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后來沈郁又同他一起參加了科考,讓人比較寬慰的是她考得沒他好,祁夙凜對自己還算滿意。 只是后來她又跑去求了皇太后,皇太后又去求了皇上,賞了她一官半職,竟也跟著太子爺一起同朝為官了。 祁夙凜第一次在朝堂上瞧見沈郁的時候,就跟見了鬼一樣,心中那個震驚簡直是難以言表。幸而她官職卑微,倒也不用日日上朝,也就每年去那么幾回,祁夙凜尚且能忍。 再后來,聽說沈郁在查貪污之事,還好死不死就查到了吏部頭上。 那吏部尚書正是祁夙凜手下的人,縱然是有些小貪,可勝在聽話,用得還算順手,他并沒有想換人的打算。 吏部尚書是個膽子小的,連夜修書給祁夙凜,叫他救命,祁夙凜想著保險起見,還是給沈郁修書了一封,大抵是說吏部尚書與他有些交情,讓她辦案的時候手松一些。 沈郁看過之后,也給他回了信,字跡端正地寫著“太子親啟”,那面上還繪了花紋,足以可見她的端正。 祁夙凜滿意地拆開了信,一看內容,剛喝進口中的水盡數噴了出去,她竟寫道:貪污即為禍國,禍國即為殃民,太子爺高風亮節,當同禍國殃民之小人遠離,而非結交,臣念太子初犯,識人不清,便不予上報…… ……合著她還想著要告發自己? 當夜沈郁就將吏部尚書貪污受賄的罪證遞了上去,本來皇上念在尚書乃初犯,想著罪不致死,可沈郁卻將太宸國的法律搬了出來,尚書所犯之事,條條都是死罪,整個朝堂沒一個人敢出來幫他開脫。 行吧,那就斬了吧。 沈郁還特意推薦了太子爺做監工,斬首那天,祁夙凜實在是不忍直視,便在家里裝病了。吏部尚書一直到死的時候,都還以為太子爺會救自己,直到大刀一揮,腦袋落地了,才明白太子爺這是保不了他了。 而后想要結交太子爺的人,心里都有些猶豫了,是否有得罪沈郁的勇氣。 祁夙凜這回可是著著實實被氣慘了,就連晚上做夢的時候,都夢到尚書大人抱著他的頭,問太子爺為什么不救他? 連著做了幾天的噩夢,太子爺也受不住了,專門請了大師來府上做法事,還特意爬上寺廟去燒了高香,總算是睡上了安穩覺。 再后來上朝的路上又碰到了沈郁,她的馬車斷了輪子,堵在他前頭,非得要他載一程。 祁夙凜跟她坐在一輛馬車里,跟怨鬼一樣盯著她看,她還笑意盈盈地說道:“聽聞太子爺府上鬧鬼了,不知太子爺可好?” 祁夙凜聽她提起此事,渾身都抖了激靈。 后來上朝,皇上念在沈郁查貪污有功,便特派她成為欽差大臣,去整治戶部上下官員。 祁夙凜在戶部也是有些親朋好友的,別的欽差大臣都會特意避開,他想著沈郁這么不開竅,便想寫封信去提點她,內容大概就是說誰誰是他的誰誰誰,讓她整治的時候小心些。 上次那事,她便弄得他很不高興了,這一次怎么說也得承他個情,否則便是鐵了心要跟他作對了,他還特意在信中加重了口吻,想必定能震懾于她。 沈郁收到信之后,也給他回信了。 祁夙凜打開信一看,喝進嘴里的水又噴了出來,那信上竟寫道:當今圣上最恨結黨營私、私相授受,臣相信太子殿下絕無此意,太子爺放心,信中所寫之人,沈郁必將重點清查,以還太子爺之高風亮節…… ……誰讓她重點清查了? 整治結果一出來,他信中所寫之人果真無一人幸免,皇上在朝堂上夸她差事辦得好,她還說:這些都是太子爺的功勞,多虧了太子爺大義滅親,事情才能進行得如此順利…… 祁夙凜就差一口老血噴出來! 那日他將府中的東西砸了個遍,一邊砸一邊罵,就連院子里的竹子都給削禿了,府中眾人更是活久見:原來太子爺也會爆粗口。 日后巴結太子爺的官員都得思考下了,將來會不會被太子爺給賣了。 次日早朝,祁夙凜又在路上碰到了沈郁,聽說她整頓工部的時候,正逢多地水澇,便提出了一些她自己的見解,大抵是說“水澇無形、堵不如疏”,朝中大臣覺得見解甚好,皇上大悅,讓她跟著工部尚書的章大人學東西,還特許她每日都來跟著上朝。 也就是說,以后每天都能看到她了? 太子爺深吸一口氣,忍了。 他將來是要做天子的人,怎么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動怒呢。 