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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枷鎖在線閱讀 - 第90節

第90節

    被太子目光掃過的朝臣紛紛低頭,無人敢有異議。

    “既無異議,那就行刑吧?!?/br>
    太子說完這話后,那押人的侍衛竟然紋絲不動,絲毫沒有將他們二人拖出去的意思。朝臣們正在狐疑之際,突然聽得殿外傳來鏗鏘的腳步聲,還伴隨著物體移動的聲響。

    因為太子在前,他們不敢四處張望,直待那些侍衛們走到了殿前,轟的將抬的物件放下,他們方瞥見原來是兩座高大的十字木架。

    朝臣茫然了一瞬后,紛紛都反應過來,無不駭的面無人色。待再驚悚的瞥見木架前正拿著剔刀的劊子手后,有部分朝臣腿腳都開始打哆嗦,牙齒不聽使喚的亂叩起來。

    抬物的侍衛退下后,眾臣就聽那高階上的太子漠然道:“施千刀萬剮之刑,立即執行?!?/br>
    這一日早朝過后,從金鑾殿里出來的群臣,大部分人一路干嘔著出來,衣襟皆是穢物,面上慘白的沒個人樣。

    他們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府的,等回了府上聽說那兩家的全家老小已經被斬了,菜市口的人頭都擺了一地,就愈發的虛汗直冒,手腳發軟。

    抄家問斬是不足以平復太子之怒的,今日早朝時候,就早有一隊隊官兵兇神惡煞的駕馬出京,直沖兩家所在的鄉里而去。不夷三族,太子焉能罷休。

    陳王派系之前多少還懷有絲希冀,望能找出陳王被誣告的證據,替陳王翻案,如今他們是丁點念頭都不敢起,所思所念只有想盡周折的棄暗投明,望太子能網開一面饒過他們。就算實在不行,讓他們好死也成。

    不乏有那心思活絡的,一下了朝就備上厚禮,往太子親信的府上而去;還有昔日得罪太子派系的,脫了上衣,上門負荊請罪;更還有一撥人,求到了長平侯府上。

    林侯爺閉門謝客,一律不接待。

    如今朝中局勢愈發亂了,他們長平侯府竟是不可避免的處在了是非中心,這是極其不妙的。他們本就是非加身,便更不能沾染上這些求上門的是非。

    第二日早朝,太子依舊讓人搬來一架行刑用的木架子上殿。昨日那切人如切牲畜的劊子手,依舊抱著剔刀,面不改色的立在一旁。

    陳王派系的人腳底開始打哆嗦,有人眼冒金星幾欲暈厥。尤其是見兩侍衛腳步鏗鏘的往朝臣隊列里來,似乎是想要當場逮人,他們更是嚇得魂不附體,駭的欲死。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兩侍衛去的竟是太子陣營,逮的人竟是太子親信之一,劉副統領。

    被強行拖到殿中央的劉副統領,剎那的驚慌后強自鎮定,“殿下,臣對殿下忠心耿耿,我們劉家人更是隨殿下出生入死,殿下如今這般,是何意?”

    太子閉了眼,片刻睜開后,眼冒兇威:“孤也想知,你背叛孤,助余修王昌之輩殺良娣,是為何意!”

    一語畢,劉副統領便知是東窗事發,渾身血液僵冷的同時,猛地跪地磕頭,痛哭道:“此事是臣一人所為,與家人不相干,求殿下看在劉家當年隨您出生入死的份,留他們一條性命!求殿下——”

    太子看他:“你當日可曾想留良娣一條性命?”

    劉副統領面如死灰。隨即被侍衛拖到了行刑架。

    面對鮮血飛濺,太子視若無睹,只又將目光轉向吳家的人。

    “來人?!?/br>
    不輕不重的兩字讓吳家的官員抖如篩糠。

    正當那官員想要撞柱而亡時,卻聽得上方太子令道:“將吳茂押入死牢,與吳家眾人一同關押。張廖,你持孤手諭去北疆傳旨,只要吳耳肯交出軍權,孤便饒他滿門性命?!?/br>
    張廖上前,恭謹接過蓋有太子寶印的手諭。

    接下來一段時日的早朝中,太子好似是終于殺夠了,總算是沒再抓人當朝活剮,戰戰兢兢的朝臣覺得殿內的氣氛都似輕快了許多,尤其是那些陳王黨羽,無不覺得撿回了條命來。

    臘月的時候,病了一個來月的圣上終于出現在了朝堂上,大病初愈的圣上瞧起來蒼老了許多,走起路來也不復從前的昂首闊步,反而佝僂起背來。

    被太子高壓統治了足足一月的朝臣們,陡然見了圣上,不免竟覺得親切,有些朝臣更是有種要熱淚盈眶的感覺。

    太子照舊上了白玉高階,堪堪立在御座下首,面向朝臣,沉著眸冷眼掃視著。整個早朝猶似圣上不在一般,依舊不為所動的發號施令,施行他太子監國之職。

    朝臣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太子還是那個太子,圣上卻不再是那個圣上了。

    整個早朝其間,圣上都保持了沉默,似乎早朝已是太子的一言堂。

    直待退朝時,圣上方道了一句:“太子留下?!?/br>
    第87章 京中與江南

    圣上屏退了貼身太監王壽, 偌大的宮殿,如今只余他們父子二人。

    “太子,你近前來?!?/br>
    晉滁轉身抬腿沿高階拾級而上, 黑色的雙頭舄緩慢的踩過白玉階, 一直踏上了最后一步臺階,立在了那代表了九五之尊權威的御座前。

