反笑回頭了。謝殊挑挑眉:“如此就多謝武陵王了?!?/br> “謝相客氣?!?/br> 一行人最終也沒吃飯,各自告別離去。王敬之見謝殊孤身一人未帶隨從,要派車馬送她。衛屹之本也打算送她一程,見狀收回了話,先行告辭回府了。 管家得知衛屹之從何處回來后,笑著道:“夫人若是知道郡王去了王家別院,肯定不會做這安排了?!?/br> 衛屹之疑惑:“什么安排?” 管家笑得那叫一個曖昧,神秘地說了句:“郡王很快就知道了?!?/br> 衛屹之的確很快就知道了,用過飯回到房中不久,便有一名美貌少女端著熱水走了進來,垂著頭嬌羞道:“夫人讓奴婢來伺候郡王梳洗安歇?!?/br> 衛屹之理著袖口,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少女以為他是默許了,端著熱水走了過來,替他寬衣,手搭上他的胳膊,有些微微的顫抖。 衛屹之忽然注意到此女襦裙下的腳竟踩在木屐里,露出生嫩的腳趾。他的視線順著那雙腳緩緩上移,從纖細的腰肢一直到她的臉,失望地移開了視線。 剛才腦中有一瞬居然以為會再看見那笑彎的眉眼,甚至連耳邊都回響起那句嬌嗔般的話語。 “出去吧?!?/br> 少女一驚,以為自己做錯事了,慌忙跪拜求饒。 “沒事,下去吧。夫人那邊本王自會去說,你不必擔心?!?/br> 少女拜了拜,略含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端起水盆出去了。 衛屹之捏了捏眉心,想壓下這莫名其妙的念頭,卻適得其反。 他霍然起身,提了劍出去練武。 十五入營,十七建功,至今馳騁沙場十載,難道還敵不過一個謝殊? 沒幾日,建康進入了梅雨時節。 謝殊病后上朝,照舊蹦跶地歡快,讓皇帝很頭疼。大臣們也照舊對謝殊頻頻示好,讓她很胃疼。 這好男風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喲…… 衛屹之這幾日出奇地低調,不僅朝堂上緊閉尊口,私下里也沒再跟謝殊走動聯絡,弄得謝殊還以為自己得罪他了。 沐白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八卦,對謝殊道:“公子可要留心,聽聞武陵王最近和王家走動頻繁,只怕是要結親了,到時候謝家該怎么辦??!” 看他那意思,就跟要讓謝殊也趕緊去結門親似的。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唄,你還能讓武陵王一輩子不娶妻?”謝殊翻白眼。 沐白嚴肅地瞇了瞇眼:“如果真有法子,屬下倒也愿意一試?!?/br> “……”謝殊摸摸他的頭,多忠心的孩子啊。 梅雨季節最容易讓人煩躁,皇帝最近心情不好,連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倒霉,據說連最寵愛的袁貴妃都被訓了幾句,在宮里哭了一宿。 最倒霉的屬太子,上次陸顧謀反之事處理不當,皇帝至今還在念叨,難免有言辭激烈的時候。 太子似乎是心灰意冷了,那日一早起來,忽然命人收拾了東西,去皇帝寢宮拜了三拜,說要出家為僧。 滿宮嘩然。 謝殊急匆匆地入了宮,皇帝已經氣得把御書房里能砸的都給砸了。 “孽子無能也便罷了,還敢用出家來威脅朕!既如此便遂了他的愿,太子之位也好廢庸立賢!” 大臣們個個盯著地面,研究今日宮女們是否打掃的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