第7章 打賭 打擊經歷得多了自然就習…… 祁夙凜原想著既然都這樣了,那就干脆老死不相往來吧,反正這兩件事是真的把他給得罪慘了,想必她也沒有臉來見自己。 可那沈郁也是真真不要臉,每逢早朝必壞馬車,每壞馬車必遇太子爺。即便是太子爺拿東西塞滿了位置,她也能給自己騰出個地方來。 前幾日,她也是堵在他上朝的路上,笑嘻嘻地掀開他的車簾,“太子爺上朝???可否載沈郁一程?” 來往眾人,多是官員。 祁夙凜自小讀的圣賢書便是教他如何寬容待人,他也不好眾目睽睽之下拒絕她,就拿眼睛瞪著她,想讓她識趣地就去找別人。 可沈郁向來不是識趣之人,她拂起裙擺,就往馬車里鉆,“太子爺不說話便是默認了,沈郁謝過太子爺……” 隨行的侍衛和車夫都習慣了,接著駕車。 祁夙凜:…… 沈郁就坐在他對面,給自己騰一個地方出來,嫻熟得不行。她搖晃著扇子,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太子爺,聽說你今日便要遞交俞都守城軍編制之事,沈郁可否有幸一觀?” 祁夙凜這幾日腸胃有些不舒服,臉色更是難看得很,“待會兒到了朝堂上自然會知曉?!?/br> 沈郁不急不躁地搖晃著扇子,“太子爺就不擔心,沈郁有更好的編制之法?” 祁夙凜向來自負,“不可能?!?/br> 他此前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去進行演算,請了上千名的侍衛參與,好不容易才得出的編制圖,他自認為不可能還有比他更完善的,便是給她看也無所謂。 誰知沈郁看罷,意味不明地笑了,“太子爺,若沈郁真有更好的編制之策,太子爺便三日食素如何?” 祁夙凜簡直覺得自己聽了一個笑話,“你若真能勝我,別說三日食素,便是三日不食也行!” 沈郁笑了,“那便一言為定?!?/br> 太子爺被她笑得底氣都不是很足了,每次她這樣笑的時候,總能勝他一頭。 祁夙凜入朝,遞上了自己的編制圖,朝中大臣無一不稱贊。 皇上大悅,詢問群臣:“眾卿家可有異議?” 朝中大臣均無異議,唯獨沈郁站了出來,“皇上,臣覺得尚有修整之處?!?/br> 皇上給她這個面子,“沈郁你說說看?!?/br> “臣覺得,太子爺的編制之法從目前來看,甚是完美,可從長遠來看,并非良計?!鄙蛴舳酥俜?,拿捏的恰到好處,“臣以為,俞都守城軍應當分設四位統軍,分別管轄自我區域,每年出亂少者,全門升一錢,出亂多者,全門少一錢,四門相互之間有了比較,才能上下榮辱共系,同仇敵愾?!?/br> 跟太子交好的傅少師提了疑問:“如此一來,豈不是讓俞都守城軍分裂?若遇大事,如何共同御敵?” 沈郁早已料到會有人如此提問,“所以應當設一個監察室,監察史僅有監察之責,而無實權,每年針對四門進行考察,將結果面呈圣上,也可直接下達皇令。 監察史監管著統軍,反過來統軍也可以反監管監察室,兩者皆可面圣上書,因此四門之權,實則在皇上手中?!?/br> 皇上聽完,倒是有些動容。 古往今來,俞都僅一位統軍,四門皆歸其管,權利不可謂不大。正是因為此事太過慎重,才會一而再提出來,耗費了幾個月的時間遲遲無法下決定。如若按沈郁的說法來做,倒是可以替他解決心頭重患…… 眾位大臣竊竊私語,皆是搖頭,畢竟誰也沒有開過這樣的先例,誰也無法保證結果會如何,有官員便詰問沈郁:“那你為何要這么做?如此費時費力,你總得說出個理由啊……” 替皇上攏權這種事,自然是不可能說出口的,沈郁心里也明白,她還得說服底下的官員們,“當然是為了防止官兵懈怠了,有賞有罰,方是長久之策……” 禮部尚書聽了這句話,當下就不認同了,“天子腳下,誰人膽敢懈???” 沈郁也懟了回去,“軍中士兵十年一換,太宸國已近百年無戰事,有多少士兵真正經歷過戰爭?無法感同身受,又如何有憂患意識?天子腳下,固而威嚴,可戰爭都沒經歷過的士兵哪來血性可言?只怕不是故意懈怠,而是不覺懈??!” 此言一出,朝堂震驚。 沈郁繼“堵不如疏”的理念之后,又提出了“榮辱共系”。別說文武百官了,便是祁夙凜自己都被沈郁說的有些動搖,開始懷疑人生。 