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鳳陽卻不接她的話,只半合了眼簾,望著自己隆起的腹部。 “有話你就直說吧,不必再這般試探我?!?/br> 林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突然問了句不相干的話:“過不了幾個月,公主就要生產了罷?!?/br> 鳳陽聞言面上略過柔色:“大概是來年三月?!?/br> “三月啊……三月挺好,趕上春暖花開的日子,甚好?!?/br> 鳳陽不知她為何突然發出這般的感慨,正不明所以時,卻又聽她道了句。 “我生瑞哥的時候,是六月。他在我肚里的時候就聽話,生的時候也沒讓我遭多少罪,連產婆都驚奇,說她接生了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這般不折騰娘的兒?!?/br> 鳳陽望著自己高隆的腹部,腦中想起的卻是自己另外一子。當年懷他、生他時候也十分順利,只是生來是瘦瘦小小的,是她精心養了許久才養了那么大。 “瑞哥素來乖巧,懂事,知禮,孝順。知我愛吃桂花糕,有一次他去他祖母那里吃飯時,竟悄悄藏上一塊于袖中,特意拿回來給我吃?!?/br> 林苑望向門外的方向,好似見到了那日殘陽如血,那載著瑞哥的馬車越行越遠的場景。亦好像見了,國破那日,符家滿門皆喪的悲涼。 “那日太子讓人從水里撈起了我,卻將瑞哥留在了冰冷的湖水中。那刻我便知道,新朝留不下瑞哥,太子容不得瑞哥,我兒在這晉氏江山里,沒命在的?!?/br> 鳳陽腦中突然又出現一副熟悉的血腥畫面。 那畫面里依舊還是個七竅流血的青年,他痛苦的望向她,至死都未曾瞑目。 鳳陽正恍惚間,突然又聽得對面人發問:“公主曾久居宮中,可有那讓人絕育之藥?” 這問話,令鳳陽悚然一驚。 她乍然回神,霍的抬頭看林苑。 “你……”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鳳陽不可思議的看她,發問的聲音幾乎要脫口而出,卻被她生生忍住。 這就是她來公主府的最終目的? 若是太子知曉,只怕得暴跳如雷罷。 “宮里暗下流傳的秘方諸多。既然有那助人生子的方子,應也有那絕人嗣的方子?!?/br> 林苑直直望向對面那難掩驚異之色的鳳陽。 “當然,你可以向太子告密。但我覺得,公主也可以選擇不與太子言明此事?!?/br> 鳳陽被她那直白的話說的不自在:“我沒有藥?!?/br> “去宮里走一趟,不就有了?!?/br> 鳳陽在愣過一瞬后,猛地變了面色。 林苑異常平靜道:“上位者總是多疑的,圣上聽了那么長時日的風言風語,想必心里早有猜忌。更何況今日你我屏退左右私語,想他更是多加揣測,平添幾分猜忌。我猜,過不得多久,圣上應就會宣你入宮詢問究竟?!?/br> 鳳陽神色變幻不定,林苑依舊冷靜的說著:“你只需三言兩語,就足矣讓他賜我藥了。圣上不會允許一個對新朝充滿怨恨與惡意的良娣懷上皇孫的,更何況還是皇長孫,他更不容許?!?/br> 鳳陽猛地按了桌面起身:“這又與我何干?我又為何要做這事?” “圣上會讓你做的?!绷衷返?。 圣上不會公開與太子反目,做這般事只會暗里,不會明面。 太子府宛如銅墻鐵壁,圣上若要讓人將藥下在她的吃食中,那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而如今她跟鳳陽獨處的時間,反倒能尋到機會,相信那圣上是不會放過這等良機的。 鳳陽亦想到這層,不免心亂如麻。 “又何必煩惱,是圣上的主意,又與公主何干?日后就算對著太子,想以公主的智慧,亦能將自己從此間事里摘除?!?/br> “端慧皇太子死不瞑目,公主當真就能心無波瀾?捫心自問,每每夜深人靜時,你可就能甘心?就不會騰起怨恨之意?” 字字入耳,林苑的話比從前的那些扎耳的言論,更刺她心。 鳳陽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想生太子的孩子,所以想要用藥一絕后患。 太子對她的管控嚴密,憑借她自身的力量自然難以辦到,所以她就尋求外援。外援,便是她公主府。 而她的回報便是,以身為餌,換得圣上與太子父子反目。 “我看得出,公主對端慧皇太子的事,并非你所言那般是完全放下的。他們男子大概覺得,女人沒了孩子,再生一個便是。卻不知十月懷胎,那種與腹中骨rou同呼吸,共命運的感覺,是一輩子都忘卻不掉的。就算再生一個,那也不是他,誰也無法取代?!?/br> 林苑看向她:“此舉可謂一舉兩得,如了我的愿,也如了你的愿,有何不可?屆時他們父子反目,你便是央求太子出手殺王壽,應也是容易的多?!?/br> 鳳陽這會沒有反駁她的話,只是面色幾經變換后,卻道:“若是太子知曉,又豈會有我好果子吃?” “知曉又如何,這是圣上的主意?!?/br> “你有苦衷的?!绷衷房聪蛩∑鸬母共浚骸笆ド媳颇?,你能如何呢?” 鳳陽手撫著腹部,似有些心動,似亦有踟躕。 