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等下你就知道了?!?/br> 他賣關子,不肯直說,只是先拉著她到了先皇后的舊居,從那小院的后門出去,匆匆穿過荒草叢生的小路,拂開遮住視線的花木,來到了一片寂靜的池塘邊。 附近沒什么人,只有池中睡蓮靜靜開放著,在夜里發出幽暗馥郁的香氣,蓮塘邊有一座小巧的水榭。 柳凝被景溯拉著走了上去,面朝著蓮花盛開的池塘,坐了下來。 她一頭霧水,正想開口問景溯的目的,卻忽然感覺肩頭搭上了一件外衫,帶著男人身上淺淺香氣,隨后,她被身后的男人擁進懷里。 “這里怎么樣?” 柳凝看不見他的臉,只能聽見他低低的聲音。 這片蓮塘平平無奇,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景致,她心里沒什么感覺,正打算敷衍過去,卻忽然瞧見水面上有點點熒光升起。 是螢火蟲。 現在已入了夏,螢火蟲喜潮濕腐草,在這荒草叢生的水榭蓮池邊,竟聚集了不少流螢,忽明忽暗,和著淡淡月色,好似漫天星光入懷。 這樣的景致,柳凝還真沒見過幾次,怔怔地欣賞了一會兒,才聽到身后男人的聲音。 “聽說母后未出嫁時,很喜歡這里,時常在這蓮池邊練琵琶……可惜自她去后,這水榭也荒廢多年了?!?/br> 他有些唏噓,又有些懷念,對著柳凝,似乎也稍稍敞開心扉,不再刻意將情緒掩飾起來。 柳凝看著滿天飛舞的螢火蟲:“那殿下……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重要的話,當然要在重要的地方說?!?/br> 柳凝屏息,聽著遠處草叢里一兩聲悠長的蟲鳴,半晌,景溯打破了這份安靜。 “我想好了?!彼聊艘粫?,說,“你跟了我吧?!?/br> 柳凝愕然回頭,景溯的表情鄭重,好像并非在開玩笑。 “殿下這是什么意思?” “我打算讓你離開衛家,到我身邊來?!本八菡f,“我要光明正大地擁有你?!?/br> 他其實有些厭煩了現在的情況,不能時時相見,即便相處也得背著旁人,好像見不得光似的。 一開始還沒有這樣的念頭,最近這想法卻漸漸在腦中成形。 他對她已經放不開手,更不想看到她與別的男人名正言順地相處……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搶過來,讓她與從前那些事割裂開,再無瓜葛。 這樣,她就只能是他的。 柳凝懵懵地看著景溯。 他突然說這樣的話,滿腹思緒不知從何說起。 半晌,柳凝才輕輕開口:“殿下……想讓我和離?” “這個看你?!本八菡f,“無論你和不和離,我都有讓你留在我身邊的辦法?!?/br> 他好像勢在必得。 類似的話,上次在行宮的亭子里也說過,但那時更像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話——不像現在,他說得認真,顯然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景溯看著眼前的女子低頭,一語不發,攬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 “你不愿意?”他沉聲問,“來我身邊不好么?每日與仇家待在同一屋檐下,不覺得煎熬?” 柳凝原本還沉默不語,聽到這話,卻霍然抬起頭。 “原來殿下也還記得,我與衛家的仇?!彼α诵?,“那殿下就該清楚,我好不容易嫁入衛家,蟄伏一年多,到底是為了什么?!?/br> “跟你走了,我的仇怎么辦?” “我幫你報?!本八菡f,“你安心待在我身邊就好?!?/br> 柳凝愣住。 她確實有利用景溯報仇的意思,可此時他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柳凝心中卻并沒有目的達成的滿足感。 就這樣簡單? “報仇”兩個字,他就這樣輕輕易易地說了出來? “殿下打算如何幫我?什么時候幫我?”柳凝問。 “我總歸有辦法?!彼⒄?,“既然答應了你,總會做到?!?/br> 衛家也算南陳權貴,衛穆受封忠毅侯,就算如今漸漸失了圣心,但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非重罪,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扳倒。 其中不可預計之事太多,在事情沒有十足的把握前,景溯不想做太多承諾。 他只能答應她去做。 可柳凝見到景溯如此,心頭卻是一沉。 其實,她是有一點點動搖的。 每日對著仇家強顏歡笑,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日子,她也不例外……若是有更輕松的方式,何樂而不為。 可是,景溯真的可以信任么? 