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謝殊回來的就晚,睡了不到幾個時辰,便聽雅光閣外喧鬧一片,郁悶地砸了枕頭,可轉頭一想,砸的好像是王家的東西啊,這才收起下床氣,怏怏起身穿衣。 謝冉住的不遠,體貼地過來擋人,謝殊梳洗完畢開門,他已把諸位大人安排地妥妥當當,大伙兒正在庭院內賞花游戲呢。 桓廷最積極,眼見謝殊出現,一個箭步沖上來問:“丞相表哥,你沒事了吧?” 謝殊被這稱呼弄得一愣一愣的,她什么時候成他表哥了? 謝冉走過來,貼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是了,謝銘光之妻,也就是她的祖母,乃是桓氏之女。難怪桓廷一路總喜歡黏著她,敢情還有這一層關系。 桓家也是大族,這關系不攀白不攀啊,謝殊遂笑道:“多謝表弟關心,無礙無礙?!?/br> 桓廷心性單純,見她態度好,把楊鋸等跟自己交好的公子哥全拉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請她說說昨日驚險經歷。 楊鋸比較沉穩,攔住大家對謝殊道:“依在下看,丞相還是該早些回都,那些人若是賊心不死或是主意打到其他人頭上,都是個麻煩?!?/br> 在場的人一聽自己有可能要倒霉,紛紛表示贊成,極力慫恿丞相趕緊回都。 謝殊點頭:“那便回去吧?!?/br> 王敬之收到消息照例要挽留一番,自責一番,再對來年的治安保證一番。 謝殊坐在廳中,笑著安撫他:“刺史千萬不要自責,此事是意外。好在有陸顧張朱四家坐鎮,想必今后那些流民再不敢作亂了?!?/br> 下方坐著的陸熙奐和顧昶敷衍地附和:“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丞相急著回去,必然是追根究底去了,他們都有數,暫時不敢再生事。 眾人告辭完畢,各自散去,王敬之走到衛屹之跟前道:“武陵王此番回去還不知何時能再來會稽做客,我這個做晚輩的一直想見見襄夫人,奈何分.身乏術,倒不如讓絡秀隨您回去探視一下她老人家,您看如何?” 衛屹之自然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不好拒絕,笑了笑說:“王刺史既有此心,便這么辦吧?!?/br> 謝殊打他跟前經過,又用折扇遮著嘴憋笑,衛屹之看過去,不知怎么,眼神從她腳上轉了一圈。 和往常一樣的長靴,他甚至要懷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看錯了。 十四章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都城趕,這次的守備比來時更加嚴密。 車馬在新安郡停下暫歇,謝殊剛捧著茶在涼亭里坐下,桓廷就帶著幾人涌了進來,各據一角,要陪丞相侃大山。 謝殊擺擺手:“本相無口才,你們不如去找武陵王,他的風流名號可不輸王敬之啊?!?/br> 桓廷笑道:“丞相有所不知,仲卿以前的口才那真是相當了得的,前任太尉袁慶號稱三寸不爛之舌,與總角之年的他交鋒,竟被他說的絕倒不起??上Ш髞硐宸蛉瞬蛔屗嘌粤?,他漸漸話也就少了,如今與我們閑扯也大多是拿耳朵聽聽?!?/br> 謝殊聽得疑惑:“襄夫人為何不讓他多言???” 身后有聲音接口道:“因為言多必失啊?!?/br> 謝殊轉頭一看,衛屹之緩步而來,身后還跟著王絡秀。 一見有女子來了,眾人便挪了挪位子,給王絡秀騰出了個寬敞些的座位,離在座男子也有些距離。 衛屹之在謝殊身邊坐下,環視一圈,笑道:“一個個就知道背后編排本王,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br> 桓廷憋著笑揶揄他:“誰讓你只顧著照顧人不跟我們說話,不編排你編排誰???”說完笑著朝王絡秀那邊看了看。 王絡秀到底大家閨秀,面色微紅卻也沒有慌張無措,接了婢女遞過來的茶低頭慢飲,權作沒聽見。 楊鋸朝桓廷搖頭嘆息:“依我看,恩平才該被他母親禁言才是?!?/br> 眾人哈哈大笑。 笑完了又閑聊,聊著聊著就又說到了謝殊被劫的事。 桓廷不知內情,納悶道:“不是說南方士族挺有勢力的嘛,怎么在他們的地頭上還能出這事?依我看,說他們勢力龐大也只是吹噓罷了?!?/br> 謝殊搖著折扇笑而不語,忽然聽見一道柔柔的女音道:“桓公子此言差矣,若你聽過白扇子之戰,便知曉南方士族的本事了?!?/br> 大家都愣了一下,因為說話的是王絡秀。 謝殊來了興致,朝她抬了一下手:“愿聞其詳?!?/br> 王絡秀看她一眼,臉色更紅,稍稍低頭道:“當初北方大亂,急需江南谷米救急,主管漕運的陳敏卻占據這些錢糧起兵謀反。南方士族組軍來伐,陳敏糾集萬人與之隔江對陣,但顧家的顧榮只拿了一把白羽扇隔岸遙遙扇了幾扇,陳敏的部隊便潰散奔逃了。這便是白扇子之戰?!?/br> 桓廷驚駭:“這么厲害?” 王絡秀點頭:“陳敏的部隊都是江南本地人,哪里敢與當地士族抗衡,南士有的不僅是勢力,還有威望?!?/br> 謝殊對桓廷道:“這下知道人家博聞廣識了吧,看你還敢不敢亂說話?!?/br> 桓廷連忙起身朝王絡秀行禮,甘拜下風,又惹得大家笑聲不斷。 