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羅希奭帶領一干人沿著皇甫惟明的足跡追趕,到了蜀州地面終于追到皇甫惟明一家。羅希奭就將驛所作為刑堂,對皇甫惟明用盡諸般酷刑,終于得知了到馬嵬驛前來送行的軍中之人人名。羅希奭如獲至寶,看到皇甫惟明已然奄奄一息,就授意屬下將皇甫惟明活活打死。于是,皇甫惟明家財被籍沒,其家人也成為流放之人繼續前行。羅希奭又帶領屬下趕至河西,然后按圖索驥將送行之人拿下,少不了又是一番嚴刑拷打。待羅希奭返回京城,那道皇甫惟明交結軍中之人謀反的奏書早被李隆基和李林甫看過,此事也就真正塵埃落定了。 當羅希奭西行的時候,吉溫也在京城開始行動。他又到處大肆搜捕與韋堅有交往之人,然后塞入牢中逼問韋堅的貪贓之舉,那些兇狠的衙役遠至洛陽、陜郡動輒拿人,沿途的牢房里竟然人滿為患。 再過月余,李林甫又令羅希奭到李適之和韋堅等人的貶所巡視一圈。經過前案和皇甫惟明之死,羅希奭的大名早已流播天下,其如活閻羅一般的手段令天下人膽寒。韋堅聞聽羅希奭到了自己的地面,不愿忍受其凌辱和酷刑,遂取一索掛在梁上,然后再將自己掛在上面;李適之的死法又與韋堅不同,他得知羅希奭即將到衙中,就取過案上早就備好的茶盞,將其中的毒藥一飲而盡。 羅希奭得知二人不見自己之面皆已自盡,遂嘟囔了一句:“呵,都是明白人??!如此倒免了我一番手腳?!?/br> 李林甫向李隆基稟報二人的死訊之時,將其死因歸于他們自愧有虧,以死相謝皇恩。李隆基也就信了這番鬼話,感嘆數句后,就此丟開。 且說安祿山這一路行得太難,由此誤了一些日子。 安祿山出了營郡,到了下一個驛站之后,發現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安祿山身體太胖,到了驛站中要挑選最壯之馬,此事還好辦,最難的是安祿山騎到馬上之后,周身的肥rou隨著馬蹄聲搖擺不停,尤其是腹前的那坨肥rou忽兒向左忽兒向右,慢慢行走尚好,若稍快一些,這些肥rou將安祿山墜得非常難受。前幾日因趕路甚急,安祿山晚間躺在榻上周身疼痛,竟然哼叫至半夜。此后他便不敢行得太快,只好慢慢行走,如此就誤了行程。 安祿山這日入宮后即伏地叩拜,李隆基眼見面前好大一坨rou,臉上就浮出微笑,起身行至安祿山面前攙起其胳膊,笑道:“哈哈,數年未見,不料安卿增肥許多?!?/br> 以李隆基之力,那是決計扯不動安祿山的,然安祿山身體雖肥,行動還算迅捷,他哪兒敢讓皇帝使力?急忙順勢而起,起身后又躬身言道:“微臣托陛下洪福,由此心寬體胖,足證國富民強,臣實為幸甚?!?/br> 李隆基見安祿山挺會說話,就覺得有趣,遂打趣道:“只怕安卿體態愈肥,就疏于戰陣,朕邊關之事還能安穩嗎?” “請陛下放心,臣體態雖肥,依然能跨馬征戰,不敢讓外人侵唐土一寸?!?/br> “安卿姍姍來遲,朕聽說緣于安卿乘馬時不敢疾行,又如何能上陣了?” “稟陛下,微臣乘驛馬之時,確實不敢疾行。然臣在營中所備戰馬,皆有特制的鞍子,馬背上固定有一囊,可將臣腹rou收束,如此一來不礙事,就可以疾馳拼殺了?!?/br>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昔張九齡創出笏囊,今安卿又有rou囊,實在有趣。高將軍,你吩咐下去,今后安卿入京沿途的驛所里,須專為安卿配置有rou囊的鞍子,使安卿再來京時不再誤了行程?!?/br> 安祿山聞言,當即跪倒謝道:“陛下待臣恩情無微不至,臣感激涕零?!?