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請六殿下……陪我共飲一杯?!绷曇粑⑷?,“權當是……交杯酒?!?/br> 趙承和聽她這樣說,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以為她要求什么名分或保障,萬萬沒想到,只是一個交杯酒的請求。 到底是女人。 “也好?!壁w成和沒有拒絕。 桌上正好有現成的酒,他滿足她這個小小的愿望,也算是成全自己。 趙成安身份高貴,自認風流而不下流,像今日這樣的茍且之事,她肯服軟妥協自是最好,共飲交杯,倒也算將這樁丑事,化作美談。 何況美酒亦是助情之物。 他看了一眼漏壺,覺得不差這點時間,便應了下來,扶著柳凝坐在桌邊,將兩杯玉盞斟滿酒,遞了一杯給柳凝。 酒液清澈,帶著一絲特殊的幽香,是長樂府里特制的青蓮花釀。 柳凝抬起酒杯,手有些抖,似乎虛弱到了極點,臉色也一反適才的蒼白,漸漸泛上緋紅,顯然藥效在她體內,已發揮開了作用。 趙承和看著她面生紅暈,心跳快了些。 酒還未入口,人已經有些熏熏然。 他們手肘相互挽住,擺了對酒交杯的姿勢,趙承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抽出手,將空了的玉盞放到一邊。 柳凝也將玉盞放下,趙承和掃了一眼,皺眉。 玉盞里酒液盛得滿滿,竟是一滴未少。 “你怎么沒喝?” “我為什么要喝?” 柳凝的聲音依然虛弱,卻與先前的語氣陡然不同。 仿佛匕首的刀鋒,尖銳而冰冷。 趙承和大驚,尚未想明白她為何態度陡轉,一陣昏沉感便襲入腦中,猝不及防。 他眼前一黑,從凳子上倒了下去。 男人仰面摔在地上,一動不動,柳凝剛好默數到五。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將桌上酒盞拿起,杯斜酒傾,悉數灑落在趙承和的臉上。 在趙承和未進來前,她曾先一步揭開過酒壺蓋子,待腦海中理清了事情的原委,便當機立斷,將身上攜帶著的迷藥藥粉灑了進去,蓋上壺蓋,這之后,趙承和才推門進來。 她一直很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深知女子柔弱,遇上些什么事難以自保,所以柳凝從不空手出門,寬大的衣袖下,總是隱藏著防身救急之物。 她右邊袖袋里,常備著一包迷藥藥粉。 而左邊的袖袋里,則是一根短短的銀簪,一頭磨得尖尖,堪比利刃。 柳凝不會貿然出手傷人,然而此時銀簪卻也排上了用場。 她左手一直呈握拳狀,此時緩緩張開,血從手心里滴落下來,像是一粒粒紅豆。銀簪的尖頭則扎在掌心rou里,嵌得很深。 她不想被藥物控制,便用疼痛為自己留出一絲清明神志,與趙承和耐心周旋,終于誘著他喝下了摻藥的酒,為自己搏得了一線生機。 但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 那迷藥藥效迅速,持續的時間卻也不長,也就一盞茶。 她若再磨蹭下去,等到趙承和醒過來,那便是真正的無計可施了。 柳凝先去推了推門,果然從外面鎖上了,出不去。 不過她也沒有慌,冷靜思索了片刻,想起來時被婢女攙扶著,隱約看到樓閣邊,有一棵花樹,約摸兩三層樓高,若是能從窗邊夠到,便能順著樹爬下去。 她按著模糊的記憶,很快找到了對應的窗,推開了一條縫,露出一線天光。 之所以只推開一條縫,是因為她渾身上下軟綿綿的,半分力氣也沒有。 助情藥物在她的體內愈演愈烈,像是順著血管燃出一片烈火燎原,又像是柔韌的藤蔓牽拉著她的rou骨,想拉著她下墜,墜到一片黑暗的溫柔鄉里。 到此為止了么? 不。 柳凝平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將左手張開,右手握上了嵌在掌心的銀簪,用力一拔。 她痛得一縮。 血流出來,她看到鮮紅的顏色,有些暈,卻也比剛才清醒了些。 柳凝要的就是這份清醒,她手下沒有遲疑,用簪子在掌心又重重劃了一道,雖然痛得發抖,卻也暫時擺脫了被藥物控制的模糊。 