    圣上深陷的雙眸一直看著他。

    年輕的太子拾級而上, 頭戴東珠冠冕, 身著團龍朱衣,手握朝芴,一步一步踏上這權利的巔峰之地。羽翼豐滿的太子,高大威嚴,目射寒星, 帝王的雄姿與霸氣, 開始在他的身上初露端倪。

    圣上飽經風霜的臉上帶著些感慨,這頭不馴的蛟龍開始蛻變成騰云駕霧的真龍, 再也無人能直視其鋒芒。

    從太子身上收回目光, 他抬手虛指那金碧輝煌的空曠大殿,問:“站在這上面,再往下看風景, 感覺有何不同?”

    太子站在高階, 居高臨下的望過去,幼年時, 永昌帝也時常帶他來這,這里居高望遠,入目所及的只有空與曠。

    圣上笑了聲:“也是,這問題真是為難你了。你是富貴窩里養大的,生來顯貴, 這世間旁人求之不得的富貴、權勢、名望、地位,卻都是你唾手可得的,如今也不過是更上一層罷了,想來也不會有太過多余的感受?!?/br>
    “真是讓人嫉妒啊?!笔ド贤蝗婚L嘆,“有人生而顯貴,有人生而卑賤,老天爺他偏心啊,同樣是人,這投胎還非得分個三六九等來?!?/br>
    晉滁收回目光,冷淡看向御座:“圣上如今,不也坐上了這至尊之位?!?/br>
    圣上粗糙的手掌撫著鎏金的御座,搖頭道:“你不知,這成日浸在馬糞臭味中的卑賤貧民,靠著自己的這雙手,一步一步往上爬,歷經了多少艱難。從一介馬夫到轉換門庭,別人總看到的是朕得到了多少,卻不知朕失去了多少?!?/br>
    說到這他看向旁邊沉默的太子,不明意味的嘆聲:“所以朕說,你命好?!?/br>
    命好。區區兩字,卻讓人橫生恨。

    圣上感嘆完后,又輕拍了兩下御座上金色的龍頭,突然招呼他道:“太子,你來摸摸看?!?/br>
    晉滁閉眸立在原地紋絲不動,視若未聞。

    “早晚皆是你的,提前摸下也無妨?!?/br>
    晉滁猛地睜眼,眸光冰冷的盯視御座的人,掌心卻一把攥住龍頭,“明日便有朝臣上奏,圣上年事已高無力再理朝政,理應安心榮養。當祗承天序,服膺明哲,禪位太子,欽順天命!”

    最后一字落下,殿內有片刻的安靜。

    此話既出,就形同逼宮,可本該是劍拔弩張的時候,圣上卻渾然不以為意,反倒捋須贊道:“你能走出這一步,很好,朕很欣慰,不愧是朕的種?!?/br>
    晉滁俊秾的五官浮現一種刺骨的諷意。

    圣上低頭看他覆在御座龍頭上的手掌,突兀了問了句:“冷否?”

    “圣上欲說什么,只管明言就是?!?/br>
    “高處不勝寒吶?!笔ド蠐嶂泅探鸨P龍御座,幾多感慨:“帝王的寶座本就冰冷,你要不比它冷,焉能坐上去?”

    直到那抹高大的朱色身影徹底消失在殿外的刺目金光中,御座上高坐的圣上方閉了渾濁的雙眼,耳邊響起的,是太子臨去前丟下的那諷意極深的話。

    “不過一物爾,豈容它左右了人去。日后,孤說它冷,它就得冷,孤讓它熱,它不敢涼!”

    蛟龍騰空,果真是鋒芒逼人。

    就是不知,這失了桎梏的蛟龍,將來施云布雨在世間的時候,是否能按捺得住不伸利爪,不露鋒齒?

    那怕不得而知了。

    不過又與他何干?