/br> 李隆基喚其平身,又予賜座,溫言道:“安卿,張守珪貪功瞞報已獲懲罰,則今后東北境軍事就由卿主持。朕喚你來京,就是想當面問詢,契丹人、奚人近來還算安生嗎?” 安祿山一路上慢慢行走,他此前已知皇帝欲面授自己為范陽節度使,皇帝既然對自己重用,那么自己下一步對邊關之事將采用何等對策呢? 若集范陽軍與平盧軍,約有十萬人馬,大唐國力今非昔比,一應糧草、戰具豐富,可以長期支撐戰事。以此兵力來對付那些若散兵游勇的契丹人與奚人,實為綽綽有余。契丹人與奚人倚仗馬騎靈活及熟悉地勢,往往設伏討些便宜,這些法兒若今后想用在安祿山身上,實在是打錯了主意。安祿山此時勝券在握,根本未將敵人瞧在眼中。他若上任后采取摧枯拉朽之勢大肆討伐敵軍,不出一年,東北境就可再無戰事。 一個邊將若想取得朝廷注意,務必將面臨之敵描繪得窮兇極惡,朝廷方會撥錢撥物撥人予以強援;若想得到朝廷封賞,務必常有勝仗,且不能完勝,如此方能細水長流。當然,若想達到這種境界,必須有將對方敵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能耐。 安祿山就有這種能耐。 皇帝現有此問,安祿山遂滔滔不絕地講述敵方大勢。他要極力渲染敵方之強、山川之險,當然,其話語中要流露出自己有掌控大勢的能力。 李隆基聽言后覺得很滿意,心中又想起往事,認為自己當初未聽張九齡之言殺掉安祿山,實為大唐保留了一位能辦大事的良將。 李隆基于是說道:“張守珪瞞報軍情,已被貶斥,朕今日就授你為范陽節度使,則今后東北境軍事,就由卿一力擔當了?!?/br> 安祿山急忙叩首謝恩。 李隆基令其平身,繼續說道:“張守珪昔有大功在身,你久在他身邊,當知其能。然他貪功瞞報,使其一生英明,毀于一旦。安卿,前有覆轍,你須切記?!?/br> 安祿山躬身道:“臣謹遵圣諭,不敢胡作非為?!?/br> “嗯,你剛才說過欲行戰事。好呀,新官上任,須有一個好的開局。至于錢糧、人馬之事,你就找李右相稟報吧,他定能妥為處置。朕在京中,今后日日盼望佳音?!?/br> 李隆基又令安祿山在京中等待數日,讓他與王忠嗣見上一面之后再走。安祿山領旨,然后拜辭而退,即入中書省求見李林甫。 安祿山此來又攜帶了不少禮物,其入京之后立刻見了吉溫,并想攜禮拜望李林甫。吉溫此時已知李林甫待安祿山的態度,遂堅決不許安祿山妄入李林甫宅中,僅許他公事公辦,到中書省拜見即可。安祿山心有遺憾,只好依計而行。 李林甫看到安祿山入室,頓時滿面春風,起身繞過案前,就將其讓在側座上坐定。安祿山謙讓了一回,就將來意說了一遍。 李林甫笑道:“安大使既有出戰之志,就是替國分憂,我當依圣旨辦理。錢糧之事現在就可辦理,只是增兵之事,不知安大使屬意何方兵士呀?” 安祿山道:“謝李大人待末將寬厚。末將想一戰大挫契丹勢頭,所增之兵最好要久歷戰陣。末將以為,隴右、河西之兵精強,近來那里又無戰事,若能借兵三萬,即可取得大捷?!?/br> 李林甫道:“安大使此慮甚好,王大使近日也蒙召入京,待他入京之后,我將你們召集在一起,屆時商議如何?” 安祿山道:“圣上剛才也讓末將見一見王大使,許是圣慮已想到此節?!?/br> 李林甫見安祿山抬出了皇帝的牌子,心中思慮瞬息萬變,然面上的笑容依然燦爛,說道:“圣上圣慮遠大,常人如何能及呢?好吧,兵力之事留待以后,錢糧之事現在就辦。來人?!?/br> 衙役躬身入內,李林甫吩咐道:“速將王中丞喚來?!?/br> 安祿山現在對朝中之臣了如指掌,李林甫所說的王中丞,即是王鉷了。