歇息完畢,繼續啟程。 眾人先行告辭去做準備,衛屹之故意落后一步,對謝殊道:“王絡秀所言都是真的,南士勢大,真揪出來你也做不了什么,有何打算?” 謝殊嘆氣:“百年根基豈是輕易挖的了的,能平衡住也就不錯了,不過至少得先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么?!?/br> 衛屹之微微頷首:“話雖如此,你也不必太過憂慮,需要幫助的時候,還有我在?!?/br> 其實兩人在南方士族面前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這話說的委實叫謝殊受用。 “嗯,我記著了?!?/br> 快到建康時,大伙兒徹底放松了,有人提議暫不回都,先去附近游賞一番。 衛屹之早在年少時就把建康一帶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根本不想去,但楊鋸極力拉他同往?;竿岵粍迂┫嗑蛠碣u力搬他,也一個勁地磨嘴皮子,總算說服他一起打馬游玩去了。 謝殊見現場瞬間就只剩了一群動也不想動的阿翁阿伯,默默扶額。 當丞相注定是寂寞的…… 剩下的人大多都已先入了城,衛屹之也已命苻玄先護送王絡秀回大司馬府,但她可能不太好意思自己跑去見襄夫人,便叫車馬停下等衛屹之。 謝殊正要走人,王絡秀揭開簾子喚了她一聲。 “敢問丞相,光祿大夫王慕現在可還居于烏衣巷內?” 謝殊想了一下,點頭道:“確實居于烏衣巷內,離謝府并不算遠?!?/br> 王絡秀道了聲謝:“王慕是我堂叔,過幾日當去拜會,但我已多年不曾回建康,也不知他是否遷了住處?!?/br> 謝殊含笑點頭,其實不太明白這么件小事何必來問她,叫自己的下人去打聽一下不就成了,苻玄不還在那兒干站著么? 王絡秀又與她說了些話,都是些不痛不癢的事情,謝殊給王敬之面子,只能耐心回答,心里卻越來越奇怪,怎么感覺她跟拉著自己不讓走似的。 這一耽擱,那群游玩的家伙居然提前回來了。 桓廷喜滋滋地喊道:“仲卿好運氣,居然給他碰上頭野鹿,一箭正穿頭顱?!?/br> 袁家公子袁沛凌在旁笑他:“瞧你樂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獵到的呢?!?/br> 衛屹之跨馬而來,身上還穿著大袖寬袍,身前卻擱著一頭肥壯的死鹿。 楊鋸跟上來笑道:“回去襄夫人得添幾雙鹿皮靴子了,這鹿rou你可得與大家共享?!?/br> “那是自然?!?/br> 桓廷見衛屹之大方,眼饞地叫道:“我也想要鹿皮靴子,仲卿留半張鹿皮給我!” 袁沛凌拉住他,朝王絡秀那邊使了使眼色,意思是那兒還有個表妹呢,哪兒輪得到你? 衛屹之這次沒有干脆地答話,忽然朝謝殊那邊看了一眼:“半張鹿皮給家母,還有半張,送給謝相做靴子吧?!?/br> 謝殊意外道:“當真?” 衛屹之笑了笑:“謝相乃百官之首,這是應當的?!?/br> 得,武陵王把鹿皮拿去做好人了,大家不爭了。 入城時已是傍晚時分,日頭將隱,道旁卻擠滿了人,一半在癡癡地盼謝相,一半在默默地找武陵王。 很快就有眼尖的發現衛家車馬中多了一輛氣派非凡的馬車,還就緊緊跟在武陵王車馬之后。簾子隨風飄動,偶爾露出里面婢女的鞋履和裙擺,想必車中坐的是個女眷。 武陵王的擁躉們瞬間心涼了個透。 郡王他去了趟會稽就帶了個女子回來,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心碎成了渣渣…… 重傷未愈的沐白興高采烈地鉆進車來,對謝殊說:“公子,依屬下看,武陵王很快就要失去與您比肩的資格了?!?/br> 謝殊正在想事情,聽得一愣:“什么?” “您想啊,武陵王一旦成親,都城里那些癡迷他的女子還不全都轉來支持您了?” “……”可這支持要了有什么用??! 謝殊摸摸他的頭:“你還是乖乖養傷吧?!?/br> 沐白撅著嘴退出去了。 王絡秀一來,還有誰比襄夫人高興?她老人家一口一個表侄女兒,叫的好不親切。 管家好幾次看她那口型都像是要對著王絡秀叫兒媳婦了,最后硬是生生給掰了回來。 夫人想孫子想的心焦啊…… 王絡秀也的確討人喜愛,她性格沉穩,毫無大家子女的嬌氣,又腹藏詩書,與襄夫人談起話來頭頭是道,偶爾加些小笑料,更逗得她老人家前仰后合。 滿意,太滿意了! 襄夫人打算找個機會跟衛屹之說說,這個兒媳人選太好了,得趕緊把握。 哪知衛屹之竟帶著王絡秀進宮去了。 謝殊去見過皇帝,正要出宮,在半道碰上了衛屹之與王絡秀。 “見過丞相?!蓖踅j秀恭謹施禮。 謝殊扶了她一下,疑惑地問衛屹之:“武陵王這是要去何處?” “去覲見太后?!?/br> “原來如此?!?/br> 以王絡秀的出身,去見一下同是衛家人的太后完全說得過去,不過衛屹之此舉分明是明哲保身。他如今位高權重,婚事也須慎重,若要和王家聯姻,還得看皇帝是否答應。 謝殊看王絡秀一眼,她倒是一片平靜,也不知是否明白衛屹之的用意。 與二人道了別,謝殊剛出宮門,沐白迎了上來,摩拳擦掌道:“公子,今晚就讓屬下去審樂庵嗎?” 謝殊被他這模樣弄得哭笑不得:“別弄出人命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