林苑又道:“若保險些,你可讓圣上遣一人助你,就算日后對太子,你亦有旁的話說?!?/br> 鳳陽是真切的心動了。她首先想到的是王壽。 若能說動圣上派遣王壽來做此事,她能完全從此事摘除不說,還能令圣上與太子父子反目,更能令太子殺了王壽。 林苑離開后,鳳陽坐在花廳很長時間。 還未等她左右搖擺做好決定,下朝的時間就到了。 尚未等到太子驅車至她府上,她卻等到了圣上招她入宮見駕的指令。 第74章 會如愿的 御書房的御案前方擺放了一張黑漆描金的圈椅, 鳳陽公主此時正屏氣凝神的坐著。 距離她左手邊約莫一丈處擺放著多寶格,圣上正立在旁邊,饒有興致的拿過其上一把玉石鑲嵌的順刀左右看著。 “聽說太子府上那良娣, 近來到你府上走動的還挺勤?” 聞言, 鳳陽略動了下身體,斟酌回道:“的確自打上個月起, 林良娣就頻頻至我府上拜訪。圣上也知, 如今我這雙身子其實也不便頻頻見客,此事我也與太子言明了,可太子意思,是想讓我且再忍忍,多勸導下那林良娣……我這便也推脫不得?!?/br> 圣上就挑了眉, 往鳳陽的方向掃了眼。 “她都去跟你聊什么了, 跟朕說道說道?!?/br> 鳳陽卻驚得握著扶手撐起身子,滿臉不安的跪了下來。 “恕臣妹, 不敢說?!?/br> 她局促的聲音一落, 就聽的刷的聲,是多寶格前那刀身出鞘的聲響。 “有何不敢說,虧你還是堂堂一朝公主, 連個做過官妓的良娣都不如。信不信她就算到朕跟前, 依舊能不怕死的侃侃而談?!?/br> 圣上拂悅道:“她膽子肥的很,是什么都敢說。如今不過是良娣, 就敢如此放肆,若日后成了宮妃,豈不更是什么都敢做?!?/br> 鳳陽沒敢吱聲,圣上瞥她一眼:“你起來坐著罷?!?/br> 她就壓著呼吸起了身,略微笨重的扶著肚子小心坐下。 圣上拿刀身拍了拍木架, 掌心貼著刀刃擦了下,而后似有滿意的點點頭。 “鳳陽啊,你要理解,從前那些皆是情勢所迫,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br> 乍然聽得這話,鳳陽只覺寒毛都豎了起來,倉促又想起來跪下。 圣上揮手:“你坐著,坐著回話?!?/br> 鳳陽心驚膽顫的坐那,雙手下意識的扶著肚子,幾乎將這話在腦中過了數十遍,方謹慎的開口回道:“臣妹惶恐,從前種種,皆是過眼云煙,如今我所思所想,也不過是往后的日子。況且如今我這富貴自在的日子,比之從前囿于宮廷一隅,不知好過多少倍,這些都是圣上賜下的,臣妹只會心中感念?!?/br> 圣上頗為欣慰的點點頭,嘆道:“你能理解就好。放心,朕愧欠你的,會加倍的都補償給你?!?/br> 鳳陽忙謝過,又道:“圣上也不必總記掛從前。所謂有得有失,魚與熊掌不兼得的道理,臣妹還是懂得?!?/br> 圣上似有感慨的長吁短嘆了會,而后看向她,突然道:“鳳陽啊,朕如今有難處,你可愿意為朕分憂???” 此話入耳,鳳陽心頭當即打了個突,有幾分預感了。 她強自鎮定的問:“不知圣上是為何事而擾?只要鳳陽能做到的,定會義不容辭?!?/br> 圣上將刀身重新入了刀鞘,然后朝她走來,面色沉重的將那順刀交到了她的手里。 鳳陽手忙腳亂的剛接過那柄順刀,就聽圣上鄭重開口道:“朕恨那林良娣已久,望皇妹就替朕除了這禍害罷?!?/br> 鳳陽僵硬著臉,一時間忘了反應。 圣上指指拿刀,而后抬手做出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等到你們二人獨處時候,你就趁機拔了刀,一刀抹了她脖子,一了百了?!?/br> 鳳陽雙手捧著刀,面上一片呆滯。 圣上見她呆若木雞的模樣,卻撫掌大笑了起來。 “朕與你說笑的,你還當真了不成?!?/br> 鳳陽僵硬的扯了扯唇,也不知這會該說些什么。 心中卻始終是警惕的,她這堂兄心思難猜,她不知他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不過,朕著實見她礙眼,若不除了,便如那胸中塊壘一般,確是不快?!?/br> 鳳陽這會回過神來,聞言思量了番,就斟酌道:“其實她沒根基,沒后路的,倒也就浮萍似的,不足為懼。要說有些隱患……也不過是怕她后來,會有依仗?!?/br> 圣上似有詫異的哦了聲,看著她催促著繼續說。 鳳陽一時間倒語塞了。其實她話點到這,是個明白人也都能聽出其中深意。以她這堂兄的深沉心思,她不信他不明白。 縱是心里如何想,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點明:“女子的仰仗,除了名分,也就是子嗣了?!?/br> 圣上恍然大悟的頷首,而后負手在殿內踱步。 片刻后他突然停下,猛一拍手,贊道:“你這想法好啊?!?/br> 說著看也沒看那僵在座上的鳳陽,直接朝殿門外喊道:“王壽,王壽啊,你進來下?!?/br> 王壽推開殿門,悄無聲息的邁著小步進來。 每次鳳陽公主進宮見駕時,圣上都會打發他出去,盡量不讓他晃在她的跟前。 “來,把東西給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