王鉷自從接替了韋堅的差使,過了不久又被授為戶部侍郎、御史中丞,這兩個職位并不十分顯赫,然他同時兼領戶口色役使、江淮轉運使,河北道、京畿道、關內道采訪處置使,天下勾當租庸、鑄錢等使,共有二十余職,由此就掌握了天下財稅大權,其一人之力早已凌于戶部之上。京城人知道,自從李適之被貶后,陳希烈繼為左相,然陳希烈唯唯諾諾,形同虛設。若從朝中重臣所掌實權而言,除了李林甫高高在上,其下就是這位貌不驚人的王鉷最為顯赫了。 李林甫步回案前落入座中,又從案上取過一道奏書觀看。安祿山在側座上靜靜等待,堂上一時顯得很寂靜。 此后的場面令安祿山驚愕萬分,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一人小跑至門前,然后立定稍整衣衫,方才斂步入內。其在門外本來為直直的身體,入內后身子即前傾成萎縮之狀,他小步疾趨至李林甫案前,身子彎下與腳面平行,頭仰起時,就見面上皆為媚笑之態,言道:“下官王鉷聞召前來,請大人吩咐?!?/br> 安祿山得知此人為王鉷,又瞪大了眼睛重新審視了一遍,心中大驚道:如此作態分明為仆役模樣,哪兒似朝廷手握實權的四品大員呢? 李林甫頭也不抬,問道:“嗯,河北道有存糧多少?如今東北境需用糧十萬石,另需草料三十萬斤,能夠短期籌措嗎?” 王鉷記憶力甚好,某糧倉存糧多少皆能記出大概,由此對答如流;而李林甫所問,也十分精審。安祿山在側聽聞他們對答,方悟這二人皆為一等一的吏治之才,皇帝重用他們,自是因為可以將政事交托于他們。安祿山又想起自己身邊的高尚、嚴莊,與眼前二人相較,只配做一個把門的廝仆罷了。 二人一番對答,將供應糧草之事說得甚為明白。李林甫此時方抬起頭來,點頭示意道:“王中丞,安大使就在當場,剛才說好的糧草數目,你們二人自行交割即可?!?/br> 王鉷此時方才直起腰來,他側頭去看安祿山,臉色中的恭謹早變成了一派凜然。安祿山此前看到王鉷的恭謹模樣,早對自己剛才與李林甫對坐一起的舉動深悔不已,身子不覺就離開座中。他此時迎著王鉷的目光趨前數步,躬身言道:“末將有禮了,王中丞,今后糧草一事就多承費心了?!?/br> 王鉷微微頷首,意甚矜持,又惜字如金,答道:“好說,好說?!?/br> 李林甫道:“王中丞,你須按安大使所需,按時將糧草輸往前線。圣上甚為重視此戰,若因糧草誤了戰事,王中丞,你當知后果?!?/br> 轉身后的王鉷又復剛才的媚態和笑臉,躬身答道:“請大人放心,下官這就下去安排?!崩盍指ξ⑽㈩h首,王鉷施禮后即轉身離去,竟然不與安祿山招呼一聲。 王鉷的傲慢和不屑刺痛了安祿山之心,然他那胖臉上常掛有憨憨的微笑,此時雖微微抽動一下,既而恢復常態,外人就難識其心。 安祿山見事兒已辦妥,遂向李林甫施禮辭出。李林甫對安祿山甚是客氣,又起身笑瞇瞇地將安祿山送出門外。相別之時,李林甫執其手說道:“安大使,今后有事就直接提出,不要顧慮太多了。你知道,圣上近來春秋漸高,我們做臣子的就要戮力多辦一些事兒,既替圣上分憂,又報答了圣恩。圣上待我甚是放心,又委事甚多,今后安大使遇到大事自須向圣上稟報,若是一些小事兒就不用驚動圣上,我們談說一番就是了?!?/br> 安祿山又是躬身再謝。他別后行了一段路程,李林甫這些柔和親切的話兒一直縈繞在他的耳邊,竟然揮之不去。然安祿山殊無親切之感,只感到冷氣森森直刮心底,滿身皆是恐懼之意,其脖項后背之上,此時已冷汗直淌,他又是一陣心悸。 李隆基愈來愈崇道法,大同殿內設有玄元皇帝之像,他每日堅持四更起床,然后到大同殿玄元皇帝像面前焚香頂禮。每至特別日子,他還要在宮內道壇大做法事。 這日為玄元皇帝的誕辰之日,李隆基照例在宮內道場忙碌一回。他將自己親手撰寫的黃素文放在案上,恰至一陣微風吹來,那黃素文冉冉升起,既而飄得無影無蹤。