或許他會替她報仇,但也或許不會——從她答應下來的那瞬間開始,決定權就在景溯手上,她只能作為依附于他的存在,而無權做任何選擇。 也許他現在所言是真,他喜歡她,愿意為她復仇。但人心易變,或許在得到她以后,他很快便會厭膩下來……到了那個時候,她又該怎么辦? “若我不愿意……”柳凝思索片刻,望向景溯,“殿下會怪我么?” “你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思考?!?/br> 柳凝靠在景溯的懷里,語氣輕柔。 其實她心里早就做好了決定,她暫時,不會答應景溯這個要求。 但話不能直接拒絕,柳凝不想拂了他的臉面,而且話說得太死,難保他會不會哪根筋搭錯,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來,強逼著她就范。 那到時候,場面就不好收拾了。 長發被男人輕輕撫摸著,柳凝微低著頭,看向蓮池上微光閃爍的流螢,還有靜靜盛開的蓮花,聽到景溯輕輕說。 “那你就慢慢考慮幾日?!彼f,“你放心,無論做出什么選擇……我都不會怪你?!?/br> ------------------------------------- 兩人又在蓮池邊,欣賞了一會兒螢火蟲。 夜深了,有涼風吹起,景溯生怕懷里的女子著涼,便不再留她在這里,而是沿著原路將她送了回去。 柳凝回了房,身上還披著男人的外衫。 其實景溯還算體貼,這世上還活著的人里,也沒什么人能像他這般,把她放在心上……時間長了,就算柳凝未生情愫,對于這樣的溫柔,也很難不去貪戀。 但他今天提出的事,關系重大,她不可能因為這一點點溫暖,就把自己搭進去。 她謹慎,不愿意去賭一個男人的感情。 不過這樣也有可能會因此錯過一個絕佳的復仇機會。 柳凝決定暫時再觀望一下。 她不直接拒絕景溯,其實還有另一個目的,若是能以此為引,兩相博弈間,說不定最終的結果不是她先成為他的女人,而是他先入了甕,助她扳倒衛家。 還需從長計議。 夜深了,柳凝出去了這一趟,覺得有些疲乏,悄悄回到了床上,小心翼翼,沒有吵醒阿嫣。 門窗緊閉,她睡得很沉,自然也不會知道外面正發生著什么。 現在已是子時,整座沈府的宅邸都熄了燈,陷入了黑暗里,唯有一間房中還亮著微弱的光。 室內立著纏枝燈燭,燭頭上的火焰輕輕跳動,微弱的燈光里,兩個人影映在房中的墻壁上。 景溯和另一個男子相對而坐,中間是桌案,上面擺著一盤棋,邊上支著一只小巧的紅泥火爐,上面溫著酒。 兩人下棋對飲,景溯對面坐著的,是沈府新任家主沈弈。 “如何?”沈弈笑著執起白棋,落在一處棋盤上,“你說的話,她應下了么?” “還沒有,她說她要再想想?!?/br> 景溯落下黑子,抬眼看了沈弈一眼:“怎么,你很好奇我們的事?” 他與沈弈是多年好友,如今在這沈府中為求方便,與柳凝之事,景溯沒有刻意瞞著。 “那當然?!鄙蜣膰@道,“這么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見你對一個女子這般上心,而且居然還是……” 他本想說已嫁之身,但還是堪堪止住,景溯似乎對這種說法,頗為不喜。 沈弈頓了頓,又接著問:“你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那衛家的二少夫人柳氏,他也在沈府見過幾面,相貌清麗絕俗,的確是個十成十的美人。 但景溯貴為太子,單單美色僅是繁花過眼,又怎能引他如此心動? 可沈弈瞧柳氏的性子,卻也沒什么特別之處,頂多算得上是個溫柔良善的婦人,處事規規矩矩……他不明白這樣的女子,到底是何處,吸引了面前這一向眼高于頂的男人。 景溯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兩手執著棋子輕敲桌案,半晌道:“她……很特別?!?/br> 對他來說,她就是很特別。 特別到……覽遍眾生,就單單她一人,入了他的眼。 可沈弈顯然不能理解景溯心中所想,無奈地看了故友一會兒,嘆息一聲。 沈弈與他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交情,知道這人從小就精明警惕、心思狠戾深沉——可此時景溯想起那女子的神情,雖未明顯外露出來,卻與平素情態有些許不同。 人動情后,便生貪嗔癡怨,徒增煩惱。 沈弈瞧他這樣,總覺得不太妙,生怕他哪天恐怕會栽在柳氏身上。 “唉?!彼辉俣嘌?,倒了杯茶,推給景溯,“若她最后不肯答應你,你怎么辦?” 景溯不假思索:“那就硬搶過來?!?/br> 硬搶過來,此后強留在身邊,朝夕相對……總之她這個人,他要先得到。 就算一開始她不愿意,只要他待她很好很好,總能等到兩情相悅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