她咬牙將窗戶完全推開。 窗邊是花樹,她向下一看,愣住。 她看到了景溯。 他像是剛好趕來,要往樓閣上去。步履匆匆間似有所覺,抬頭看一眼,一怔之下,也停住了腳步。 景溯站在花樹下,仰頭望過來;而柳凝則扶著窗欄,低頭看著他。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 直到手心的疼痛跳動起來,柳凝如夢初醒。 心臟咚咚直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涌起了些力氣,把著樹枝翻過窗框,鞋底踩在花樹的樹杈上。 她小心翼翼地抱住樹干,一點一點往下去。 然而終究是強弩之末,腦袋亦是昏沉起來,抱著樹干下到一半,手松了松,整個人便滑落著往下墜去。 風在耳邊呼嘯,樹枝晃動,搖落簌簌花瓣,落了景溯衣襟,而她,則落在了沾滿花瓣的懷里。 他低低地悶哼一聲,為了接住她,似乎抻傷了一只手臂。 不過他并沒有放開她。 柳凝靠在他懷里,終于安定,同時,心臟輕輕抽動了一下。 酸酸澀澀。 她被下藥、被輕侮,依舊能冷靜思考對策;掌心被銀簪扎破、疼痛入骨,卻依舊能忍耐……然而面對這些時,她的心里卻未曾有過太大的波動。 直到此時。 明明是被擁抱在懷里,卻覺得心里泛開了酸痛,眸中則霧氣凝聚,有想要落淚的沖動。 但柳凝不喜落淚,也從不在人前哭泣。 她最終只是眨了眨眼,伸手摟住了景溯的脖頸,靠近,將側臉貼在了上面。 她現在很熱,渾身快要燒起來似的,只能緊緊貼著他的肌膚,汲取片刻冰涼。 第90章 到時候,可別后悔。 他微涼的肌膚, 還有胸前衣襟上的銀蠶絲紋,貼在柳凝的臉頰邊,如甘霖一般, 稍稍澆滅她血液間流竄的業火。 但, 好像還不夠。 她雙頰燒紅,靠在他懷里, 人輕松下來以后,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 柳凝最后感覺身子一輕, 似乎被他抱了起來。 她羽睫顫了顫。 她自是不想在這樣混沌的狀態下, 失了清白。 但若是他……似乎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 柳凝無心抗拒, 也沒有多余的力氣掙扎, 任由景溯摟抱著。 她沒聽見他開口說一句話。 她雙眼微闔,神思像纏繞的香霧, 慢慢引著她,陷入一個亦幻亦真的夢境。 夢里好像是一座亭臺,男人將她放在座上, 后背抵著欄桿……她覺得有些渴,近乎本能地湊近那對豐潤的唇, 卻被他有些狼狽地躲開。 他往后, 卻偏偏兩人發絲繞在一處, 纏成了結。 男人只好先伸出指尖, 將兩人的頭發分開……誰知卻叫她鉆了空子, 柔軟的唇覆上來, 貼在他微涼的頸側。 他似乎僵了一下, 呼吸促了促,隨后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你停下?!彼穆曇? 隱約帶著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不然到時候,可別后悔?!?/br> 柳凝不明白他為什么說后悔。 不過下一刻,她確實有些后悔。 他的手撫上她耳邊,取下了一粒珍珠耳珰,然后傾身,重重地咬在她的耳垂上。 又痛又麻。 柳凝抽了口氣,卻又隱隱生出一絲快慰。 她感受到唇順著耳垂往下,逐漸移到頸窩。 微微戰栗的感覺沿著脊柱向上,她身體不可抑制地輕顫起來……但很快便戛然而止。 他指尖拂過她的唇瓣,似乎將什么東西塞進了她嘴里,舌尖瞬間泛起涼意,帶著一絲辛辣的感覺,鉆入鼻腔。 她嗆咳起來。 亭邊臨湖,湖水泛著微波,映得日光粼粼。 當柳凝再次睜開眼時,低垂的日暮將湖水染紅,已是黃昏。 她所在地方是十字亭,距離長樂公主宅邸不遠,此處人煙稀少,寂靜得很。 亭子里除了她自己,再也沒有旁人,柳凝環視一圈,沒有見到景溯的影子。 唯有身上披蓋著的一件深杏外衫,提示著他曾經在這里過。 然而許多細節之處卻想不起來,她究竟與他做了些什么……如今只剩一些綽綽影影的片段,從腦中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