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晉滁去了前殿敬了三巡酒。 眾人見太子滿面含笑,難得顯露和煦模樣,不免紛紛暗道,瞧來太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便是有那借著酒勁起哄兩句的,他也不以為忤,甚至還能出言幾句頑笑話。殿內氣氛愈發熱鬧了起來。 伴隨著殿里的恭送聲,晉滁走出了殿。 過了不大會,田喜小步匆匆的跟著出了殿。 晉滁立在庭院里,讓夜風散散周身的酒氣。 田喜恭謹的立在旁邊。早在殿中時,他就發現了他主子爺心情似有不虞,雖面上一派笑意,可那眉目間的郁色卻揮之不去。 “昔日在查抄符家時,你見沒見過這個?” 不知過了多久,田喜冷不丁聽得他主子發問。 他順勢看過去,便見太子手里握了個紅色香囊,等打開后,就見著了里頭隱約露出的紅繩結的發來。 田喜反應了會,就明白了這是何物。 “倒是沒瞧見?!?/br> 當日查抄時,若無特意囑咐,誰會去特意注意這個?香囊倒是見到些,可里頭不是針頭線腦,就是些干花藥草,似乎也沒見著這結發。 “今夜過后,你親自再帶人過去找找?!睍x滁將香囊重新收好系上,沉聲道:“找不到就去廟里問問。若找到了……就拆開來,燒了?!?/br> “是?!?/br> 晉滁重新回到后殿時,在殿外立了會,看那窗戶門上的大紅喜字,也看殿內透出的喜慶燭光。 低聲令人端了合巹酒來,他以目示意旁人退下,而后親自拿過那兩盞酒,舉步進了房間里。 里頭的喜娘婆子等人識趣的全部退了出來,還將房門仔細帶上。 案上的龍鳳雙燭燃的正濃,映照著周圍的大紅帷幔,愈發艷的旖旎。 “阿苑,我今個很高興?!?/br> 喜床上的人已經躺下,背對著他的方向而臥,聞言并未應聲,似已睡下了。 他知,她應是尚未睡的。 若說不在意她的冷漠是假的,可只要她能安心陪在他身邊,其他的倒可以忽略了。 他未急著端酒過去,卻是先將兩杯酒且擱在桌上,轉而去了一旁的高案上,掀起了一紅燭燈上的紗罩。 “從前與你交好時,我便時常在想,阿苑來日嫁我時,身披鳳冠霞帔將會是何等傾國傾城模樣。有時候夢里頭,還在幻想?!?/br> 他將手里紗罩慢慢放下,拿過另外一旁雕刻螭首的香爐過來,擱在掌心緩緩摩挲。 “后來我倒是見到了。盛裝下的阿苑,確是美若天仙,只可惜,那樣的嫁衣,不是為我而披,那般的妝容,不是為我而畫?!?/br> 摩挲的動作一頓,而后他松開那香爐,緩慢放下,揭開了爐蓋。 “不過今日,我總算得償所愿?!?/br> 說完這句,他半闔了眼皮,手上動作不再遲疑,拿過蠟燭點燃了爐內熏香。 裊裊香氣沿著鏤空的爐蓋緩緩騰起,逐漸氤氳在室內。 晉滁抬手松了松領口,而后抬步至桌前,拿過那兩杯酒,腳步沉穩的走向偌大的喜床。 “今日你我喜日,需要喝完這杯合巹酒?!?/br> 坐在床沿上,他看著她緩聲道。 似知她不會予他反應,他隨手將兩杯酒放在床邊的小幾上后,就俯身去扶她起身。 床上的人和衣而臥,著了身紅色的綢衣,襟扣系在最上,可那細薄的綢料又如何掩的住她那柔軟玲瓏的身子? 他掌心握了她的肩扶起,那貼合在身上綢衣就勾勒出她那嬌軟的身形來。鋪散下來的烏發半數搭在他的手臂,順滑,柔軟,馨香,半數搭在她身前的紅衣,愈發襯的她眉目如畫,有種別樣的清媚。 晉滁正心猿意馬之時,卻見她睜了眸,清冽的眸光徑直與他的目光相接。 他怔了下后,回了神。 目光在她面上打量幾回。他總覺得這回見她,她好似與之前不大一樣了。 說不上那些不同,看似更沉默了,卻又讓他覺得她似有其他旁的情緒。 定了定神,他扶起她坐著后,試探的將她往自己懷里靠了下。見她未反對,又伸臂攬了她腰身,半圈住她在懷里。 “今個可是累著了?瞧你似不大有精神,始終不言不語的?!?/br> 伸手抓過案幾上的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到了她的唇邊。 “合巹酒,喝了,也且潤潤喉?!?/br> 林苑未順勢喝下,卻是仰臉抬眸看他,片刻后,突然綻唇笑了下。 “催情香,用的可好?” 她今日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卻令他臉色微變。 第72章 做不得正人君子 “畢竟是洞房花燭夜……” “還是莫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绷衷分苯哟驍嗨麪繌姷慕忉? 