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她本就不信任他,再加上對這身體也沒那么在乎,當日從隱香寺回府后,她將那藥方束之高閣,便就此忘到了腦后。 景溯點了點頭,柳凝見他并不懷疑,心下微松。 她望了望日頭,正打算隨意找個借口離開,卻見景溯從她身后轉了過來,在她面前停下腳步,他頎長的影子落在了她的裙身上,擋住了一部分陽光。 “孤要去江州巡察一段時日?!彼皖^看著柳凝,“三日后便要動身了?!?/br> 柳凝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告訴她這個。 “那……預祝殿下諸事順利?!?/br> 她漫不經心地應付著,心里卻盼著他越早動身越好,最好走得遠遠的,永遠也別回來。 “孤會把衛臨修也帶去?!?/br> 柳凝心里一突,這才抬起頭,猶豫了片刻:“夫君體弱……殿下帶他去做什么?” “自然有他的用處?!本八堇淅湟恍?,“怎么,提到他就來精神了?” “……我哪有?!?/br> 柳凝垂下雙眸,景溯好像誤會了她對衛臨修的感情。 不過這樣也正好,她就算真的喜歡誰,又與他有什么關系。 景溯沉沉地瞧了柳凝一會兒,上前一步,抬起她的臉:“怎么不說話了?” “……殿下想聽什么?” 柳凝的聲音細細柔柔,鴉翅般的發盤成隨云髻,垂落下兩縷發絲,頰邊的肌膚細膩得宛如新雪,耳畔兩枚小巧的明珠耳墜,晃晃蕩蕩,落著清淺的光暈。 她是那樣溫柔沉靜,半分火氣沒有,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可景溯卻覺得情緒莫名在心底生根蔓延,讓他胸中漸漸悶仄起來。 他也不知道他想聽什么,只是指腹微微用力,扣住了她的下頜,聲音微沉。 “江州之行,你也跟去?!?/br> 柳凝沒有驚訝,自從聽到景溯說要把衛臨修也帶上,她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不過是找個借口,把她也一道帶上。 柳凝心亂如麻。 這個人怎么就是不肯放過她? 第22章 她該如何是好 柳凝決定再掙扎一下。 “殿下去江州有要務在身,帶上我……恐怕于理不合?!?/br> “這又何難?”景溯略微松開對她的鉗制,嗤笑一聲,“聽說衛臨修對你一向疼寵,江州又是你父親任官之地,思鄉情切,求你夫君帶著你一塊兒去,他總會心軟?!?/br> 他對她的事,還真是了解。 柳凝揉了揉頜下肌膚,他剛剛力道有些大,那里恐怕已被他揉捏得有些泛紅。 “若夫君不肯答應呢?” “他會的?!本八輸n了攏衣袖,撫著袖邊的竹紋,“就算他一開始不同意,你也總有辦法說服他的,對么?” “這……” 柳凝面上有些為難,心里卻早開始算計起來。 她的確有說服衛臨修的能耐,可她一點也不想去江州,景溯與衛臨修都在,若是一路跟隨去,無疑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她為什么要耗費心力,去做一件對自己毫無益處的事? 柳凝心思轉了幾轉,最后決定先暫且答應景溯,橫豎說服衛臨修的人是她,她自然有把握攪黃這件事。 反正景溯總不能越俎代庖,強行要求衛臨修把她帶去。 她斟酌了一下言辭,剛彎起一個溫柔誠懇的笑,臉上卻貼上一個冰涼的物事,凹凸不平的紋理硌在臉頰邊,冰絲穗在下面微微晃蕩。 她的玉佩。 這枚玉已經被景溯扣了許久,柳凝一直想拿回來,當初被他所脅迫,也正是因為這個。 景溯漫聲道:“只要你這回跟過去,這玉就還給你?!?/br> 柳凝一愣,隨即心頭惱恨起來。 “殿下還打算拿這玉佩,來逗弄我?”她壓抑住怒氣,聲音卻還是帶上了幾分嘲諷,“被戲耍了這么多次,妾身雖愚鈍,卻也不會再上當了?!?/br> 景溯偏了偏頭:“你生氣了?” “可這次是說真的?!彼⑽櫭?,“只要三日后你跟著來了,這玉佩當日便可還你……不是戲言?!?/br> 他的表情難得認真,似是在鄭重地承諾。 “當然你不想要這個機會,也行?!本八莅延衽迨栈亓诵浯?,淡淡道,“那一路上便只有孤與衛學士相伴……難保會不會說出些不該說的,惹他生疑?!?/br> 利誘不成,就開始明晃晃地威逼了。 事已至此,柳凝哪還有拒絕的余地。 