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彼o緊擁抱著柳凝,幾乎要將她嵌進骨子里,“我會保護你的?!?/br> 夜晚,安靜得屋室內兩人相擁,在衛臨修看不見的地方,柳凝勾起一縷笑意,微不可查。 ----------------- 翌日清晨,衛臨修看了眼枕邊熟睡的柳凝,沒驚動她,悄悄起身穿衣,去了衛穆的書房。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就是尋求父親的幫助。 今日是休沐日,衛穆正在書房翻閱公文,衛臨修進去后將一眾下人屏退,然后將昨夜發生之事向衛穆說明了來意。 過了一夜,他已經能冷靜地把來龍去脈講述清楚,可是衣袍下的指尖還是因為悲憤與羞辱,而微微發顫。 但衛臨修還是咬咬牙,把全部情況都說了出來,父親是衛家家主,家門遭受如此羞辱,想來他定不會坐視不理。 然而,衛穆聽完,卻沒什么驚愕或是憤怒的神情,似乎早就知道了這樣的事情。 “這件事,就這樣算了?!毙l穆擺了擺手,“你管不了?!?/br> “父親,你……你怎么能這樣說?”衛臨修一呆,不敢置信地抬頭,“景溯羞辱我夫人,視衛府門庭如無物,這般輕慢踐踏……我們就這樣算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衛穆擱下公文,拿起一邊的茶杯啜飲一口。 “自然是進宮向圣上陳情申冤?!毙l臨修緊了緊拳頭,“他做得出這種罔顧人倫之事,理應稟明圣上,對此做出懲罰?!?/br> 衛穆皺了皺眉,“嗒”的一聲,將茶杯擱到一邊:“這對衛家有什么好處?” 衛臨修又是一愣。 好處? 他不明白,這事需要什么好處,景溯欺負了他的妻,他為她討回來理所應當,又需要什么好處? “二郎啊……”衛穆搖了搖頭,“事情哪有這么簡單?!?/br> 他看著衛臨修那張隱隱透著悲憤的臉,心下嘆息。 他的兒子他最了解,自小受闔府寵愛,除了身體弱了些,萬事無憂,未曾經歷過什么挫折與不平之事。衛穆憐次子體弱,素來疼愛他,極少嚴厲管束,待他成年后,也只是給他安排了個清閑的差事,從不曾讓他插手朝堂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也因此,雖然衛臨修已過弱冠,性子卻綿軟柔和,總愛將事情看得太過理想。 所以當初發現了那件事,衛穆隱瞞下來,沒讓衛臨修知道一點風聲……但沒想到,這件事卻還是被他發現了。 他也不是不體諒衛臨修的心情,但為了衛府考量,這件事,著實沒有什么回轉的余地。 “且不說柳氏這件事,圣上會不會在意……”衛穆嘆了口氣,似是想到什么,頓了頓又道,“單說景溯,在儲君的位子上已經坐了七年。這些朝中勢力波瀾詭譎,明爭暗斗不休,他的位置卻坐得穩穩當當,圣上膝下子嗣不多,也沒有一個能與他的勢力相抗衡……你當他是好相與的?” “這些時日,衛家又與圣心漸遠,也總該順應時勢,謀得一條生路出來?!毙l穆看著呆怔在原地的衛臨修,繼續道,“景溯只是看中了柳氏,無心與衛府為敵……犧牲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換得衛家一片大好前程,孰輕孰重,難道你還不明白么?” 衛穆語氣和緩,可衛臨修的臉色卻越來越白:“可阿凝……她不是微不足道的女子,她是我的夫人?!?/br> 他似乎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衛穆見如此相勸,他還轉不過彎來,眉頭皺得更緊,折出眉間一道深深的溝壑。 “你怎如此執迷不悟?”他沉聲道,“柳氏再好,也不過是一女子,沒了還能再娶。為父先前聽太子提起過,瓊玉公主對你一往情深,她出身高貴、又深得圣寵,就算沒了柳氏,亦可迎得公主下降……” “夠了!” 衛臨修打斷了父親的話,雙目赤紅,失魂落魄地看著衛穆:“為了利益,父親難道什么都可以出賣么?” “良心、情愛、義氣……什么都可以放棄么?”他目光沉痛,“就如當年的蕭家……” “砰——” 茶盞被衛穆猛地拿起,扔了過來,重重地在衛臨修腳邊炸開,茶湯賤了他一身。 “孽障!”衛穆額上青筋直蹦,“你這是在教訓我?!” 衛臨修的發梢上往下滴著茶水,他第一次見到父親如此暴怒的模樣。 蕭家舊事,似乎是衛穆逆鱗。 “我背信棄義、不講情義,任誰都可以唾罵——卻萬萬輪不到你來教訓?!毙l穆余怒未消,用力抓著一旁的書簡,“你以為你自小到大,這樣養尊處優、風花雪月的日子從何而來?若不是為父步步綢繆,當斷則斷……又哪里有如今這些風頭無兩的時日?” 他看著自小嬌慣長大的次子,眼里聚起了nongnong的失望。 就算再不通俗理,卻也不該天真至此,甚至扯著道義,指責到了他的頭上。 “你就在這里跪著,把事情好好想清楚,”衛穆冷聲道,“事關衛府前程,又豈能由著你任性胡鬧?!” 他拋下這句,便怒氣沖沖地離開,留下衛臨修一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月白色的衣袍上滿是茶漬,狼狽不堪。 第63章 犯禁 衛臨修去求衛穆的事情, 柳凝知道。 當然,他被衛穆罰跪的結果,她也早就料到了。 衛穆從一介微寒之身, 爬到如今的位置, 自然是有幾分手腕,能用柳凝換得衛府一篇前程, 本就樂見其成,又怎會由著衛臨修破壞這件事? 罰跪算是輕的。 