寸寸收斂的唇邊的笑:“既然殿下做不到,還不如當初不應我?!?/br> 晉滁自知理虧,無從辯解。 面色微凝的將手里的酒杯重新放回案幾, 他沉默的緊攬著她, 眼皮微動后垂下遮了眸底情緒,神色凝重中帶了些平靜, 似已做好了接下來承受她憤怒發作的準備。 林苑卻沒有發作。沒有憤怒發泄, 也沒有歇斯底里。 她只閉眸緩了緩翻涌上來的藥性,而后伸手從袖中拿出了那疊放整齊的一紙合約。 “為了哄騙我一微不足道的婦人,殿下不惜動用太子寶印,著實費心了。其實,若是殿下想要我這身子, 大可不必這般大費周章, 直接弄些讓人癡傻的藥來,讓我變呆變傻, 隨你擺布, 豈不更好?!?/br> 晉滁聽不得這般的話,聞言忍不住皺了眉,辯解的話在喉嚨滾動幾番, 想要出口卻最終敗在她似嘲似諷的神色中。 “何必否認, 你對我自始至終都是強占的念頭。至于我的意愿,從未在你考慮范圍之內?!?/br> 熏香的氣息愈濃, 無所不入的纏繞在紅帳之中,逼得人眸光泛了氤氳,面色染了酡紅。 林苑氣息略喘的說完,然后就當著他的面用力撕了那紙合約。撕的稀碎,而后顫手一揚, 那紛紛揚揚的紙屑就落了他滿臉滿身。 “日后殿下還要從我這索取什么,直接來取便是,還是莫再弄這些手段了……我不過一小婦人,著實承受不起太子殿下這般的厚待?!?/br> 晉滁沒有躲閃,任由那紙屑沖他兜頭揚來。 他看著她無聲的悲憤,看她笑的嘲諷與蒼涼,有幾個瞬間近乎想要開口應了她的所求,如了她的愿,可他終究還是舍不得。 “你可知,我待你是最有耐心不過,同樣也是最易喪失忍耐的?!?/br> 抱住她無力癱軟下來的身子,感受著那柔軟馨香的身子緊貼著他的臂彎,他忍不住將人攬的更緊。 “我承認,是我出爾反爾,無恥的做了回小人?!?/br> 他抱著她將她放倒于床榻間,掌腹撫了撫她酡紅微熱的面頰后,就半起了身拿過案幾上的酒盞,又隨手揮落金鉤上攏著的床帳。 大紅的床帳飄蕩蕩的落下,晃蕩的輕紗隱約映著床榻里影影綽綽的人影。 晉滁握著酒盞低眸看她,嗓音喑啞道:“可是對著你,我實在做不得正人君子?!?/br> 從林苑的角度,看他深邃的面上落了紅帳外投來的燈光,半明半暗,猶如半佛半魔。 他沉下的黑眸中翻卷著掠奪的意味,無疑讓她看明白了,她始終被他扼住在掌中,沒有所謂的選擇,也沒有半步的退路。 她的人生被人完全轄制,他不會予她絲毫選擇的余地。 從前,她還會有些奢念。 從今天開始,她不會了。 晉滁的目光一直未離她的面。他看她眸里有莫名的情緒,等他想要仔細分辨,她已收回了眼,在枕邊緩緩偏過了臉。她如羽般的濃密眼睫垂落下,在面頰上打下安靜的陰影。 她就那般柔軟無害的展現在他面前,不掙扎不反抗,仿佛認了命,放棄了所有掙扎,收了尖銳的細牙利爪,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他不知她此刻內心的想法,可他知道她是不情愿的,內心應依舊還是恨著他。 他低眸飲過那杯盞中的合巹酒,而后掐過她下巴,俯身哺喂過去。 內里卻愈發狠硬。 他寧愿她恨他,也不愿她視他于無物。 這一夜,龍鳳雙燭滴落的紅蠟,鋪滿了燭臺。 窗外夜正濃,霜色的月華鋪滿天地,映著堆了屋檐的積雪泛著霜白的光色,愈發顯得天地清冷,寒夜蕭瑟。 冬夜的寒冷透不進熱意升騰的室內。 晉滁低眸望著她,雖知她內心在抗拒著,他從她這里注定得不到回應,可人在他身邊,這讓他空虛的內心似乎得到了些許的滿足。 總有一日,她會敞開心扉重新接受他的。 他也會得償所愿的。 朝夕相處,縱有多少執念,隨著時間的推移,又如何能磨不去呢。 會的,終會有這么一日的。 這一夜,他的心稍稍落入了實處,想著未來,又憑空生出幾許期盼來。 翌日,林苑從沉重的夢中醒來時,枕邊已空了。 這個時辰,晉滁已去上早朝了。畢竟是不過是納個良娣,圣上是不會允他歇假的。 案上龍鳳雙燭已然燃盡,熏香也剩了殘末,那樣撩人的香氣經半夜的繚繞,早已消散殆盡。 空蕩蕩的室內靜謐無聲。紅羅帳層層低垂,將喜床嚴嚴實實的遮掩住。 紅色繡鴛鴦戲水的衾被蓋住了她不著寸縷的身子,卻不期余留了她一小截的肩在外,散落的些許烏發鋪在她的肩上還有那大紅衾被上,卻沒遮住那白皙肩上那布滿的曖昧紅痕。 醒來后她沒有著急起身,依舊仰面臥著,睜著雙眸直直望著帳頂。 滿目的紅那般刺目,卻已激不起她寸滴的淚來。 此時此刻,她內心沒有悲,亦沒有忿。