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而男人已經闔上了眼,倒在她頸側,沉沉睡去。 即便是睡著了,他的手臂也沒有放松對她的鉗制。 柳凝掙扎了一下,沒能掙脫開,側頭看了一眼景溯的睡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罷了,反正她在他面前,早就不剩什么清白。 柳凝縮在景溯懷里,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心緒萬千,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柳凝睜開惺忪的眼,隨后忽然意識到什么,抬頭,一下子對上了景溯的雙眼。 他醒了。 第75章 虛情假意 景溯醒了。 一絲怔忪浮現在他臉上, 隨后眸色一沉,抱著柳凝的手松開。 “這是怎么回事?” 他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記得了,柳凝從他懷里離開, 整理了一下衣衫, 慢慢道:“昨夜,殿下好像喝醉了?!?/br> “殿下不記得了么?” 景溯看著面前的女子, 粉黛未施,青絲如瀑, 模樣神情瞧著與平時沒什么兩樣。 只是下唇多了一道細小的傷口, 像是被啃噬過的痕跡。 他目光一頓, 隨后匆匆轉開, 從床上坐起,將略微凌亂的外袍脫去, 扔到了一邊。 那外袍上沾染著昨夜的酒氣,還摻雜著淡淡的沉水香……他抱了她一整夜,衣衫上盡是她的氣息。 柳凝從柜子里取出一件干凈的杏色外袍, 遞給景溯。 “殿下昨夜……怎么會來我這里?”她輕聲問。 這也是景溯正在思考的問題,他只記得昨夜宮中辦了生辰宴, 他在宴飲上多喝了幾杯, 之后的事情就模模糊糊, 像是夢一樣, 醒來后便了無痕跡。 “孤不記得了?!本八菡Z氣淡漠, “大概是真的喝醉了, 否則, 也不會到這里來?!?/br> 昨日是他的生辰,該高興的日子,又怎會到這里來, 惹上一身的不痛快。 景溯將柳凝遞過來的衣袍換上,扣好銀鉤玉帶,正打算離開,腰帶垂下的流蘇墜被她輕輕抓住。 “還有事?” “昨晚殿下醉得厲害……我有話還沒跟殿下講?!绷f,“殿下若是沒有要緊事,有空聽一聽么?” 景溯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袍袖,不以為然。 她懷揣的那些心思他又怎么會不知,無非就是想從這宅邸逃出去,以此為目的,游說或是欺騙。 不過他還是好奇,這回她還能編出什么花樣:“你說?!?/br> “好像有點晚了,不過……”柳凝靜默片刻,唇邊泛起溫柔的微笑,“殿下,生辰快樂?!?/br> “愿殿下平生喜樂,萬壽無疆?!?/br> 和暖的日光從木格窗外映射進來,一束束落在地上,微塵懸浮在半空,紛紛揚揚地打著旋兒,像是無聲飄落的細雪。 她的語氣柔和輕快,陽光映在她的眼瞳里,暈染成溫暖的淺棕色。 景溯望著柳凝唇邊微笑,怔忡不語。 昨夜的一些記憶,忽然就在腦中浮現了出來。 宮宴上群臣敬酒,笙歌靡靡,他得體地應對著臣下的奉承與祝賀,面上帶著若無其事的笑意,酒卻一杯又一杯地喝,強行壓制內心的煩躁與陰郁。 他不喜歡這生辰宴,表面熱鬧內里空虛,這里并沒有真心替他道賀的人。 他也不喜歡這座皇宮,自從他的母后過世后,這宮墻里,再也沒什么值得惦念的存在。 他最后喝醉了,宴散離席,本打算回東宮,最后卻還是牽了一匹馬,獨自踏夜而來。 大概是醉得厲害,明知道她不曾將他放在心里,卻還是很想見她——想看見寒夜里,那人提著一盞溫暖的燈籠等他,然后真心實意地道一聲“生辰快樂”。 現在他聽到了,雖然遲了些,雖然他辨不明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但心中還是忍不住泛起一絲波瀾。 景溯定定地看著她:“虛情假意?!?/br> 他說完后便匆匆離開,柳凝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無奈地笑了一下。 男人總喜歡把她的假話當真……然后當她說真心話時,又偏偏認定她在作假。 柳凝搖搖頭。 她不再理會景溯的陰晴不定,而是從柜子里取出一只布鞠球,去了雪霽院后的一片空地,陪阿嫣一起玩耍。 朝暮居的大部分時光都很閑,閑得人無聊,柳凝便自己用錦布縫了一只鞠球,閑暇時教阿嫣玩,也借此打發時間。 鞠球上面用金絲線繡著小花,高高拋起時,金線折射日光,鞠球上的花紋熠熠生輝……柳凝提起裙邊,繡鞋尖輕輕勾起飛過來的鞠球,往上一頂,球便靈巧地調轉了方向,朝著阿嫣那邊飛去。 她玩鞠球時,發間步搖晃動,身上的裙裾與雪羽斗篷隨著動作揚起,裙身裙角上繡著的銀蝶,也跟著一道舞動起來,在日光下星星點點,幾乎振翅欲飛。 