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聽說, 那位身份不明、被圣上帶回宮的女子, 并未被安置在后宮中,竟是直接被圣上帶回了乾清宮。還聽說圣上對此女極為迷戀, 日夜寵幸, 三日里都不曾出過寢宮。 圣上甚至還將整個乾清宮都整飭了一番,包括添置不少女子所用之物、嚴密排查每個宮人的底細、以及另外調撥禁軍重兵把守乾清宮內外宮殿。 消息雖不知真假,可饒是其中只有一分真,那也足矣說明了此女在圣上心中的重量,絕不一般。 三日過后, 宮里頭上朝的鐘聲敲響, 這讓還在擔憂圣上會沉湎女色的朝臣們,大都歇了口氣。 可任誰也沒想到, 那九五之尊上朝的第一件事, 就是令人宣讀圣旨,封后。 封的是長平侯府三女,昔日太子府上的林良娣, 亦是三日前被圣上帶回來的那女子, 為后。 朝臣們被這重磅消息砸的當朝失聲。 圣旨被宣讀完后的好長時間,金鑾殿內雅雀無音。 待到殿內壓抑的倒抽氣聲此起彼伏, 反應過來的朝臣,就不乏有那反對者,執芴出列勸圣上三思。 “三思?爾等要朕思何?” 九旒冠冕之后的帝王冷冷掃視著那些朝臣,“封后雖為國事,可亦為朕家事, 難道朕娶妻還要聽爾等指手畫腳?再者林氏為太子生母,封她為后,有何不妥?可是爾等對太子不滿,背地起了置換儲君的心思?” 剛出列反對的那幾人慌忙倒下就拜:“臣等萬萬不敢?!?/br> 圣上句句誅心,字字指摘他們心懷叵測,頗有將鍘刀懸他們頭頂,強逼他們閉嘴噤聲的架勢。 有人起了退卻之心,可亦有人想試著再勸:“圣上,昔日那林良娣命絕護城河,為眾多官兵親眼目睹之事實,人死如燈滅,又焉能復生……” “來人,將他叉出去!”那朝臣話未盡,御座之人已勃然大怒:“摘了他官帽,重杖五十?!?/br> 那官員被拖出去時還在聲嘶力竭諫言:“此女身份大為可疑,恐另有隱情,圣上三思啊——” 不多時,殿外的杖打聲傳進了殿內,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那官員的慘呼哀嚎聲。 “你們誰還有意見,一并出列?!?/br> 上方掃來的朔朔寒光充斥著威懾,迫的朝臣紛紛垂頭,不敢再踏出列來。 剛圣上的驟然發作,無疑是殺雞儆猴,逼他們不得提半個不子。 圣上執政多年,雖不殘暴,可到底是曾造過反、逼過宮的主,手腕強硬,作風鐵血,與那些溫和的君王不同。 對上這般心性狠硬的主子,他們自要懂得適可而止,又豈敢一味挑釁他的權威? “朕并非昏庸糊涂,又豈會連自己女人都認不得?!庇现宋罩鍪殖嘟鸫蛟斓凝堫^起身,環視金鑾殿上眾臣,“諸位既無異議,封后之事就此定下。著欽天監算良辰吉日,舉行封后大典,另戶部撥款,召集天下能工巧匠,敕造皇后寢宮?!?/br> “散朝?!?/br> 因值炎夏,乾清宮里置換下厚重的雕花窗,改為中懸的竹簾,兩旁垂著竹青色帛簾,外頭偶爾起些微風就會蕩開些許,給殿內帶來幾分清爽。 殿內設置了御榻,距離御榻不遠處放置了冰鑒,里頭的冰塊持續的向周圍輸送著絲絲涼意,驅散了夏日的炎熱。 林苑醒來后就靠坐在御榻上,沒讓宮人近身,就只一人在那靜靜坐著。 除了在這安靜呆坐著,她也不知還能做些什么。 乾清宮內殿外殿皆圍了重重禁軍,也不知是怕旁人闖宮,還是怕里頭的人逃走,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將她牢牢囿于這方寸之地。 大清早的時候,他以為她睡熟未醒,殊不知他起身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來。于是得以清晰的聽見他給禁軍下的令—— 在他下朝回來之前,不允她踏出殿門半步。 她愈發覺得他有些病態。尤其是回宮之后。 在路上的時候,或許是他刻意收斂,倒也不曾表現的那般明顯??苫貙m之后,大概是他不欲再壓抑著,那些情緒開始逐漸釋放開來。 這幾日他的過分癡纏,讓她有些畏懼。 還有他那隱約呈現的病態依賴,也讓她窒息非常。 她不由往宮人的方向望了眼,好在那日偷瞧了她幾眼的小太監還安然在其列。 她猶記那日晉滁陡然寒下來的神色,雖他隨即掩飾了過去,可她如何能忘卻他望向那小太監時,眸底那一閃即逝的寒意。 那般不善的模樣饒是她見了都心頭發憷。 當時她都真怕他會背著她,偷偷剜了人家眼睛。 林苑將目光移開,又望向這金碧輝煌的寢宮。 這里,大概就是她后半生被圈養之地。 靠近皇城根的東府巷,皇親國戚及朝中重臣府邸大多坐落此地。 逢春帶著春杏及順子,在進京的當日,就被賜了宅子。三進的宅子既有樓也有堂,還有開闊的庭院,寬敞又華麗。 當日,宮里頭還陸陸續續撥了些使喚奴婢奴才賜給他,一同賜下的還有一抬抬紅木箱子的日常用物,那般浩大的聲勢引得京中權貴為之側目。 他們不是不疑惑,這憑空冒出來的木府究竟是何方神圣,為何引得圣上如此重視?可任他們如何打探,也不曾打探些蛛絲馬跡來。 直到三日后,圣上當朝宣布那女子身份,有些機警的不免聯想到,可是那小少年與那林良娣有何干系? 