李隆基是年六十一歲,隨著其年齡漸長,心中也愈發虔誠,眼見如此異狀,李隆基眼觀即將消逝在浩渺天際的黃素文,心中暗暗想道:莫非玄元皇帝有何啟示不成?其思念至此,遂雙目微閉,身子直立,雙手抱于胸前,果然聽到了天上傳來了巨大的聲音,其聲異常清晰,僅有四個字——“圣壽延長?!?/br> 人至暮年之時,往往感到時日短促,就對那無法避免的死亡有了深深的恐懼。李隆基已年屆花甲之年,曾無數次想過自己若閉目而逝,那是何等的可怕,遂對生有了深深的眷戀?,F在上天啟示自己可以“圣壽延長”,實為李隆基最為興奮之事。 辰時之后,李林甫與李適之入宮奏事,李隆基臉含春風,不待二人奏事,就先告知了自己的這般際遇。 李林甫與李適之聞言,急忙跪伏祝賀。二人此后也不再奏事,轉身出宮將此情告訴百官及王室之人。 很快,賀表如雪片似的送入宮中,此后,皇太子李亨率領文武百官及王公貴戚入宮祝賀,宮內于是賀聲一片。 玉真公主得知皇兄有此際遇,當然要前來恭賀一番。她不喜吵鬧,覺得宮中百官散去之時,方乘輿自復道進入興慶宮,此時已經午時。 玉真公主見到李隆基,先是真誠地祝賀一番,然后說道:“看來皇兄慧根甚深??!我修道多年,尚無此際遇,妹子深羨皇兄了?!?/br> 李隆基也自吹自擂道:“哦,我做事向來堅執,凡事皆有所成。想來玄元皇帝知道我心,故有此啟示?!?/br> 玉真公主本想揶揄一番,又想上天啟示為“圣壽延長”,此為皇兄的好話,不敢有絲毫褻瀆之情,遂將話頭咽回肚中。 李隆基倒是瞧見了玉真公主的神情,笑問道:“妹子臉現不屑之色,莫非心中笑我嗎?” 玉真公主搖搖頭道:“我哪兒敢笑皇兄?我只是想呀,皇兄不管做何事,都會弄得轟轟烈烈。譬如這道法之事,我修道多年難識其味,因而無聲無息。而皇兄你呢?未及三年,又是玄元皇帝真容,又是頻顯靈符,動靜鬧得挺大?!?/br> 玉真公主如此說話,實際上有嘲笑李隆基的成分。放眼天下,敢如此說話者,唯玉真公主一人而已。 李隆基聽言不怒反喜,笑道:“你剛才不是說我有慧根嗎?慧根通靈,方有動靜。再說了,你為道士,果然為道士嗎?整日里笙歌宴樂,心能夠靜下來嗎?” 玉真公主微微一笑,說道:“皇兄日日處于錦繡叢中,且有常人難有的齊人艷福,猶得道法如此。妹子與皇兄相比,還是要寂靜許多了?!?/br> 李隆基知道妹子在取笑自己,僅呵呵一笑,并不接腔。 玉真公主猶窮追猛打,繼續說道:“呵呵,看來玉環的滋味挺好嘛?;市肿詮膶⑺龔拿米由磉厞Z了過來,竟然視后宮粉黛無顏色,皇兄實在專情得緊了?!?/br> “胡說,又如何成了從你身邊奪來?” “怎么不是?楊玉環本來好好地做她的女道士,若非皇兄偷偷抬走,如何成了今日的貴妃?” 玉真公主在李隆基面前說話毫無禁忌,反而使李隆基覺得與妹子說話是一種享受,其間既有兄妹親愛之情,又有無比的輕松愜意。許是李隆基漸至老年,早將世間萬物看得平淡,那些刀光劍影的謀略爭權,那些豪情頓生的千秋功業,已不是李隆基的興趣所在,因而漸少激情。所以李隆基現今待人接物,偏愛那些輕松愜意的人事,他喜愛楊玉環,其中一點就是楊玉環能如玉真公主一樣,能給李隆基帶來許多愉悅。 “呵,什么話兒從你嘴里說出,就變了味兒。我偷偷抬走,我就如此不堪嗎?” 玉真公主嘆了一口氣道:“唉,自太宗皇帝至皇兄,怎么一個個皆為情種呢?你們坐擁后宮粉黛眾多,卻偏愛鐘情一人,如此一來,豈不是冷落了他人之心?” “嗯?妹子又想替誰說話來著?” “你許是不知道吧?自從你封了貴妃,別看她好似萬事不上心的模樣,其實頗有心機呀?;市窒胂?,那些昔日侍寢的后宮之人還能見到你嗎?” 