她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我會盡力去勸夫君,帶我同行?!?/br> “這才乖?!?/br> 景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柳凝垂下雙眼,兩只手交握在一起,指節泛白。 她與這個男人無冤無仇。 可是她覺得這個男人討厭到了極點,比衛臨修更甚。 -------------------------------------- 應付完景溯,柳凝精疲力竭地離開秋千,往前面的宮殿走去。 算算時間,瓊玉應該已經快醒了。 柳凝撫著左手腕上的白玉鐲,也不知剛剛她與景溯,有沒有被這華珍宮的宮婢瞧見。 看樣子像是沒有。 這個時候宮人們都圍守在瓊玉的寢房附近,現在正來來回回各忙各的,端著水盆的,捧著清口竹露的……想來是公主剛醒。 柳凝被宮婢請到了書房里,在里面候著。 墻角高幾上的鎏金香爐里緩緩升著香霧,是梅花香,清氣馥郁,讓她莫名生出一絲安心熟悉的感覺。 旁邊立著一座書架,擺著各類畫冊書籍,還有幾卷畫卷,繞著畫軸用繩線纏好,放在空當處。 其中一支畫軸突出一截,瞧著頗有些別眼,柳凝伸手想把它擺正,卻不慎碰了下來,掉在地上纏繩一松,畫卷便鋪開展現在了她眼前。 柳凝彎腰撿拾的手停住了。 畫上是個男人,眉眼清淡里,帶上了一絲柔和與病態。 再熟悉不過。 竟是衛臨修。 柳凝發現自己似乎觸碰到了不得了的隱秘,滯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伸手將那畫卷從地上拾起來,拂落灰塵,打算重新卷起來放回原處。 然而還是遲了一步,她還沒把畫完全卷好,瓊玉已經跨進了門。 空氣似乎凝固了。 瓊玉站在門邊,呆呆愣愣地朝這邊看過來,她注意到了柳凝手上的畫,似乎認了出來,腳步頓在原地。 柳凝微微握緊畫軸,躬身請罪:“臣婦一時不慎,將公主的畫碰落下來……還望公主贖罪?!?/br> 她沒有驚慌,態度不卑不亢,就好像她從未窺見這隱秘,只是單純地將一幅不值錢的畫碰落了而已。 柳凝很清楚,只有假裝什么都沒有看見,未觸及到瓊玉的隱私,她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她將畫卷卷好,遞給瓊玉。 瓊玉將畫卷展開,來回看了片刻,確認沒有任何損傷后,松了口氣,對著柳凝粲然一笑:“夫人無罪,不必自責,這畫完好無損?!?/br> 衛臨修的面容又在那畫卷上出現。 柳凝瞧了一眼,狀作不經意詢問:“公主如此珍惜這畫,這畫中……可是什么重要之人?” 瓊玉似乎有幾分扭捏:“我……” 柳凝溫柔地笑了笑:“可是公主的意中人?” 眼前的少女雙頰生暈,一派天真嬌羞地點了點頭。 柳凝噙著微笑,心卻慢慢沉了下去。 真麻煩。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瓊玉公主竟然對衛臨修有意。 她自然不會吃衛臨修的醋,只是本還想能利用這小公主削弱衛家,現在情勢卻倒轉過來——搞不好,瓊玉還因為衛臨修,反過來對付她。 柳凝沉默不語,瞧著瓊玉對她的樣子,應該還不知道她與衛臨修的關系。 “我與他只見過一面?!杯傆裎罩嬢S,幽幽嘆氣,“去年民間燈會,我偷偷溜出宮,遇見了他……至今不知他是誰,叫什么名字?!?/br> 少女的心事總是千奇百怪,瓊玉面上浮著憧憬歡喜,柳凝卻覺得莫名其妙。 明明只見了一面,卻就此情根深種,實在讓人費解。 不過柳凝還是稍稍松了口氣,她運氣還不錯,瓊玉不知道這畫中男子是衛臨修,更不知道她是他的夫人。 省去了些麻煩,雖然只是暫時的。 柳凝瞧著那張男子畫像,雖然特征都能與衛臨修對上,卻并不是十成十的相像,畫像的筆法異常生澀,一看便出自瓊玉之手,想來是她僅憑著腦中印象所繪。 她沉思片刻,柔聲問:“公主不曾憑著畫像,尋訪過此人么?” 瓊玉原本還微笑著,此時卻染上了一層落寞:“本來是這樣打算的,可是母妃不許……她說父皇已為我挑了一樁極好的婚事,不該再招惹別的男子?!?/br> 柳凝記起似乎是有這么一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