但柳凝明知這樣的結果, 卻還是沒有阻止衛臨修去求衛穆, 在她的計劃里, 這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只有將他漸漸逼到絕境, 才能更好地被她利用。 柳凝坐在妝鏡前,靜靜思考著, 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桌面,忽然瞧見一只同心結,思緒微微一斷, 將那繩結拿起。 繩結的頂端微微有些燒焦,似乎是昨夜打碎的琉璃燈下的那只, 紅線編就, 看上去并不那么精致, 似乎編結之人的手法有些生澀。 也許是他親手編的。 柳凝微微抿唇, 同心結握在手里, 正尋思著如何處理這東西, 卻忽然見素茵匆匆進了房里, 向她低聲匯報: “殿下來了?!?/br> “你說什么?!”柳凝驚異地站起身,“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明目張膽地到衛府來? 但她很快意識到,這問題其實無需再問。 既然連衛穆都默許了他們的關系, 還有什么可顧忌的?無論是偷偷地來見她,還是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便也就沒有什么區別了。 柳凝默然坐回到椅子上,不再多問,只是讓素茵退下,然后安靜地等待景溯到來。 她并沒有等太久,那人便出現在她眼前,直接暢通無阻地進了香雪院。 日光柔和,映得景溯那張臉愈發溫和雋雅,隱約帶著幾分先皇后的影子。 明明生了這樣一張臉,做的每一件事,卻都是截然相反的強勢囂張。 柳凝看著景溯推開門,走到自己面前,他唇邊本掛著微笑,但隨后視線在她的脖頸處停了一下,笑容便消失了。 “他干的?”景溯撫摸了一下她的脖頸,陰鷙眼里驀地聚起。 他指的是她脖子上的掐痕,那是昨晚衛臨修留下的,還沒有完全消散。 柳凝輕輕地點了點頭,微側過臉,正想說些什么進一步激化這兩人的矛盾,卻忽然瞥見窗外一片素色衣角。 那是衛臨修今日早上穿的衣衫。 看來他已經被罰完了。 “其實,夫君他也不是故意的?!毙l臨修既然在聽,柳凝自然把他的情緒放在首位,“只是一時失手……也有我不對的地方?!?/br>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景溯冷笑:“他這樣待你,你還在為他開脫?” 他背對著窗外,看不見那片衣角,聽這樣說,只當她是真心實意地袒護衛臨修,臉色不禁陰沉下來。 柳凝知道景溯這樣的神色意味著什么,生怕他一怒之下,說出一些不該讓衛臨修聽到的話,便伸出手拽住他腰間玉帶,稍稍用力,將他朝自己拉過來。 景溯本來有些煩躁,沒料到柳凝居然這樣做,腳步不穩往前倒。 她正好坐在軟榻邊,他跌在她身上,若是從窗外的角度看,察覺不到柳凝的小動作,只能看到景溯撲倒她的背影。 這一幕,從衛臨修的視角看,也許更像是她忍辱負重、為景溯所迫的場景。 本就是做給他看的。 “我只是不想讓殿下再管衛臨修的事了?!绷郎愒诰八荻?,“相處時間難得,又何必將心思放到旁人身上?” 她溫言軟語,傳不到窗外,卻也恰到好處地安撫了身前男人的情緒。 景溯也不多話,直接吻在柳凝唇上,唇瓣上沾染著口脂,帶著一絲淡淡的甘甜……兩人在榻上耳鬢廝磨,糾纏了好一會兒工夫,才氣喘吁吁地分開。 柳凝發間的簪子掉了下來,鬢發松松散開,臉色微紅地將景溯推開些,然后不動聲色地朝他身后的窗邊看去。 那里早沒了衛臨修的身影。 想來也是,但凡是個男人,都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 “今日怎么這樣主動?”身邊的男人忽然出聲,將柳凝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側頭,看見景溯手指伸了過來,將她唇邊花了的口脂抹去,然后輕輕嗦了一下指尖。 柳凝把目光轉開,他總是這樣,若無其事地做著令人臉紅心跳的事。 她不說話,也不看他,只是依偎在他胸前,景溯只當她是害羞。 他輕輕撫摸她散開的長發,柔軟得像是天邊的云。 她難得肯這樣溫柔乖巧地窩在他懷里,連帶著他的心一道軟和起來,之前短暫的不愉快,也就漸漸拋到腦后去了。 窗外間或響著幾聲鳥鳴,景溯攬著柳凝,只覺得心頭一片安寧,享受般地微微闔眼,卻忽然聽到她輕輕開口。 “殿下為了我……答應了衛穆什么?” “一些好處而已?!本八菸⒄?,隨后道,“我答應他會幫著撮合瓊玉與衛臨修,還有些涉及朝堂上的利益?!?/br> 當然這些都只是些暫時的甜頭,不過是利用一下衛家,等將柳凝帶走后,能給出去的,他自然也能悉數收回來。 他并沒有忘記柳凝與衛家的仇怨,要替她報仇,自然也不是簡單說說。 但這些也沒必要讓她知道,在景溯看來,這種事完全沒有解釋的必要——比起解釋,他更習慣掌控一切,左右她乖乖等好他的安排便是。 他總不會害她。 柳凝聽他講完這句,也沒再繼續問下去,只是溫順地閉上雙眼,將眸中的情緒掩去。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景溯才放開她,依依不舍地離開,柳凝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香雪院的月門外,收了臉上溫柔的笑,漠然轉身,將門關上。 歪歪扭扭的同心結還在妝臺上,柳凝盯了一會兒,忽然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