李隆基想了一下道:“是了,近時果然難見她們?!?/br> 玉真公主呵呵一笑道:“皇兄的一顆心兒,皆拴在玉環身上,還能留意他人嗎?她被封為貴妃成為后宮之主,一日說道,圣上雖多居興慶宮,宮城與大明宮也不可冷落,說不定圣上哪日興起又復入住,因需派妥當人兒入居主持?!?/br>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想是玉環以此理由將他人遣出此宮了?呵呵,她竟然有此心思,我倒是想不到?!?/br> “呵呵,想不到吧。再傻的女人,也知讓郎君專愛自己?!?/br> “哦,妹子既如此說,玉環并無不妥之處呀?” “皇兄既喜楊玉環,她做的任何事兒皆無不妥!罷了,皇兄的這些閑事兒,妹子也不想多費心了。然妹子剛剛碰上一人,我心一軟竟自答應,看來還是脫不開皇兄的閑事兒?!?/br> “哦,妹子出手相幫,定非閑事兒?!?/br> “就是閑事兒。玉真觀與紫宸殿相距甚近,我昨日閑暇,就入紫宸殿前漫步,恰遇一人梨花帶雨向我傾訴對皇兄的思念,聽得我有些心軟了?!?/br> “想是你常入紫宸殿漫步,讓此人心中有了計較。此人為誰?” “她托我帶來一紙,此人為誰?你一看便知。至于其中寫了一些什么,我也沒耐煩細看?!?/br> 李隆基接過紙箋,輕輕伸展開來,就見上面寫有一賦,題為《樓東賦》。其開篇寫道:“玉鑒塵生,鳳奩杳殄。懶蟬鬢鬢之巧梳,閑縷衣之輕練??嗉拍谵m,但疑思于蘭殿?!崩盥』儆^下文,既有此人回憶與自己的共相繾綣之時光,又有現在無盡的思念。李隆基識得此字跡,又知后宮之人中能為此賦者唯有一人,遂喟然嘆道:“此賦乃江妃所作,難得她巧思如此啊?!?/br> 江妃即是高力士選來的莆田才女江采萍,當武惠妃逝去之后,此女入宮在李隆基身邊待的時間最長。 玉真公主道:“皇兄,妹子真正多管閑事了。我當時見她那楚楚可憐之神情,心中不忍,由此帶箋予兄?;市挚蓪⑺僖娨换?,以慰其心?!?/br> 李隆基笑道:“此女文才卓越,要是妹子喜歡,就將之度為女道士然后為伴可好?” 玉真公主搖手道:“罷了,我今后不會再招惹皇兄身邊之人了。度為女道士?萬一皇兄興致所致,又派人將她偷偷抬走,則如何是好?罷了,我不再多話,這就走了?!?/br> 玉真公主走了幾步,又折轉身道:“對了,我知皇兄現在與玉環無話不說,妹子今日私傳信箋一事,請皇兄不要多嘴了?!?/br> “呵呵,妹子向來毫無畏懼之心,怎么今日變得小心謹慎了?” “唉,皇兄與玉環終歸是夫婦一體,我雖為皇妹,終究是外人了?!?/br> “罷了。玉環待你向來敬愛有加,每見到稀罕之物,皆親自捧著送入玉真觀。放眼天下,玉環敬愛者唯妹子一人,我猶在你之下,又何來此語呢?” “哼,皇兄如此說話,對玉環相護之情無以復加。不管怎么說,妹子今日傳箋之事,皇兄務必爛于肚中,不許對玉環提及?!?/br> “好了,我這就將此箋咽入肚中如何?” 玉真公主知道哥哥說什么也不會將紙箋咽入肚中,她話已至此,不用多說,遂展顏一笑,轉身出殿。 玉真公主走后,李隆基又將江妃之賦讀了數遍,其腦海中又回憶起與江妃相處時的情景。他看到賦中“君情繾綣,深敘綢繆”的字樣,想起了江妃那雙如一泓秋水的妙目,其中蕩漾著無盡的柔情與撩人的風致,此為她當初最吸引李隆基的地方。那一時刻,李隆基心弦一動,心中泛起了一陣漣漪。 李隆基沉思片刻,喚過高力士說道:“記得江妃最愛梅花,也喜珍珠的晶瑩模樣。近來合浦呈來的珍珠甚好,你這就派人賜予江妃一斛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