他們家的女眷有當初見過那林良娣的,待偷偷瞧見了那小少年面,回憶了一番后,無不大吃一驚。這小少年的確是像極了她們印象中的林良娣。 京中權貴哪個還不是九曲玲瓏心腸。 只待掐指一算年紀,對比幾番,心里就確認九分了。 林侯爺下朝后急召三個兒子到書房。 他尚未消化今日早朝那足矣擊懵他的圣旨內容,就被那木家小少年的可能身份驚的頭皮發麻。 其他權貴都能猜得到,他又如何猜不到? 那小少年偏與林良娣一道被圣上尋了回來,偏模樣對得上,還偏年紀對得上。 姓木,雙木林啊。 林昌盛被這些消息震得好半晌沒回過魂。咽了兩三口津沫,他猶似不信的問:“良娣她……真還活著?還有那,那瑞哥,也活著?” 林侯爺點頭,心情難以平復。 的確是令人難以置信,明明在眾人眼里的確是死去的兩人,卻在同一天里,都活著回來了。 “瑞哥那邊,先靜觀其變吧?!?/br> 林侯爺囑咐道。 三子皆點頭應是,他們明白,瑞哥身份特殊,如今圣上待其的真實態度不明,長平侯府也應謹慎行事。 “其他的先不必想,目前最為緊要的,是良娣封后之事不能出現差錯?!绷趾顮斏裆幻C,“為防小人阻礙,近些時日你們動用關系都打聽著,有什么動靜及時報給我?!?/br> 三子按捺住激動的領命出去。 只有林家女封后了,他們林家才是名正言順的皇親國戚啊。 公主府邸,鳳陽公主讓人領了安郡主去歇晌覺,而后她招來心腹近前,聽其小聲耳語著打探來的消息。 鳳陽面色幾經變換,最終皆化為平靜。 “看來這就是命吧,都遠遠逃到蜀地了,還是沒逃得過他的魔掌?!兵P陽又問:“可知是誰xiele她的行蹤?” 當日救她之后,她就讓人撤了回來,由其自此落入人海,杳無音信。按理說她當年收尾收的干凈,知曉她尚且活在人世的人屈指可數,能知其下落的人,在她看來,只怕是沒有罷。如何就xiele行蹤?著實怪異。 那心腹道:“這奴才就沒打探的出來。圣上也似心血來潮般,突然下旨說要剿海賊,哪個又料到他直接南下取道入蜀,回來就直接將她人一道帶回?!?/br> “倒是無頭官司了?!兵P陽又轉了話題:“那木家少年果真是她大兒?” “是,模樣跟年紀都對得上,京城里的權貴對此無不心知肚明?!?/br> 鳳陽沒有再言,指甲掐斷了手里的花枝。 那心腹察覺她心情不好,遂小聲道:“還不若當日就冷眼看她被殺,也省的如今讓那狗皇帝如愿了……” “慎言?!兵P陽打斷他,淡淡看他一眼:“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不給自個積德,也不能給安郡主造孽?!?/br> 那心腹忙道是。 “再去看看當年的事可還留下什么遺漏,都擦干凈了?!?/br> “奴才這就去辦?!?/br> 晉滁下朝之后就直奔乾清宮而來。 林苑聽得外頭問安聲起,就回頭看去。 沉穩的腳步聲趨近的同時,她視線里就見了他沉步踩著黑舄而來。剛下朝的他還著日月星辰等十二章朝服,戴著九旒冠冕,手持天子之芴,朝她步步踏來的時候,帝王的壓迫氣息也隨之撲面而來。 林苑定了定神,而后溫聲道:“我讓人給你拿常服來換?!?/br> 晉滁一進殿就瞧見了她披著紗衣,立在角落里的魚缸前掰著手里的點心,安靜的在喂著魚。 “讓宮人來伺候就成?!彼χf道,又忍不住趨近前去,從身后將她環抱住,“不曾記得你喜歡喂魚?!?/br> 林苑回眸再次看向魚缸里游弋著吃食的金色鯉魚。 她很想說,除了喂魚,囿于這寂靜大殿里的她還能作何?可在手里點心碎末落下的時候,她還是輕笑著道:“我也不曾記得你喜歡養魚?!?/br> 晉滁低眸望著那些錦鯉,動了動唇,卻也沒將話吐露出來,只是將她攬抱的更緊。 如今,她人已經回來了,再也不會離開他寸步。 那些噩夢般的過往,終究是過去了。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無端想起了過去的事,夜里,他又開始做起了噩夢,夢里的她滿身是血的奔跑著,后面的長刀眼見就要揮落下來,將她劈成兩半。 第103章 夢魘 阿苑, 跑,快跑! 夢里的他焦急大喊,恨不得提劍將那兇神惡煞的劊子手剁成rou片, 偏他如被定住般動彈不得, 只能目眥欲裂的看那鋒利的刀尖,自她消瘦的肩背一劈而下。 “阿苑??!” 那guntang的血濺了他滿臉血紅的同時, 他猛地從御榻上彈坐起, 暴睜的雙眸紅似滴血。 林苑本就淺眠,他那駭然的一聲驚喝,幾乎瞬間就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夜闌人靜,身旁人粗糲的喘息愈發清楚,牙齒發恨打磨的聲音也清晰入耳。 她看向黑暗中模糊的人影, 定了定神, 剛要出口詢問,卻在這剎那見他抱頭發狂的痛叫了一聲, 猶似驚狂頭痛, 下一刻竟掀被下榻狂奔了出去。 “阿苑,阿苑??!” 他在大殿里踉蹌狂奔,如瘋如魔, 林苑那殘余的睡意幾乎剎那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