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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真抬眸,見他已經提著燈往前去了。 明黃色的暖光穿過附近的霧氣,照出了腳底下的路。 他步履沉穩,不緊不慢。 官服的顏色在霧氣中暈染開來,背影渺然,如同一幅水墨畫。 甄真愣了一會兒神,連忙跟了過去。 夜涼如水,四下悄寂無聲。 手中的燈因他的動作略微顛動,光暈也隨之搖顫。 恍惚間,仿佛天上地下都在晃蕩。夜幕里的樹影水色,粼粼生光,像是投落在一片幽深的漣漪里,剎那間令甄真有些暈頭轉向。 二人下了橋,不遠處就是琳瑯軒了。 甄真吁了口氣:“多謝大人?!?/br> 張學林卻忽然問道:“這拔絲地瓜,還沒有涼么?” 甄真一怔,見他神色認真,問得一本正經,便騰出右手,往盤底下碰了碰,感受到淡淡的溫度后,她不禁抿嘴一笑,看向他道:“大人放心,還熱著呢?!?/br> 甄真臉上那一笑極淺極淡,似有若無。 微黃的燈火籠罩著細嫩如瓷的臉蛋,一雙水波盈盈的烏眸,似笑非笑,透著說不出的狡黠靈動。 燈籠散出淺淺的光,落到她的眉眼之間,仿佛格外溫暖。 張學林落在袖下的手倏然收攏,嘴角也在瞬間抿成一線。 甄真見他突然沉下臉,心里咯噔一下,立馬斂了笑,微微屏息。 想這首輔大人真是陰晴不定,好端端的又不高興了,翻臉比翻書還快,簡直和老夫人一模一樣。 張學林瞥她一眼,略微沉聲道:“還不快給夫人送去?” 甄真松了口氣,應了聲是,趕忙端著盤子走向琳瑯軒。 琳瑯軒內,老夫人已經更衣坐起,劉嬤嬤在旁服侍。 甄真把拔絲地瓜端了過去,老夫人拿起筷子嘗了一口,便微微露出笑來:“味道還真不錯?!?/br> 劉嬤嬤和甄真不禁相視一笑。 張老夫人表面吃著東西,暗地里,卻側眼去打量甄真。 這女孩兒冰肌玉骨、弱質纖纖,眉眼唇鼻,當真無一不好、無一不妙。且儀態妙麗,話音細柔,透著一股子溫柔大方,而眉眼間又靈透盈澈,不似京城好些世家小姐那等高情逸態,反讓人心生親近之意。 細看那張臉,如雪如玉,毫無瑕疵,目之所及,仿若雪光掠過,有一股天然純真、妖而不媚的風情,其韻其色,從所未有。 只是甄真平素都低頭斂目,不怎么讓人看到她的臉罷了。 老夫人不由在心里嘆了口氣,虧了這么好的底子,可惜……只是個伺候人的丫鬟。 出了彩鶯那樁事,老夫人就息了心思,再也不想把身邊人塞給張學林了。 “夫人用茶,別噎著了?!眲邒叨酥璞f過去。 老夫人接過茶杯喝了兩口,放下筷子突然問道:“寅兒那兒可好些了?” 劉嬤嬤:“夫人放心,秦姑娘已經好全了?!?/br> 老夫人點頭:“讓她安心在張府將養著,多住幾日?!?/br> 老夫人吃飽喝足,困意上來,又歪頭在榻上躺下,不自覺就睡沉了,沒想到這一睡卻誤了喝藥的時辰。 不巧,這一日正是宮內御醫林奉時隔七日后再來看診的日子。 林奉一問,知道老夫人今日沒有好好喝藥,氣從中來,足足劈頭蓋臉地教訓了劉嬤嬤和幾個服侍的丫鬟大半個時辰。 這林奉在醫道上是個癡人,最恨病人不遵醫囑自作主張,脾氣一發作,誰都攔不住,也不管張老夫人的面子,跟先生一般訓得老夫人臉色險些都要掛不住了。 幾個丫鬟雖心有不滿,覺得這林太醫小題大做,卻也不好說什么。你能說什么?人家心心念念是為了老夫人的病好,而且的確是她們今兒誤了喝藥的時辰做錯在先。 于是乎,整個小院的人都乖乖地給他訓了一通。 林太醫一走,劉嬤嬤就不禁苦笑道:“這林太醫也真是的,簡直像個呆子,竟做出這等事來,也不看看自家是在哪里?!?/br> 老夫人沒好氣:“什么呆子,他威風得很呢,你沒見著他方才訓人的架勢!”話雖這么說,眼里竟似還有幾分笑意。 甄真瞧著納罕,老夫人又嘆道:“本來這心里頭跟壓了石頭似的喘不過氣,被他這狗血淋頭地一罵,反倒舒服暢快了……” 甄真一聽這話,不禁笑了出來,當下連忙又捂嘴擋住。 老夫人看她如此,佯怒對劉嬤嬤道:“你看這丫頭,皮癢了不是?” 甄真連忙擺手告罪:“奴婢不是成心?!?/br> 老夫人道:“都是今早你那拔絲地瓜害的,照理說,他該狠狠罵你才對!” 甄真抬眸,見老夫人眼里帶笑,十分松快的模樣,便也放松下來,跟著一笑。 她這一笑雖然是個諂媚討好的笑,可那眉眼彎彎的模樣,落在老夫人眼里,竟有幾分說不出的順眼。 劉嬤嬤在一旁看在眼里,暗自稀罕。老夫人怎么好像……尤其喜歡葉蓁蓁這丫頭似的? 她多看了甄真兩回,不由得暗地里長了個心眼。 話說幾個時辰以前,元寶還提著燈籠站在慈銘堂門口等張學林回來。 慈銘堂是張學林平時所居之處。 元寶探著個頭往前使勁張望,就是不見人影,心里不由納悶。 奇了怪了,照理說,大人早應該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