柳凝一向喜靜,少有這樣鮮活明亮的時候,日光微晃,整個人仿佛都流光溢彩起來。 她本來玩得投入,然而生性警惕,不一會兒便隱隱感覺有一束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微微分神,冷不防鞠球滾落到腳下,柳凝被絆了一下,輕呼一聲。 腳似乎崴著了,先是一痛,隨后整個人朝后倒去,卻沒倒在地上,而是跌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柳凝有些吃驚地看著景溯,她以為他已經走了。 不過景溯沒讓她吃驚太久,淡淡地瞥了柳凝一眼,隨后將她攔腰抱起。 他低聲吩咐,命周圍的婢女們照顧好阿嫣,然后自己則抱著懷里的女人,往雪霽院里走。 柳凝耳廓騰地燒了起來,雖然抱一抱沒什么……但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就算是她,也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還被阿嫣看到了。 她頭埋在他胸前,臉頰貼著冰涼的絲緞衣料,進了屋,被他放在窗邊的軟榻上。 景溯蹲下身,撩起她的裙角,取下她左腳上的繡鞋。 羅襪解開,腳踝處肌膚泛著紅,腫了一大塊,瞧著觸目驚心。 榻邊小幾上擺著一只木匣,景溯從里面取出一瓶藥酒,抹在她的傷處,用掌側輕輕按揉起來。 柳凝受寵若驚,雪白的足忍不住縮了縮:“殿下……還是請郎中來……” 話沒說完,傷處被重重地按了一下,牽帶起一片疼痛,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她其實很怕痛,一痛淚花就不自覺地往上涌,盈在眶邊,沾染在睫上,抿著唇低頭,目光瑩瑩地瞧著裙邊的男人。 “踝傷若治得不及時,會留下足疾,終身難愈?!本八菡f,“等郎中?你想變成殘廢么?” 柳凝還未作答,他又接著道:“就算你想,孤也不準?!?/br> “這朝暮居,孤花了不少心思所建成,”他說,“可不是為了養一個廢人?!?/br> 他語氣不善,手下的動作卻漸漸輕柔起來,涂完藥酒,指尖沾了些藥膏,涂抹在她細膩光滑的踝部。 藥膏一點一點暈開,浸入肌理,原本疼痛灼熱的扭傷處,慢慢泛起清涼的感覺。 最后將傷處用藥紗封好、纏繞,系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結。 他上藥不錯,但打的結……還是一如既往的難看。 柳凝瞥了一眼腳踝,藥紗層層包裹,活像個粽子。 “……”她沒忍住,悄悄彎了一下唇角,隨后又迅速抹平,斯斯文文地垂下雙眼,“謝謝殿下?!?/br> “怎么這么不小心?” “……還不是殿下偷偷看我,”柳凝看了景溯一眼,輕輕說,“害我分了神,被鞠球絆了,這才扭了腳。 ” 景溯一怔,矢口否認:“孤沒有?!?/br> 他沒有偷偷看她,只是從門廊下經過,看見她和阿嫣玩鞠球的樣子,忍不住駐足看了一會兒。 她平日里總是端莊沉靜,像是從仕女圖里走出來的溫婉淑女,景溯幾乎從未見過她這樣鮮活明亮的模樣。 他語氣微微異樣:“你和阿嫣玩得倒是好?!?/br> 柳凝抬眼:“阿嫣是殿下的表妹?!?/br> “表妹?孤看你們才是一家人?!本八莶豢芍梅?,“平日里對著孤低眉斂目、惺惺作態,和那孩子在一起的時卻喜笑顏開——就那么喜歡她?” 柳凝怔然:“殿下……阿嫣是小孩子,本就該多一些疼愛才是?!?/br> 這人居然還吃小孩子的醋,她笑著嘆了口氣,然后聽見他問:“你喜歡小孩子?” 柳凝還沒回答,他又道:“你這樣喜歡小孩子……若是將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會溺愛成什么樣子?!?/br> 這話一出口,房里的空氣滯了滯,柳凝看著景溯,呆住。 景溯自己說完,也不由得一愣,他本是就事論事,卻沒想到這話里自帶一層曖昧……簡直就像是在暗示著什么似的。 兩人沉默不語,窗外寒鴉低鳴了兩三聲,末了,柳凝低聲開口。 “殿下之前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來了?” “本來是要回東宮?!本八萏ы?,“不過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又回來了?!?/br> 柳凝微微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事,竟能讓他去而復返。 “你先前祝孤生辰……孤想了想,還是決定看看你的誠意?!本八萆斐鍪?,漫聲道,“生辰禮呢?” 第76章 羽鶴銜花 生辰禮? 哪有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