本就被沈郁說動的皇上,如今順著沈郁給的臺階下了,“眾位愛卿可有異議?”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都怕自己出言不謹慎,被沈郁給秀了智商。祁夙凜心里頭憋著氣,數次想要開口,可終究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皇上便將此事板上釘釘,“既然沒有異議,那就依沈郁之言,分設四位統軍,此事便由太子負責,沈郁從旁協助……” 祁夙凜的心都被擰碎了,他轉頭看向沈郁,她也正看著他,像狐貍一樣笑開了顏,仿佛在說:太子爺,承認了。 早朝之后,朝中大臣皆竊竊私語,都說那沈郁風頭正盛,太子爺也是不如她的。 祁夙凜氣得跳腳,他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去籌謀規劃,結果給沈郁做了嫁衣?沈郁固然見解獨到,可日日夜夜埋頭寫編制的人是他??! 可那沈郁也是個不要臉的,出了宮門還要讓他送她一程,走的時候還要提醒他,“太子爺可別忘了與我的賭約?!?/br> 祁夙凜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生氣,他可是未來的儲君,應當大度,便是氣得不得了,也不能讓她見了笑話…… 回去之后祁夙凜氣得三天吃不下飯,只能喝些湯湯水水的,說來也奇怪,他腸胃上的毛病倒是在那幾日不治而愈了。 他本來早年在軍中風餐露宿,又逢大酒大rou,落下了腸胃的問題,幫他看病的郎中都對他放棄了治療,說再好的藥也治不了一個管不住嘴的人。 那三日不食剮盡了他腹中的油水,腸胃之炎竟是不治而愈。 也算是因禍得福。 祁夙凜想到這里,心里頭竟有些別扭,又想起了先前在桃花林里,她說“若是太子爺,她愿意一試”的話來,就更是別扭了。 她莫不是,真對自己有意思? 可一想到她曾經的種種作為,所有的愧疚都煙消云散,誰要去同情那種女人。 太子爺當天回府精神抖擻,晚膳都多用了兩碗飯,第二天早朝沒瞧見沈郁,頓時神清氣爽,回去胃口依舊倍棒,然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舊沒有遇到沈郁…… 祁夙凜有點沉不住氣了,問了問工部尚書,“沈郁怎么還不來早朝?” “聽說是生病了?!?/br> 祁夙凜把不準她是真病還是裝病,那女人詭計多端,說不定又在預備什么幺蛾子。 臨走前父皇把他叫去了御書房,問了些不痛不癢的事情,走的時候又告誡他編制之事得盡快落實了。 祁夙凜終于找到了借口,帶上侍衛,坐著馬車來到了沈侯府,那侯府大門緊閉,分明是不歡迎他前來,敲了門半天才來給他開。 這沈郁府上盡是些缺心眼的? 祁夙凜忍著氣,帶著侍衛進了前廳,那廳里就一個丫鬟在他跟前伺候,拿個茶杯要半天,泡個茶也要半天,備個開水又要半天。 太子爺一坐就是半個時辰,終究有點不滿意了,“你們大人還沒來?” 小丫鬟不知該怎么回答,只能指了指他身后,祁夙凜往后邊看去,才發現后面有個閣間,有個人背對著他們而坐,手里正拿著一本書在那翻翻翻,那不是沈郁是誰? 祁夙凜上前兩步,質問她:“為何藏著不出來?” 沈郁淡定依舊,喝茶看書,“下官生病了,怕把疾病染給了太子爺?!?/br> 祁夙凜只能望著她的后腦勺說話,總感覺她在戲弄自己,心里一陣窩火,“那你把頭轉過來說話?!?/br> 沈郁笑了一聲,“太子爺這是想我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祁夙凜瞬間感覺氣血都往上涌了,他已經記不清自己來這的目的,更記不清自己要寬容待人,摔了杯子拂袖就走。 他把回府中長出來的竹子又削了一遍,好不容易冷靜了一點,隔天出門就聽到了風言風語:太子爺暗戀沈郁,擔心其病情,卻被沈郁趕了出來,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