    將來他死后,又管他這世間是洪水滔天,還是血雨腥風。

    思緒昏昏沉沉的游蕩一陣,恍惚間,他好似又見到了那年那花開遍地的山間,那貌美小姐給他衣襟別花枝的場景。

    “若有來世,妾唯愿落花時節再逢君?!?/br>
    北方的寒冬臘月是冰天雪地,而南方此時的天氣雖不及北邊寒冷,卻是極為陰冷潮濕。

    林苑剛到金陵人就撐不住了,早在路上的時候,她就病了幾回,幾乎這一路上的藥就沒間斷過。要不是她再三向領隊的保證她能挺過,商隊只怕是要退還她的銀錢,不再帶她上路。

    兩個多月的行程,馬車顛簸又一路風餐露宿的,饒是林苑咬著牙硬挺著,她這病秧子般的身子還是快挺到了極限??伤重M敢倒下啊,她所跟隨的這商隊尚且靠譜些,跟隨著走起碼安全無虞,可若被撂下在人生地不熟的地,她再拖著這搖搖欲墜的病體,那簡直與尋死無異。

    好在,她終于挺到了江南。

    領隊的讓人急急將她抬到了醫館,幾服藥灌下去,這方勉強保了半條命。

    不過這一回真是傷了根子了,先前好不容易休養的好些的身體又壞了,這回只怕不休養個一年半載,沒法再將身子養起來。

    原定的三月起身自江南入蜀地的計劃,怕是要擱淺了。

    本來她是只打算住客棧的,可如今她身子這般情況,住客棧也不現實,遂央了商隊幫忙租賃了個屋子,雖不大可好在離醫館的地方不遠,方便她能時常過去買藥。

    冬日里南方氣候濕寒,偏室內又沒設火炕,林苑取暖便只能靠那床前的火盆??商炕鸩缓脽?,煙熏火燎的,嗆得她整夜都在咳嗽,令她本是孱弱的身體愈發的雪上加霜。

    不得已,她只能停了這炭火,可火盆一熄,那潮濕陰寒之氣就似是無孔不入的直往人骨頭縫里鉆,饒是她多蓋了兩層厚被子,卻也冷的直打哆嗦。

    來金陵的這一個來月,她凈是臥床養病了,身體發燒了兩三回,燒的最厲害的時候,都出現了幻覺,還囈語不覺,幾次她都以為自個會挺不過去。

    可她到底命大,每一回皆咬牙撐了過來。

    過完年之后,金陵的天就逐漸有回暖之態,林苑也因此松了口氣,天氣要再冷下去,她是真怕自己會撐不住。

    這日,林苑在去對面醫館拿藥時,突然街面上響起喧嘩聲,伴隨嘈雜的腳步聲,街面人群就開始往某個方向涌去。

    江南物阜民豐,百姓安樂,金陵更是其中繁華之地,饒是冬日天冷的時候,街上也是人群往來不絕。此刻不知是突然出了何事,街面上的許多人都跑動起來,有那些不知情的也忍不住隨著過去瞧熱鬧。

    林苑這般身份極為敏感,她素日深居簡出,唯恐節外生枝,與人都極少接觸,這種熱鬧自更不會去瞧。

    醫館里抓藥的小學徒好奇心重,趁著老大夫不注意,頻頻伸長了脖子往門外的方向瞧。

    林苑就不得不時刻注意著他的動作,唯恐他抓錯了藥。

    就在她好不容易等那小學徒抓完藥,正要提上藥包趕緊回去煎藥時,此時醫館里突然闖進來一個伙計,上氣不接下氣的沖那老大夫道:“掌柜的,快,快,快去看,朝廷貼告示了!京城來的告示??!”

    林苑后背一僵,手里的藥包猛地一抓緊。

    醫館里的人都被那伙計的話震住,完全沒有發現林苑的異樣,他們焦急的詢問那伙計:“京城來的告示?是朝廷有何重大要事?”

    “是皇榜!是新皇登基了??!”

    伙計激動的大聲喊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還減百姓賦稅,真是隆恩浩蕩??!”

    天大的事啊,醫館眾人哪里還能坐得住,當即關了門,一行人急匆匆的也往衙門的方向而去。難怪之前人群涌動,這可是天大的事,連皇榜是要由知府大人過來親自宣讀,哪個愿意錯過這般的盛事。

    林苑強自鎮定的回了她租賃的小屋子,關門的時候身體虛軟的往門上靠去,皺眉一抹額頭,都是冰涼的冷汗。

    不由苦笑,剛被這一驚一嚇的,只怕她夜里又要害一場病。

    放下藥包在鍋沿上,她打起精神去院里的柴火垛里搬來些柴火,拿出熬藥用的小爐子,打算趁著還有些力氣的時候先將藥給熬上。

    藥汁的氣味緩慢溢出的時候,她坐在小爐子旁,緩慢的往爐下添著柴火。在跳躍的焰火中,先前被激起的慌亂情緒就漸漸平復下來。

    先前在醫館,在聽到是京城來的告示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是京中遣人來抓她,驚慌的差點奪路而逃。

    是她太緊張了,驚弓之鳥般,一涉及到京城二字,就惶惶瑟瑟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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